《爱情未过，阑珊处》上海夏天

4、旋转旋转

　　明亮的装饰着百合和玫瑰花球的大厅，灯火通明。
　　两侧的白布桌面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排各种样式的高脚捷克水晶酒杯和果汁杯，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酒和软饮。在这些杯子的前面，还放着一叠叠一套套的镀金边骨瓷白餐具，以及一个个装满食物、散发着迷人香气的银制餐盘。这些食物的甜美香气，和大厅中央那些男女宾客身上的古龙水、淡香精以及脂粉香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很特别却依然迷人的馥郁情调，随着大厅外悠扬的舞曲，在空气中摇曳着。

　　“夏小姐？！”在意外的看到我之后，罗叶下意识松开了自己刚才还紧紧挽着一边那个男人身上的手。
　　“哦，是……罗小姐。”我故意装出同样意外的表情，而不想去解释自己这次混进来其实是为了调查她的案子。
　　“好巧！”罗叶掩着嘴笑起来，“对了，夏小姐一个人？”
　　我刚想说不是，一边那个男人却插了话：“罗小姐，罗太太还在等你去，钟先生……”
　　“恩，”罗叶点头，顺从的跟着那个男人转身，“那，夏小姐，我先去下，回头再聊。”
　　我亦回一个微笑，心下却在揣测着那个男人的身份。

　　他会是谁？
　　从外貌上看，他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但可惜不怎么起眼，属于混在街上就会立刻消失于人群的那种。不过这种不起眼，也许是他故意为之，总有这样的人为了各种目地而希望把自己的光芒隐藏、不被别人发现。从衣着举止上看，他必定不是被邀请的主角，也不是我这样混进来的人，而是——大概是罗氏的职员吧。但是，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作为陪同的，必定也是罗总经理的亲信了。
　　突然的，我脑海里想起一个名字：柯嘉楠。
　　对了！一定就是他！柯嘉楠！

　　之前，我关于罗叶过去的调查，完成的还算顺利，却没有什么发现。
　　罗叶从幼儿园起就读的就是私立贵族学校。所有她待过的班级，虽然那些班主任居然不是已经出国就是已经不住在这个城市，但是所有的班级合照、班级人员资料都能证明确实有过罗叶这个人。我又联系了一些她的老同学，那些人对她的描述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没什么印象，她是很有钱人家的小孩，我们都疏远她，她也不怎么和我们玩，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还有，她家司机的儿子也和我们同班，一直是她的同桌。我们都说，那是罗叶爸爸给罗叶特地安排的书僮。呶——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了，名字不记得了。老师们不怎么管他们，点名问问题也没有他们俩的事。罗叶也不叫他的名字，只是“喂！喂！喂！”的，他也应声，时间一久，我们也都这样喊他了。”
　　一系列的照片上，我看着她们给我指出的那个男孩，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结束罗叶的这个CASE了。这个男孩的模样虽然和罗叶给我的图是毫无关系，但是以他和罗叶那么近那么亲密的关系，必然可以通过他来找到罗叶要找的男人。
　　我去调了学校的档案，我查到了这个男孩的名字，“杨勇”。但是，档案的最后，我愕然的看到了两个大字——死亡。居然也是交通意外，连人带车直接滚下山崖，而且还是在他参加完高考后的第一天。我立刻联想起罗叶关于高考后那个暑假的资料信息，里面提到过：她住了半个月医院，原因是左小腿外伤性骨折、右臂以及面部轻微擦伤。
　　于是，对我而言，杨勇这条线索，彻底的报废了。

　　之后，对于罗叶大学的调查，我基本上没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除了大家都知道她家很有钱，常有司机接送，还有那个接送她的司机很年轻、好像还很喜欢她以外。关于那个司机的名字、样子，她的大学同学都回忆不起来，只说是一个很帅很顺眼还喜欢带墨镜的年轻人。
　　于是，我不得不着手去调查罗氏集团下的历任司机。很奇怪的是，在读完电脑里如果打出来足足有大半个房间的资料纸后，我居然没看到任何有关这个罗氏司机的只言片语。
　　在绕完这个恐怖的弯路后，我才猛然醒悟：
　　也许，他根本不是什么司机，而是罗叶的同学误会了？！
　　也许，他只是罗叶的男朋友，还是被罗家默许的那种？！
　　如果那样，很可能他就是罗叶要找的人？！
　　但如果真是那样，他的身份，我将更加的无从调查。
　　于是，我开始把调查转向了罗氏，转向罗叶的父母。
　　或许，从他们着手，我才有可能找到那个男人——
　　那个也许被他们默许、和他们接触过、甚至现在还在他们身边存在着、活动着的神秘人。

　　大概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一份过分完美的个人资料，关于罗叶的父亲——罗总经理的总经理秘书的资料。
　　我承认，这其实是我的个人爱好——一种麻烦的怪癖。我非常喜欢关注那些太过完美的资料，并且喜欢去找里面的刺。因为，我一直固执的认定：
　　一个人的资料若过分完美，那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他确实完美；其二，他的资料是假的。
　　“柯嘉楠”
　　我再一次在口中咀嚼着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回忆着自己脑子里有关他的简历：
　　“1993年出生，15岁毕业的少年大学生，其后被罗氏相中送往M国用了6年时间完成经济学、社会学双硕士、还有社会学博士学位.再之后的经历，资料上突然空白了4年，不是没有资料，而是突然被列为政府机密。其在今年年初，也就是他25岁时候归国，但没有出任罗氏任何高级管理职务，而是出人意料的成为罗总经理的总经理秘书。”
　　当时，几乎是仅凭直觉，我以感觉到：他的资料，特别是那段突兀的空白，应该是我要去查的。
　　今天，我来这里，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柯嘉楠”

　　大厅中央，预先设定的舞会已经开始。我远远的看见——
　　柯嘉楠优雅躬身，将手递向一旁笑得娇俏甜美的罗叶。
　　一个滑步，一个旋转，舞池中央的俩人已经贴在一起。
　　他们在那里急速的旋转，爱情在他们的心中急速的旋转，灯光也在旋转。
　　在我这个旁人看去，那是很合衬的两个人。若是不说破，谁又知道罗叶比柯嘉楠大了至少有3岁？若是不说破，谁又知道罗叶所继承的财富是柯嘉楠那种微薄年薪的3亿倍？我定定的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无趣。即使调查出结果又如何，罗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找到了那个人，罗叶，你的心会不会再起涟漪？你会去做什么？又或你想要做什么？一切早已浮云了，不是吗？
　　如果，我可以为你找到他……

　　“罗小姐，听罗总经理说过，你出过车祸。”柯嘉楠柔声的问，轻微的呼吸呵着罗叶的额头。
　　“恩，”罗叶故意的将目光绕向柯嘉楠肩后，在他身后，可以看见自己继母和钟家太太在那里很热络的说着什么。
　　“其实，失忆也没什么。人不是靠回忆活着的，也没有人愿意一直沉浸在那一种苍白残缺的回忆里。过去的、忘记的，都让它过去，我想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的。”柯嘉楠的声线很好听，有一种令罗叶着迷的意味，带着莫名的亲切和熟悉。
　　于是，罗叶终于抬头去看他，眼光却正对上柯嘉楠热辣辣直视着自己的视线。
　　于是，罗叶几乎可以听见“兹”的一声，如小时候调皮的用放大镜聚焦阳光点燃枯叶时候的那种声响，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猛烈的在自己的心尖燎了一下。
　　“怎么了？”大约是看出罗叶神色的异常，柯嘉楠挽着罗叶的手不由一紧，表情关切的问。被他这一问，罗叶的脸颊顿时飘上一片红云，尴尬而结巴的解释：“没，没什么。别误会！”
　　“你，大概还不熟悉舞步吧？以前跳过么？还是很久没跳了？”柯嘉楠体贴的转了个话题。罗叶很小声的回答了他：“很久都没跳了。而且，也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跳的。”
　　“呵呵，现在的医院，这样也算把你治好了？”柯嘉楠的笑，很迷人，看得罗叶有些发愣，脚下一滞，细高的鞋跟直接踩在了旁人的脚上。
　　好在此刻他们是在高雅的钟家花园，被罗叶踩到的那男人只是狠狠的、却不为人知的斜瞪了罗叶一眼。倒是柯嘉楠宽慰罗叶：“别在意。他是钟家的一个远亲，还要靠钟伯伯的接济过活。再说，你父亲也是他不敢得罪的。”
　　罗叶突然小嘴一抿、表情一冷，手也下意识的要松脱开柯嘉楠。柯嘉楠急急的扯住了她，问：“我说错什么了？”罗叶却不答话，倒底是推开了他，一路小跑着，很突兀的离开了大厅。她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再一次踩出那种熟悉的节奏声响，一下下的砸在地上。

　　我随着柯嘉楠跟了出去，一直跟到花园里。在黑暗里，隔着层层叠叠的花木，其实我什么也没看清。
　　只是，在柯嘉楠垂头丧气的独自出来后，我拦住了他。
　　“柯先生？”
　　“夏小姐？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可以聊聊么？”我递上了一张假名片，冒充了罗叶的心理医生，“是关于罗小姐的。”
　　“好”他果然干脆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于是，在和他约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后，我悄然离去。
　　柯嘉楠转身返回了大厅，继续和那些人周旋客套，然后邀请着那些夫人小姐们在舞池里继续旋转。那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也是他的生活。为了讨生活，人往往没得去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有钱的老爹，比如像那个罗小姐。
　　而在我的身后，那一大片花木后，罗小姐她依然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攥着拳头，咬紧了唇。“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我当然是很想知道，但是，我想此刻还是不要去多问才比较好。更何况，很显然的事情是：一个人在恋爱的时候，可是不需要旁人去指点的，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月亮终于从云层后跑出来，露出了它的小脸，也替我照亮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