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无逻辑的言情世界》EvolLilith

38、踏沙秋上两小无猜

　　成元年间第一大奇事出现了。

　　话说我们燕帝陛下自登基上位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勤于政务、勤勉有加，加最多的班，熬最晚的夜，早上按时按点早朝，生病了照样带病上阵，从未松懈过。

　　可是这个月……却一连三天没有好好上早朝。
　　第一天第二天直接没来，第三天快晌午了才姗姗来迟。

　　一众臣子们终于陷入了恐慌：难道陛下勤勉二十年，终于被我们这些无能的臣子逼得加不动班，要罢工去当昏君了？！

　　赶紧写文章！赶紧上奏！赶紧给陛下洗脑！
　　当昏君有什么好？我们宁愿您后宫继续空着，快回来上班啊陛下！

　　青阳殿，俊美的中年男子披散着长发坐在踏上，脚边团着被子，一手拄着下巴，两眼空虚迷茫。
　　“张怀寅，给朕把燕於飞宣进宫来，朕要赏他一顿板子。”
　　张怀寅抱着他的小抱枕上前两步，轻声道：“陛下，小世子早已随着雷大将军出京了，这会儿呀，该已经到衡州地界了。”

　　燕帝沉默许久，问：“你说这小孩安的什么心呐？”
　　张怀寅正色道：“世子殿下也是关心陛下，毕竟，您好些天没睡个好觉了。至于那香么，呃，十余年的陈年老香，功效大了些，也是能理解的。”
　　燕帝木着脸道：“把你脸上的笑给朕收起来。”
　　张怀寅：“我不。”
　　燕帝龙颜大怒：“反了！”
　　张怀寅连忙检查自己今日穿的衣服，恍然大悟：“啊！是穿反了！为免污陛下之眼，奴婢这就去换！”然后不等燕帝阻拦，一溜烟儿不见了。

　　越过衡、烟、庆、渠四洲，便进入了秦川一带。整个行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秦川地形风貌有若华夏的陕北，生着薄薄寸草的山峦蜿蜒成一个个龙爪，聚成黄土高坡，松青中夹着烟沙的枯黄，一道道彩条黏土似的外表在绵延不绝的山脉间起伏，一眼望去，能见苍凉。

　　峰脊成刀，背后挂着广袤的苍穹和如纱的淡云，靠近一些，便能看到十余个黑点正排成一列，走在刀刃上。
　　打头的是在当地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向导，名叫柯木剌，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出生在边塞，是巴氐和殷朝人生出的混血，打小就跟着商队横穿东西，往来西域，对秦川到西域诸国的路熟得很。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女儿，一名二十岁的女子，身形高挑矫健，乌黑的长发扎成鞭子高高束起，皮肤泛着金属的古铜色泽，腰间悬着弯刀和马鞭。她叫宋吉，母亲是大殷人。

　　往后的，是尉迟金。他也是雷老虎十分器重的副将，祖上不知道是哪几个民族的混血，生在塞北，三代以内的男丁皆是戍卫边疆的好男儿，女子也是不输男儿的泼辣能耐。六年前随雷老虎击退柔然后，他就一直乔装打扮，在西域诸国往返走商，提雷老虎打探着西域诸国的情报。此次楼兰有异，也是他最先传出的消息。据说，为送出情报，他连儿子都折在了楼兰国境内。

　　后面跟着的，便是雷老虎、燕小飞，雷老虎带来的几名属下，驮着物资的马匹。在最后压阵的，是雷徵北。

　　山间传来唢呐声，随后，秦川老表略显朴实、粗犷豪放的音调遥遥升起，在山峦间不紧不慢，越掠越高。几句起调之后，月琴的音色也加入了进来，合着唢呐与山川间的豪迈唱腔，看似不成曲调，却自成一脉之风。

　　燕小飞顿住了脚步，望向声调来源的地方。
　　身后的年轻小兵喃喃道：“这是唱的什么？”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①”燕小飞低低答。
　　小兵道：“您驴我呢？”腔调虽与肃京不同，但好歹他还是听懂了“亲家的饭碗”这句的。天差地别好吗？

　　雷老虎扭过头来说了句：“跟上。”
　　燕小飞摸了摸踏沙行的鬃毛，道：“唱的就是《出塞》。”然后牵着马儿跟了上去。

　　踏沙行，是舒伯送他的那匹小马的名字。雷老虎初闻此名，瞅了瞅马儿那身黄毛，评价道：“贴切。”燕小飞抿唇不满：“我有那么肤浅么？”
　　雷老虎嗤笑一声走开了。
　　留得燕小飞默默马儿鬃毛，换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他。

　　踏沙行，踏沙行，塞外空弦寒冰卧，谈笑皆有余情。
　　故人庆，故人庆，江东晚歌乌月啼，往来尽是丹心。

　　再往西北行了一段时日，草木渐渐不生，足下是荒凉巨石，左右是风化岩壁。众人已经开始不约而同地省着物资使用。
　　雷徵北趁没人注意，将最后一枚果子从怀里掏出来，塞进了燕小飞手中，然后在他开口之前飞快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燕小飞因为那次沐浴的事怄火了几个月，这会儿摸着手里那果子微皱的皮，最后一点点气终于消了。掏出四时木，将果子在手中切为两半，分了一半过去。

　　雷老虎望着两个少年脑袋撞脑袋地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心生疑惑：昨天小飞不还恼着阿北，不肯同他说话的么？
　　尉迟金在旁边感叹，“老爷，瞧瞧，两小无猜嘿！”众人扮做买卖丝绸的行商，因此称雷老虎为老爷，雷徵北和燕小飞分别是大少爷跟表少爷。三人对外称是姓木。

　　雷老虎一听这话不对味，抬手就要打。尉迟金脑门挨了一下，反而笑得挺开心，小声道：“我瞧着表少爷长得像个女娃娃咧！老爷，您实话告诉小的，这‘表少爷’该不会是咱家少爷的娃娃亲吧？”
　　雷老虎一脚过去，将他踹了个狗吃屎。“瞎瘠薄说什么呢？给老子放规矩点！表少爷的玩笑也是你开得的？”
　　这是在提醒他燕小飞身份来头大，别乱说话得罪了人。
　　尉迟金听懂了，坐在地上嘿嘿一笑，说：“咱这不是想着打探打探少爷有没有定亲么？您可不知道嘿，咱多少弟兄都盯着呢！一个个家里的夫人都来找我帮忙打听！”

　　雷老虎脸一黑，“问孩子他娘去！”

　　被认为是“两小无猜”的那边，雷徵北却是终于松了口气。
　　他娘的，太不容易了。
　　他决定以后少惹燕小飞。毕竟一个气能生那么久，他也是第一次见。偏生他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
　　挺带劲儿的嘿！
　　那种把人惹炸毛之后一点一点哄好的感觉真是，又酸又爽！

　　雷徵北哄好了人，终于有权利表达自己的不满，酸溜溜说：“喂，你老盯人家一姑娘看干嘛啊？该不是思春了？我说，你要看好歹也回肃京看吧，也算有几个高门贵女配得上你。你看她？她比你大好几岁呢，都是老姑娘了……”
　　燕小飞翻他个白眼，“只要活得自在，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都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你懂什么？人家这叫又美又飒！”

　　雷徵北没想到他会为了宋吉怼自己，伤心了，道：“我要告诉柯木剌你瞧上他女儿了，看他不给你一脚踹山沟里。”
　　燕小飞呵呵冷笑：“去。去了我就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求他把他女儿嫁给我！别说他女儿大我几岁了，就是大我十几岁，他也是愿意的，你信不信？”

　　雷徵北蔫了。
　　信。怎么不信。

　　您贵为大殷朝怀宣王世子，这身份一亮，全天下想要嫁给你的姑娘能从肃京排到楼兰去。

　　雷徵北不服气地看向宋吉。

　　年轻女子坐在一块黑色岩石上，正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这一路上，雷徵北好几次见她休息的时候都在削那块木头，木头是贴身放的，似乎十分重视。
　　她双足叉开，坐如磐石，背脊微微弓起如半月，一下一下削着那节深色的木头，缓慢而有力。她不爱说话，坐在那里，像一只栖息的猎鹰，矫健，露出的手臂充斥着力量感。

　　……
　　雷徵北忍不住直了直身子，收敛起笑容，面庞冷肃，双足叉开而坐，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做沉思状。

　　这样子，不比那女的帅很多？

　　燕小飞起身朝着宋吉走了过去。

　　雷徵北面露不可思议：这么帅的狼犬你都不看一眼？

作者有话说

　　①王昌龄《出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