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外春（杨戬x哪吒）》折招

4、南柯梦影

　　七夕时节，金风玉露，秋意渐凉。
　　这是沈琰接任司法天神以来主持的第一次宴会，从半月前便开始忙碌，至今夜过后便终于能尘埃落定。
　　待玉帝说完佳节祝词，各路神仙便坐下来，观赏歌舞，对饮闲谈。

　　七夕宴设在三重天玉檀宫。虽是七月，院子里却开满了垂丝海棠，夜风拂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便随风而动，翻涌着鲜艳的花浪。

　　沈琰坐在众仙之首，玉帝下席，颇有些高处不胜寒。他自己斟了酒，看旁边一树坠满了花朵的海棠树。那开得最满的一枝在风里恍若无骨，花瓣纷纷扬扬地往下坠，翩翩荡荡。
　　落在桌案上，飞到澄澈的茶杯里。

　　树下的人举着宽袖挡住脸，那如飘雪似的花瓣便落了他一头。
　　沈琰看着那华服下略微不耐烦的脸，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他斜对面乃是李天王父子。便是这样的宴会，李天王也不得空，前来敬酒的人无数，推杯换盏已是好几轮。哪吒三太子声名远播，若在平常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刚进玉檀宫，哪吒便声称自己身体不适，旧伤未愈，不能饮酒。在天庭做官的都是人精，准备好的结交作秀话术便都搁在了心底。
　　他今日穿了一身正经礼服，暗红的云锦用银线绣了莲纹，广袖窄腰，长发高高束在一处，如同马尾般倾泻下来。俯仰行坐间，衣上的暗纹便随光而动，仿佛朵朵莲花绽放。

　　似是发觉有人在看自己，哪吒望过来。
　　沈琰被人当场抓包，也不觉尴尬，笑着向他举了举酒杯。
　　哪吒甩掉袖子上零星的花瓣，顺手回了一礼。
　　华灯缭乱，海棠葳蕤，沈琰眼前满是那眉目如画的三太子，一时间心头像被极细的羽毛轻轻拂过。
　　这琼浆玉液果然醉人。

　　酒过三旬，玉帝退了席，下首的各位神仙便更加大胆放松了起来。
　　沈琰刚送走几位帝君，便见天蓬硬拉着一位女仙喝酒。那女仙脸上满是不情愿，却惮于天蓬的身份，不敢恶言相向，两人在座席旁拉扯不断。

　　沈琰清咳一声，冷眼看着天蓬递到仙女嘴边的酒。
　　天蓬迷离的双眼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便清醒过来，拿着酒杯的手一抖，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被强行拉过来的女仙飞快地从他身边逃开，对着沈琰施了一礼。
　　“谢过司法天神。”
　　沈琰微微颔首，女仙脸上染了红晕。
　　再回到座位上时，沈琰却见对面空着，哪吒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

　　玉檀宫对面便是广寒宫，隔着一片星海，对面的宫殿孤单漂浮在苍茫寰宇中。放眼望去，广寒宫外如同罩了一层细纱，散发着幽蓝的光，可望不可即。
　　这样的意境，在情人看来，却是难得的约会盛景。

　　玉檀宫后院，巨大的海棠树下坠了个精致的秋千，红鸾星君龙吉与夫君洪锦依偎在一处，好不亲昵。
　　“你我从封神之战相识，已有一千四百余年。虽然分属不同的星宫，好在有这样的时节可以相见相依。今日是七夕，洪锦许愿与公主厮守相望，永久相随。”
　　龙吉红了一张脸，却不服输道：“果然是个木头，年年都是同样的话，也不知道换一套说辞么？”
　　“是我嘴笨，然而如今三界平定，这样的话我还要说上千年万年。公主要是嫌弃也只好将就了，我们是月老亲自牵的红线，是天定的姻缘……”

　　哪吒本来觉着宴席无趣，见李靖身边来往的皆是阿谀奉承之辈，更是厌烦。左右今日不想应酬，便信步在玉檀宫内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还撞见龙吉洪锦夫妇正在说悄悄话。
　　他耳力好，被迫将那小两口的闺房之语听了大半，更觉尴尬，脸上也烧起来。正要离去，又瞥见龙吉公主闹别扭似的轻哼一声，而洪锦笑着拿食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

　　哪吒心神巨震，脑海深处乍然浮现出同样的画面——
　　一个比他高的男子站在他对面，也是这样无奈又宠溺地，用修长的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刮……
　　那轻柔而酥麻的触感仿佛还在身上，他急切地寻找这一切感官与记忆的源头，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恍如一道惊雷闪过，他全身一颤。

　　“三太子？你怎么了？”沈琰疾步上前，抓住他冰冷的一双手。他本来也是想寻清净，无意间走到了后院，却见哪吒也在此处，好好的突然颤抖一下，佝偻了身子。
　　海棠秋千上的两位被他的声音一惊，连忙站起身。

　　哪吒被沈琰一叫，彻底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去看不远处的两个人，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三双眼睛对视，一时间都觉得很是尴尬难堪。
　　“我没事……方才饮了酒，有些不清醒，”哪吒脸上飞红，勉强说道，“行至此处突然醉意发作，扰了二位真是失礼。”
　　龙吉洪锦连忙摆手，吞吐着道不干事。

　　“你今日不是……”沈琰正想问他今晚不是不喝酒么，何时还喝醉了，话还未说完便被踩了一脚，附带收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既然醉了，那我便送三太子回府吧。”
　　“多谢司法天神。”哪吒由他搀着手，敷衍着拱手道谢。

　　“表、表弟？”龙吉公主几步过来，一脸惊诧地看着沈琰。
　　洪锦脸上也浮现出惊奇的神情。
　　沈琰见他夫妇都望着自己，此处除了他四个再无他人，不免疑惑：“仙子是在叫沈某？是否认错了人？”

　　龙吉公主又走近两步，仔细地观察他五官，眼神随即黯淡下来。洪锦也摇摇头。
　　刚才恍惚一瞥，还以为是故人归来……
　　“抱歉，龙吉认错了人。”
　　“无妨。”沈琰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却也没什么可问的。

　　刚出后院，两人便自觉分开。

　　沈琰咳了一声：“你方才发生了何事？难道又是旧伤复发？”
　　哪吒翻了个白眼：“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沈琰想起刚才的尴尬场景，突然想逗他一逗。
　　“三太子偷听人家夫妻谈话，心中莫不是也产生了艳羡之情，想要寻觅佳偶？也是，你常年征战在外，有时候难免孤单……”

　　哪吒羞恼不已，欲要再踩他一脚，对面却来了个神仙。
　　见到外人，本来要斗嘴的两个人又恢复了司法天神和中坛元帅的端庄自持。
　　等看清了来者的身份，沈琰不自然地捏了捏指节。

　　“参见司法天神和中坛元帅。”
　　“廉贞星君。”沈琰略点点头。
　　对面的男仙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脸上染了绯色。

　　“我……小仙有事禀报，我师兄文华星君下凡寻觅才子已有半年余，上月忽然失了音讯，我打听了许久也未见其去向。所以还请司法天神帮忙留心此事，查清我师兄下落。”
　　神仙莫名消失不是一件小事，文华星更不是法力低微的小仙。沈琰点点头：“明日我会向陛下表明此事，你勿要担心。”
　　廉贞又施了一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没再说什么。

　　“啧，沈大人艳福不浅，廉贞星君虽然是男仙，样貌才学却也是顶好的。司法天神身居高位，有时候难免孤单，平日里若有良人作陪，那必然是美事一桩。”哪吒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还有条有理地赞叹道。
　　沈琰：“……莫要再取笑了，我同廉贞星君不过是普通同僚。”
　　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受。
　　哪吒哈哈大笑，看见他吃瘪的表情顿感神清气爽。

　　待行至云楼宫前，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新得了一批佳酿，不知沈大人可有兴趣陪我品鉴一二？”哪吒抬手相邀。
　　“荣幸之至。”

　　上一次来云楼宫不太愉悦，沈琰也没注意府内的景致，此番主人亲自带路，他便细心查看起这只相隔了几步的宽大府邸来。
　　云楼宫修建的时间已逾千年，楼宇之间雕梁画栋甚是精巧。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其中淡淡的莲花清香。
　　穿过回廊，一处广阔的莲池豁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季节莲花开得正好，姿态各异，在夜光下摇曳生姿。

　　沈琰想起哪吒身上的味道，直觉以为是三太子久居府中，身上沾染了莲花气味，回忆起那晚的清香，却又觉得不同。
　　“三太子喜爱莲花？”
　　“谈不上喜不喜欢，本能罢了。”哪吒懒散答道，吩咐仆从在莲花池的亭子里布置上美酒与小菜。
　　本能？沈琰有些疑惑。

　　“这是前些天炳灵公来做客时留下的，名曰白云边，我还未尝过。”哪吒将酒盏递到他手中。
　　“不是说旧伤未愈？”沈琰接过，酒性柔绵，香气醇厚，的确是好酒。
　　“这样的宴席一年不知道要来多少回，懒得应酬，能躲则躲。”哪吒接连灌了几盏，托着腮回味。黄天化当个炳灵公，吃喝玩乐这些年越发精通，还有空惦记着兄弟，不赖。

　　懒得应酬，却愿意邀请我来府里喝酒，沈琰一笑。见他闭上眼睛，脸上带着醉后的红晕，更显得灵秀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少年的天真，让他想起灵珠子来。

　　“三太子可有双胞兄弟？”
　　哪吒饮了美酒，心情尚可：“并无，两位兄长都略长我几岁。”

　　这倒是奇了，灵珠子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他的哥哥。沈琰继续问：“你可有兄弟叫灵珠子？上次我与他相见时，他落了东西在我这里。”

　　哪吒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便是灵珠子，司法天神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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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琰：瞳孔地震
*文华星君是文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