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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钱塘 ...


  •   一时走到城下,只见那城墙巍峨,令人叹为观止,高高的石匾上悬着“望江”二字,陈隐便知道这乃是钱塘城东南面的望江门了。

      两人都是头一次来到省城,竟从未见过这样繁华富庶之地,满眼只看到八街九陌商铺间夹杂着梵楼僧宇,丹枫翠柏花木中掩映着黛瓦粉墙,脚夫货郎摩肩接踵,往来老少器宇轩昂,更有那官司府衙牌坊高挑,窄门小院户户垂杨,自与那小县城又是别一番不同景象。

      戎吉忍不住东张西望,低头看见那一条自城墙水闸处流进来的护城河里,水草都有一尺来长,随着水波摇摇摆摆煞是好看,更有小鱼杂嬉其间,于是他来了兴致,趴在那桥栏杆上就要俯身下去捞。

      陈隐忙从后头拽住他的腰带,只防他跌下水去。

      两个人一路观赏沿途风景一路寻那借宿之地,戎吉好奇心重又很贪吃,自然兴奋得不得了,连最心爱的小母鸡也丢开了,只顾拿了许多葱包烩、油冬儿之类的吃食在手里啃。陈隐无奈,只得帮他抱着那只小母鸡,一路都跟在他后面付钱。

      待进到城里,在重重叠叠环山而建的众多居民宅院后头,半山腰上渐渐露出一个角楼高耸的大庙来,只见它重楼森宇,四周围以明黄色的山墙,不似民间小庙形制。

      这气派连戎吉也看得惊了,指着那个庙叫道:“呀!漂亮房子!”便要拉秀才过去看。

      两人走到山门前,只见牌楼上高悬一块匾额,写的是“敕造圆恩禅寺”这几个字,又看匾上的落款,乃是开国元年的年号,陈隐便知道它是个皇家庙宇了,且还是个千年古刹,难怪远观是这般气象。

      他此来乃是应试,自然要进去在佛前上柱香。只是刚走进城门来时,这样风尘仆仆衣冠不整,随意走进去耍子似乎有些不敬,便回头朝戎吉笑道:“这个庙大,我们且先寻个客栈住下,回头吃了饭再来这里拜拜吧?”

      戎吉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顾忙着问:“晚饭吃什么?我今天要住个干净有软床铺的大房子!”

      两人自山门前绕回到闹市中来,逢人便打听哪里有大客店。

      街上有人见他二人衣服裤袜虽都是脏兮兮的,但戎吉穿着一身丝缎,陈隐虽着粗布长衫看形容面貌却十分俊朗,两个都未背着行李铺盖,也估摸不出他们两个到底有钱没钱,只得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道:“若是寻个落脚处,街面上小客栈多得是,但都要自己带被子褥子。若是要寻个舒心去处,自然是安乐坊后头的那家汤泉园子,名叫雅园的最好,只是他家所费不赀,一晚上就要花上十几两银子,一般人怕是消遣不起。”

      陈隐以为他说的乃是个风化场所,忙道:“我二人都是正经读书人,只求个安静舒适的去处睡觉,不要那个倚门卖笑的。”

      那人听他这样说,却笑起来:“你听它要这许多价钱,就以为是个风月园子?其实却不然。他家只供应食宿,并没倡优杂戏之流。那个园子乃是本县一位名士辞官不做后自己营造的。此公当日在朝中也颇有文名,是个琴棋诗画的好手,故此他家建得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种植得不计其数。待客的精食细脍自不必说,更有软褥香茶,温汤暖浴。住起来倒比县太爷自己家里还舒服些,是个文人雅聚酬唱答对最清雅的去处。”

      戎吉一听便来了精神,直嚷着要去。

      陈隐无奈,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他家太贵了,我们住不起的!每日要十两银子呢!”

      戎吉当然不管这些,他只听见秀才说不给住,就在街上乱蹬着腿,嚷道:“要住!要住!我要泡汤泉子!”

      陈隐揪住他:“八月才是秋闱,现在不过四月半!若住在那里,不等这个月底,我们就要到大街上要饭去了!”

      戎吉最厌烦有人同自己讲道理,他自然不要听,索性直着嗓子假嚎:“我不!我就要住!“

      他还是个少年身形,又长得雪球儿一般,别人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个半大孩子在街上受了什么欺负。纷纷围过来观瞧,有的还三两凑在一处,朝他们这边指指戳戳。

      陈隐:“……”

      这死孩子真是不打不行了!

      陈隐在自己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叫戎吉暂且噤声,又将自己的钱袋子取出来,打开给戎吉看,极低的声音同他商量道:“真没有钱了!万一我考试落榜,还需要回乡的路费,我又不会种田,还要靠这些银子过三年,等三年后再来省城考试。”

      戎吉原本打算等陈隐一说完就继续嚎的,听他说得这样可怜,顿时噎住。

      他朝秀才手中那钱袋子瞄了一眼,撇了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就是钱么,有什么了不起?地下埋的有的是!方才我们路过那个大庙,旁边树林子里就埋着好些。”

      陈隐听了,大吃一惊:“你能看见地底下埋着的钱?”

      他自前几日遇上那蛇妖时起,便知道戎吉并非寻常少年,看他叔叔也很有些修为,原本以为他们一家子捉妖打架,只如话本里的侠客那般。谁知竟还有这一路发财的本事,不由得心惊。

      况且陈隐总觉得这本事听来有些耳熟,似乎很像他当日养过的那条白色小狗,邻居老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你屋里的这个东西不是狗,乃是一个成了精的狐狸!那包银子,你爹挖不着,你娘挖不着,可怎么就叫你挖着了?

      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低头仔细看了看戎吉,那股子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从他心里蔓漾开来,总觉得这少年是哪里见过的,但恍惚间又实在想不起来。

      戎吉见他盯着自己瞧,以为他不信,歪头叉腰,很认真地说道:“我能看见!不仅我能看见,连兰七这种笨兮兮的小……都能看见呢!我们那里,谁都能看见地下埋的金银!”

      他不仅理直气壮,而且当街说得大声,一点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急得陈隐捂住他嘴,将他拖进背静小巷里,低声喝止道:“这话可不要乱说!小孩家吹吹牛皮倒也罢了,若被外人听见当了真,又要惹出多少祸来?”

      戎吉见他只是不信,气急了,一把甩开他捂着自己的手,嚷道:“我才没吹牛!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挖!”

      说毕,他竟将陈隐拖着,就往那建着大庙的山上来。

      那敕造圆恩寺建在钱塘城内吴山半腰,这山虽高不过百尺,但俯临街市巷陌,又与周边众峰连结,山势绵亘起伏,左眺之江,右瞰西湖,倒也是个极为好看的去处。山寺周围松柏掩映,古木森森,甚是清幽,两人拾级而上,说来倒巧,此刻山道上竟是一个游人也无。

      陈隐随着戎吉走了几步山路,两人绕过圆恩禅寺的山门,披开野荆杂树,沿山墙根走到后山平坡之处。

      戎吉指着一棵老槐说道:“就在这,往下挖!”

      然后二话不说,掏出自己那根随身的短匕就往树下土里插去。那土层上长着一片薄薄的青苔,间多杂草,看起来与周围的土壤无异,但一插之下却异常松软,很快就被他旋出一个小小的深坑来。

      陈隐有点好奇,从旁捡起一根竹棍,也帮着一起挖了几下。直挖下去一尺见方,果然露出个油纸包儿来,抖开一看,里头还包着个白布描边的褡裢。他惊奇地看了戎吉一眼,对方把匕首往腰间一收,挑着眉朝他慧黠一笑,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陈隐弯腰捡起那褡裢来看时,见是寻常乡间土布缝成,看起来应该已在土里埋了不少时日,虽有油纸包着,但这江南的土地潮湿,大半布片已霉烂了。

      半片破烂的布面上,借着林间一点幽微的天光,勉强可以看见用黑色墨线绣着“桃市…古湖…刘”几个字。桃市镇古湖村可正是陈隐自小长大的地方,他骤然见到不免有些惊奇,赶忙翻开袋内看,果见里面装着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托在手中掂了一掂,很有些分量,翻过来底部还刻着纹样,恍惚之间乃是“西陵同心客”几个字。袋内另外还有一些墨锭、铜钱、镇纸之类,以及几册用油纸包起来的书籍纸页,约莫是个读书人随身的褡裢。

      陈隐心中大奇,暗暗思忖道,他古湖村虽也有几个读书人,但多半只是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认真会在自己褡裢上绣上名字,还特地跑到这省城里来的读书人,可当真是屈指可数。他自己算一个,他爷爷算一个,他爹爹算一个,再剩下的,除了赵千户家的两个少爷,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而且显然,此人除了籍贯,姓氏也能同这褡裢上绣的字对上,那便是昨夜遇见的,变了鬼还要前来寻他的那个刘昆刘南奇。

      可世上怎又有这等巧事?难不成刘南奇的魂魄竟预知戎吉有看见地下金银的本事,所以才找上他们?

      陈隐心中大惊,又思及昨天夜里那刘南奇的鬼魂所言,金子就在他埋骨处的左近第三棵树底下,此番既已掘到了褡裢,想必尸身也不远。于是他疾复下山去,到街上铁器店里买了把铁锹来,将左近地下都挖了个遍。直到金乌西沉,天色渐渐暗下来,到底一无所获。

      戎吉起初还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挖,随手掏了个竹片儿在旁边帮忙,只是什么都挖不到,少年渐渐乏了,脸上更显出无聊神色来。

      陈隐看看天色欲晚,若叫巡夜撞见,被当作贼盗可就麻烦了。不得已只好先带着戎吉走下山来,打算先去钱塘城内寻个落脚处,等明日天亮了再来此地探访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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