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99、番外 兄长们的年少时光

　　伯特第一次真正开始了解安其罗，是在安其罗的十六岁。

　　安其罗的母亲洛佩兹夫人沙碧娜与他的母亲安娜是闺中好友，所以在伯特有记忆开始，安其罗就在他的回忆中留下淡淡一笔。

　　为什么是淡淡的一笔呢？因为那个比他小十岁的孩子对除了父母之外的人都带着无形的障壁，安其罗对所有人都会带着得体的微笑，可他还是从微笑中读出一丝漠不关心。

　　在安其罗从六岁到十六岁的十年间，伯特几乎没有和他交谈过，如果没有那次夜谈，他们将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和各自的婚约者携手，一人走向注定的毁灭，一人孤军奋战至死，或许连银河文明也就此毁于一旦。

　　他们的相遇相知，造就了千千万万条命运轨迹中最美好的一种可能性。

　　变数出现在十六岁那年的夜宴上，那次的夜宴轮到洛佩兹家举办，安其罗的年龄没法出席宴会，父母亲和侍从都忙于宴会，于是他一个人裹着毛毯，坐在壁炉前静静的看书。

　　伯特在那一年初次进入社交圈，作为新生代中最早进入社交圈的贵族嫡系，他成了这场宴会的焦点，万众瞩目之下带来的是使人窒息的压力，当宴会进行到尾声，他悄悄的溜了。

　　沿着一派富丽堂皇气象的长廊，伯特来到了会客厅，那里很安静，能让他短暂的喘一口气。

　　那是不对客人开放的私人区域，因为母亲的缘故，他成了少数拥有权限的外姓人。

　　伯特站在会客厅内，视线扫过，入眼的便是坐在壁炉前的安其罗。

　　安其罗抬起头，望向他，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双鸳鸯眼闪着蛊惑人心的光。

　　“啊，抱歉，打扰了。”伯特准备离开。

　　“进来吧。”安其罗转回视线，继续看着书。

　　伯特走了进来，坐在离安其罗不远的沙发上。

　　沙发柔软的触感，让伯特渐渐的放松。

　　“伊芙，帮伯特哥哥准备茶点。”安其罗对着通讯器吩咐到。

　　不一会，侍女端着托盘走进会客厅。

　　“谢谢。”伯特端着香甜的红茶，小口喝着。

　　房间充满着宁静而又温暖的气氛。

　　“我可以坐过来吗？”

　　“嗯。”

　　伯特扯松领结，盘腿坐到安其罗的身边，在他的印象中，安其罗总是捧着书。

　　他觉得安其罗手中的那本书有些眼熟，凑近一瞧正是他送给安其罗的那本小王子。

　　伯特有些意外，然后笑了。

　　“怎么？”

　　“我还以为安其罗永远不会读这本书。”真是没想到，当初挑礼物的时候还考虑过要不要换本哲学、政治、文化之类的书。

　　安其罗合上书，仰头看着他：“那我不读了。”

　　伯特一脸受伤的表情。

　　“读完了。”

　　“是不是很温暖？”伯特问，毕竟这是他还是个小孩子时最喜欢的书，虽然他现在的年纪也并不大。

　　安其罗摇头，小王子缠着困在沙漠里的飞行员要他画羊，他不认为那是温暖，他更倾向于理解为孩童不懂事的行为。

　　人类真是自欺欺人，非要把幼崽的行为理解为天真可爱，父母与幼崽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为了繁衍而镌刻于基因中的程式。

　　“有点幼稚。”安其罗熟练的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小布伦达这样说，安其罗也这样说，伯特长长的叹了口气。

　　“像你这样的去银河学院应该不错，怎么进了军校预科班？”伯特问。

　　安其罗转头看向跳跃舞动的炉火。

　　他天生无法产生人类的情感，他更倾向于面对机甲和智脑这种理性产物。

　　所有拥有异能的人，在基因上或多或少的都带有不可逆转的缺陷，作为拥有复数异能的安其罗，他的缺陷表现在人格上。

　　他的思维比代表着血腥杀戮的军用机器人更加冰冷，安其罗无法感知任何属于人类的温暖，他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是人类中的异端。

　　“军校是个磨砺意志的地方，而且我的异能适合那个地方。”他想在自己崩坏前，留下一些足以载入史册的赠礼。

　　“异能。”伯特复述着这个词语。

　　安其罗握住伯特的手：“我的异能之一，只要我愿意，所有被我触碰的人都会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他只有在经常肢体接触的亲人面前，才能安心，像他一样的怪物，如果没有这一层伪装，会很麻烦的。

　　“我没有异能，可无论是读取、修改还是控制，所有精神类异能都对我无效。”伯特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手真凉。”

　　眼前的人让安其罗本能的想要远离，却为了那句手凉停住了。

　　“你不觉得可怕。”

　　伯特摇了摇头，张开手臂拥抱住了他：“很难过吧？因为你分不清谁是发自内心的爱你。”

　　“不会，我并没有这种情感。”安其罗的声音僵硬，他不适应别人的拥抱。

　　伯特松开安其罗，“你可以来找我，我是极少不会被你影响的人。”

　　安其罗的表情渐渐柔和：“好。”

　　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小茉伊拉跑了进来，直直的扑进伯特怀里：“伯特哥哥，终于找到你啦！”

　　伯特抱着她举高高：“怎么啦，跑得这么急？”

　　“叔叔找你呢。”

　　“我马上就去。”伯特亲了小茉伊拉一口。

　　茉伊拉笑了。

　　伯特转过头对安其罗说到：“夜深了，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伯特离开后，茉伊拉坐到安其罗身边：“哥哥刚才很开心。”

　　“嗯。”

　　“哥哥从前对他不理不睬的，茉伊拉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没有。”安其罗用毯子把头蒙起来。

　　茉伊拉掀开毯子：“哥哥又装鸵鸟了。”

　　安其罗露出脑袋：“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伯特。”

　　“不要，我约了布伦达姐姐。”

　　安其罗转过头，背对着她。

　　“逗你的，明天要早点叫我起床。”

　　安其罗摸了摸他的头：“茉伊拉真乖。”

　　“不乖。”逢人都说她乖，讨厌。

　　第二天，安其罗如约叫茉伊拉起床。

　　茉伊拉用被子蒙着脑袋，磨蹭了一会儿才清醒。

　　到了伯特所居的客房，伯特正皱着眉头晨读。

　　“早上好，亲爱的安其罗。”伯特放下书，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

　　安其罗看向桌上的书，他曾在书架上见过，是管理学的著作，出了名的难懂。

　　察觉到安其罗的疑惑，伯特解释到：“将来伯特有可能接管雷耶斯家，读这些能帮助我剖析周围人。”

　　安其罗：“人类真是麻烦。”

　　“你总是要跟形形色色的人类相处的。”

　　“我喜欢智脑。”安其罗的眉不自觉的皱起，“智脑对管理员具有绝对的忠诚，是非对错分明。”

　　伯特笑了：“我也喜欢智脑，但以现在智脑的性能，无法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我会努力开发他。”

　　看着小安其罗坚定的眼神，伯特忍不住揉了揉安其罗的头发：“我期待尽早看到那一天。”

　　明明他比安其罗也大不了几岁。

　　安其罗盯着他，除了亲人外，没有人敢这么亲昵的对他。

　　伯特收回手：“抱歉。”

　　之后伯特和安其罗经常待着一处，两位夫人也乐意看到孩子们能和谐相处。

　　这天，伯特带着安其罗来到了雷耶斯家。

　　伯特刚进门，布伦达就扑进了兄长的怀里，无论以后这对兄妹发生什么冲突，年幼的布伦达还是很依赖伯特的。

　　“伯特，母亲答应我继承她负责保管的皇族历史啦！”布伦达雀跃道。

　　“恭喜，正好你喜欢这些。”

　　“我也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嗯，布伦达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安其罗旁观这对兄妹的互动，只是觉得吵闹，安其罗不喜欢除了茉伊拉以外的小孩子，虽然他并没有比布伦达年长多少。

　　伯特看出了安其罗的想法。

　　他是唯一一个能读出安其罗想法却不会随意评论的人，无论赞同与否，这也是他能接近安其罗的原因。

　　安其罗去了军校，因为银发加上那双鸳鸯眼，得了个波斯猫的名号。

　　伯特一听这名号，越想越像，索性真接了一只波斯猫养在身边。

　　安其罗本来不喜欢小动物，但伯特身边总跟着这只小东西，没过几个月也真香了，甚至愿意抱着猫睡觉，但依旧面无表情，性格别扭得很。

　　大猫猫小猫猫睡在一处，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直到洛佩兹家主病重，尚未成年的安其罗被迫继承家族权柄。

　　伯特能见到安其罗的机会愈发少了，他看着安其罗奔波于各个场合，挑起风雨飘摇中的家族大梁，他自问，即使是他也不能比安其罗做得更好。

　　他选择暗地里与安其罗结盟，将自己的势力借给他使用。

　　他们本就有相似的目标，相似的理想，天各一方又紧紧相连。

　　伯特回忆起初见安其罗的时候，恍然发现是自己影响了安其罗的道路，他成了指引安其罗前进的导师。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却不知不觉的将安其罗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后来，他们与苏利文家的海茵里希结下深厚的友谊。

　　像他们这样的贵族各有各的特点，或轻佻或沉静或优雅，唯独海茵里希露出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应有的青春气息。

　　他刚一出现就轻松斩获了布伦达和茉伊拉幼小的芳心。

　　两家哥哥看不下去了找他聊天，海茵里希才疑惑的啊了一声，满脸问号。

　　伯特和安其罗齐齐叹气，自求多福吧。

　　二人结盟成了三人结盟，军部政务院督查院齐聚，展望未来，仿佛已掀起一股新生的浪潮。

　　巧合的是，几乎在同一年，四大家族的嫡系都迎来了宝贵的新生命。

　　如果没有转机，伯特和安其罗二人或许一生都止步于挚友，虽然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坏。

　　发生在安其罗基因病的第一次爆发。

　　就是因为安其罗的身体稳定，洛佩兹家才倾尽全力的培养他，如果连他都倒下了，还有谁能撑起洛佩兹家呢？

　　一封信出现在安其罗的办公桌上，谁也不知从何而来，就像正读信的伯特对文森的来历一无所知。

　　由他做主，尚年幼的茉伊拉操刀，夺取了襁褓中的文森身上名为“血脉”的事物。

　　基因病的治疗极其痛苦，即使以安其罗的意志也几次差点熬不下来。

　　伯特攥着他的手，陪他熬过一天又一天，情愫的藤蔓在他的心头缠绕。

　　还未等他说出口，醒来的安其罗率先回应了他，回应了这段不被家族允许的感情。

　　可伯特真的很开心，他本以为自己会像绝大多数贵族一样，娶一个不爱却对家族有帮助的女人，安其罗仿佛是书中的小王子，降临到他的身边。

　　他从沙漠中的飞行员一跃成了胸前别着玫瑰的狐狸。

　　从那以后，伯特经常会搜集各个版本的《小王子》作为礼物送给安其罗。

　　安其罗拥有了一书架的小王子和一个爱他的人。

　　他们的路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