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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元宝 ...


  •   虽然眼前的生存环境不太妙,但小崽子倒也断不肯为了不被吃掉而刻意饿着自己。它近来胃口奇大,几乎见什么吃什么!陈隐喂它小米粥,它探着脖子喝得凶狠;陈隐吃饭,它也要扒在桌子边眼睛绿绿地盯着碗,陈隐见了不忍心,便捡了碗里的萝卜、豆角喂它。

      这一日,久未尝到荤腥的秀才想改善下伙食,傍晚去河溪边布了张网,至次日清晨,果然网到一尾半大不小的鲤鱼。可他只是去赵千户家送了趟年画,回来鱼居然就没了!

      陈隐在自己院外柴火垛后面听见一阵嘎吱嘎吱的咀嚼声,转过去一瞧,果然是那只小崽子正闷头啃他的鱼,一整条大红鲤鱼已被啃得只剩下整副骨架,连鱼头和鱼尾巴都没给他剩下。

      他气得一手把这崽儿原地拎起,小家伙先是对有人打扰自己就餐十分不满,四肢愤怒地在空气里乱划拉了一阵,后来看见拎它起来的人是他家秀才,随即愣住了,黑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决定卖个萌蒙混过关。只见它瞬间气场委顿下来,耷拉下两只小小的尖耳朵,蜷起身子,用头顶蹭了蹭秀才的手掌心。

      痒~陈隐心里一阵酥麻,脸色却仍旧好像黑锅底,咬牙切齿地对着这只储备粮恨恨道:“明天就炖了你!”

      话是这样说,狗肉到底还是没炖。小东西大约是摸清了秀才的门道,知道此人刀子嘴豆腐心,根本不会吃它,于是放下心来地好吃赖睡,闲了就窝在灶台边的柴火堆里啃脚舔毛,把自己一层外皮舔得油光水滑,看着倒比日渐消瘦的秀才过得更滋润些。

      陈隐那几日发了狠,每日晨起先作画十张,又买了大红纸头写春联,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彩头,什么喜居宝地福至家门,什么新年余庆嘉节长春,想赶在年前最后一个集多卖出几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这厢想要多卖,赶集那天却居然下起了雨。

      雨天里,年货土产的买卖一概都不受影响,只苦了纸墨都经不得水,压根没法出摊儿,只能在家干着急。南方冬天少雪,雨却也能冻死人,秀才最近又太勤谨了些,早起晚宿,兼心里焦急,天气一冷身上便有些虚弱,竟又添了咳嗽。

      转眼已过了小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来送往,门廊下挂满年货,各种酱鸭腊肉粽子的香味飘过来,更显得秀才家冷冷清清,没一点儿过节的样子。

      这一日清早,他觉得浑身滚烫,口中焦渴难耐,情知自己的病症是愈发重了。环顾家中,真个是孤苦凄清,徒有四壁,身边连个能递口水的人都没有。唯一的一只活物此刻团在他的暖被窝里,正把头柱在他的腋下呼呼大睡。这是小家伙最近新添的毛病,不是说狗鼻子向来很灵的吗?怎么也不嫌他腋下气味难闻,非要把头拱进这地方睡觉!

      “喂!”陈隐伸出手指捅了捅它,“你倒睡得香!”

      小崽子动了动,两只尖耳朵很不耐烦地一抖,抬头瞅了瞅秀才,眼神中还颇有些不满。

      陈隐只觉得头重得动弹不得,枕在枕头上同它大眼瞪小眼。

      “我病了。”秀才气若游丝地揪着它的小耳朵,“养了你半月有什么用?快去拿碗水来我喝!”

      那小东西暴躁地晃了下脑袋,摆脱开陈隐耍贱的手,倏地跃出被窝,跳下地哒哒哒地跑了。

      哼!果然还是这么冷漠无情!陈隐明知道它听不懂人话,心里还是恨恨地想,小没良心的,浪费他粮食!大过年的,正好也买不起吃食,不如炖了它吃肉。

      他呆呆地在床上躺了半日,正欲积攒些力气挣扎下床去寻些水喝,忽却听见床榻边一阵沙沙的响动,仿佛地上有什么东西被拖着朝他这边来。

      待低头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只见那小家伙用嘴衔着秀才喂它小米粥的葫芦,正吃力地往床头这边拖拽。那空葫芦日常是挂在灶屋房梁上的,也不知这小家伙怎么给弄了下来。陈隐伸手一捞,竟还是湿漉漉沉甸甸的,里面显然蓄满了水。

      陈隐打开葫芦嘴闻了一闻,里头干干净净地装着一壶清水。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同眼前的小白狗大眼对小眼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你……听得懂人话?”

      那狗蹲坐在枕头上,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毛,用一种倨傲的眼神斜视着他。

      陈隐家的大水缸安在廊下院子里,缸口宽阔,且有半人高,而这只奶狗顶多两个巴掌那么大,居然衔得动比它身子还大的葫芦,还能灌满水给他拖到床上来,真是奇也怪哉!

      他伸过手来把这只表情老大不服气的小东西捏在手里,强制按在被子上,翻来覆去地查看它的爪子,戳戳它的肚皮:“你怕不是个妖精吧?若真能听懂我的话,你就眨眨眼!”

      狗对他这种近乎猥亵的行为出离愤怒了,十分不耐烦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瞅准了几乎抬起短脖子来,在秀才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陈隐吃疼,才一松手,那圆滚滚的一坨白毛球就忽地一声跳下床,自顾自跑了。

      自那日起,病好以后的陈隐也没什么心思读书,天天只是捏着狗崽儿玩,还老对着它自言自语,试着要求狗帮他做这做那,可惜人家总是别过头不理他,被拘束得久了就愤而将他的书本纸笔咬烂,总之再也没如过他的愿。

      春联字画卖不出去,眼看要坐吃山空,陈隐也没个生计。他自己饥一顿饱一顿倒还挨得过,只是家里养的这个祖宗难伺候,于是一日晌午他郑重把狗崽抱到书桌上,脸对脸地同它认真商量道:“你也看见了,家里入不敷出,年也快过完了。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从今天开始每天只吃两顿,而你也该饭量减半。肚子这样小,却每天都吃这样多,对身体不好!”

      狗崽儿听了很不高兴,半夜饿醒,怒而咬破陈隐的被子。陈隐很郁闷,还无处发作,而且他只要一看见这圆滚滚的胖狗就更饿了,只要抱起这肉墩儿就是一口。

      他很想点着狗鼻子好好同它讲讲道理,但回头想想,饿肚子这种事,连他自己也忍不了,怎么能责怪一只无知无识的小畜生?堂堂七尺男儿,空有个功名在身上,漫说养活妻小,居然连一只狗都养不活!想想也觉得很是羞惭。

      小东西被他在屁股蛋子上咬了一口,愈发生气,嗷呜一声跳下书案窜进了院子。

      陈隐心神不宁地翻了半日书,也没见他的小狗生完气回来,疑心它大概是离家出走了。

      想来它若要是真的饿,另寻个能吃饱穿暖的去处也不错。但大冬天的,外头天寒地冻的又没甚吃食,万一又遇到像王猎户那样嘴馋的,逮住给炖了该怎么办?陈隐不想则已,越想越揪心,最后忍不住还是决定走出去看一看。

      谁知才一踅到门边,便看见那狗子非但没走,而且正趴在墙根底下用爪子猛力刨他家的院墙。

      陈隐:“别别别!我家土墙,要被你扒塌了!”

      话音未落,那土墙大约是想印证秀才的未卜先知,“哗啦”一下应声塌了!

      陈隐:……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明明已经吃不饱,还要来干这种砌墙垒砖的体力活!

      他这边厢恶向胆边生,心里生出今晚如何煎炒烹炸吃狗肉的一百种方法,那边的始作俑者却完全不以为意,看表情还十分骄傲,歪着头朝他看了一眼,满脸都是“快来夸我”的得意。

      陈隐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好秀才不跟狗斗不,把小东西捞起来翻看它的爪子。狗崽儿刨墙太努力,几乎把自己的爪尖都磨平了,也难怪它三顿饭都要吃那么多,瞧这干活的一把好力气!

      “走吧!外头冷,跟我回屋里去。”陈隐叹一口气,把小家伙塞进自己怀里暖着,“家里还有些小米,一会儿我用簸箩做个机关,捉雀子给你吃!”

      狗崽儿似乎对这个决定很满意,在秀才怀里欢快地翻了个身,“嗷呜”了几下表示同意。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把你刨塌的墙给补了。晚上来个贼我们倒也不怕,反正家里除了书纸啥都没有,但要来个豺狼虎豹,把你叼走,可就糟了!”

      小东西支棱着耳朵听他说,听完忽然呆愣了,歪着脑袋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自己是忘记了什么。片刻之后它暴躁起来,先是“呜呜”地吼叫,接着又拼命挣扎扑腾,从秀才的胳膊里窜了下去,然后一口咬住秀才的裤腿,用力将他往塌掉的墙角边拖。

      也不知它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先写把秀才拖拽得一个趔趄。

      陈隐只得走过去,探头一看,那被狗刨塌的墙根下有一个洞,洞内露出一个油布包裹。他蹲下身去将包裹打开看时,只见里头竟是沉甸甸、齐整整,一模一样的二十个银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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