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尘》山贼大王

2、第 2 章

　　中秋过后的临港市，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已经在一股卷着细雨的秋风中，早起上班的人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细腻的雨水掠过行人的每一寸衣物，无所不用极其的找着缝隙去汲取体表的温度。

　　周一的红灯下一排二里外的车道，让堵车的人都皱起眉头时时刻刻的看着走动的时间，每个人都在期望着自己不会迟到，可又无能为力。

　　就在车主们都还在为堵车心烦时，摩托车马达声从旁边呼啸而过，被卷起的雨水无情的泼洒在车窗上，在满是沙粒的玻璃向外看去，一辆白色杜卡迪在细雨中急速转弯，划出一道弧线后向着临港市公安局前进。

　　十分钟后。

　　市局公共车棚里，骑着杜卡迪的人，摘下头盔随意甩了甩头发，用手把有些湿润的发丝向上撩去，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的刑警制服，他随手把风衣一抖搂向后甩在肩膀上后大步流星朝里市局大厅走去。

　　“早，贺队。”

　　“贺队来这么早啊，休假结束了？”

　　“哟，贺支队今天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是掐着点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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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假？局里恨不得现在就让我为国捐躯了，哪舍得让我休假，我这年假才休了两天，就被咱们张局召唤回来，有比我还惨的支队长吗？”男人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喧闹中独自走进了电梯。

　　市局刑侦办公室，贺沅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认真的擦拭着皮鞋上的水珠，少顷他一抬头，目光正好落在角落新加的桌子上，上面电脑键盘已经置办好了。

　　贺沅指着那个桌子看向众人问:

　　“你们谁告诉我，这是不是又来一个实习生？不都有一个实习的了吗？”

　　话毕，贺沅口中那个实习生正提着豆浆油条挤着门缝溜了进来，颤颤巍巍开口：

　　“贺队长，那个桌子昨天就在这了，好像是省里来的人。”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是让你来吃早餐的吗？你的实习报告我需不需要帮你写上，为了茁壮成长每天勤奋刻苦吃早餐？”

　　实习生米月迅速把豆浆油条藏在身后，贺沅无奈的摆摆手让她一边吃去。

　　新桌子对过角落的独立办公室，贺支队长泡了杯美式顺手点了根烟，刚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正准备享受没有案子的惬意时光，突然脑子一怔想起昨天张局给他打的电话，电话里说今天省里调了个人到刑侦队，让贺沅今天早上务必去一趟局长办公室。

　　靠——

　　局长办公室外，贺沅敲门，里面同时响起了张福来局长的声音：“请进。”

　　办公室里，张福来正仔细的看着电脑屏幕，手边沏好的红茶正冒着热气，才刚过五十的身体，看上去已经开始有点驼背。他抬手示意贺沅先坐，随后推着鼻梁上的老花镜用着一阳指开始奋力的戳起键盘，半分钟后他手一抬将电脑显示屏扭转了角度，正对着贺沅。

　　“这事本应对你保密，但是毕竟以后是你的下属，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窗外的雨比早晨下的更大了些，细碎的雨顺着半开的窗户落在地板上，张福来背着手走到窗边，关了窗户继续开口：

　　“电脑上这个人，叫苗邈。省厅本来准备把他留在后台做个文职，但是他申请了一线刑警。”

　　贺沅看着屏幕上公安内网的信息，苗邈，男，27岁，一级警司。曾卧底贩毒集团“羊群”，参与抓捕“羊群”头目卜铭，现调入临港市公安局刑警队。

　　个人信息旁边是一张照片，从照片看，这个人不论是模样还是长相都和刑警这一行业扯不上任何关系。

　　身体过分的消瘦，夏季警服穿在身上，就像一个初中生穿了大人西服一样，整个人给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感觉。脸长得倒是蛮好看，五官分明目光清澈，放在人群中必定是一眼就能捕捉到的出色，只是这脸色说不出是清秀还是惨白。

　　“调令昨天发的，今天就职，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贺沅啊，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记在心里，这个人本应该被授予个人二等功，但是和他一起卧底的另一个卧底，死在他的枪下，你明白我意思吗？”

　　张福来的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沅站起身来掏出两根烟，递给张福来一根，说：

　　“张局，我连老婆都没有，这要是个姑娘，你让我看着就算了。现在让我盯一个男的，别人再觉得我性取向有问题，不给我介绍小姑娘了，这可得算工伤……”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贺沅，张福来转身坐到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了句“进”。

　　门被推开，刚才在屏幕上的人，此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走进来的人身上穿着厚厚的风衣，发梢上透下来的水，正顺着刀削一般的脸颊流在风衣上。贺沅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说：“你好，我是刑警支队长贺沅。”

　　“苗邈。”门口的人不知是冻得还是本身就这样，声音一点温度没有。

　　苗邈接过纸巾，把手机递了过去，贺沅正纳闷这卧底打招呼的方式很奇特啊，见面送手机吗？紧跟着，贺沅的神经线直接绷紧到一碰就断，手机屏幕里的照片中，和雨水混在一起的各种干湿垃圾中间，隐约露出来的是——一颗男性的头！

　　“市局门口垃圾桶，来的时候扔垃圾时候看到的。”

　　依旧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随后贺沅箭步冲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苗邈说了句“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风风火火的到了刑警办公室，众人看着进来的苗邈，齐刷刷的都在打量这位省里调来的普通刑警时，贺沅把手机在众人面前一举，连声调都抬高了几格：

　　“高晨！通知痕检，技侦和法医准备出警！市局门口集合！”

　　市局门口三辆警车坐满人，站在车旁的贺沅无奈的点起一根烟，随即他皱着眉敲响了车玻璃说：

　　“干什么呢？下车！”

　　高晨从车上下来，用表情向贺沅发出疑问“案发地在哪？”

　　顺着贺沅手指的方向看去，深蓝色的塑料大垃圾桶旁边，新来的苗邈正站在那里，他垂着眼看向垃圾桶里面。

　　这应该是临港市局从接警到出警距离最近的一次了，而且凶手已经嚣张把尸块送到市局门口了。

　　车里的人都是干了一线多年的老刑警，很快的明白了贺沅的意思，短短几秒，痕检、技侦的也飞快在车内套好鞋套举着相机直奔垃圾桶。

　　“那个实习的叫啥，米月是吗？你发什么呆？”

　　米月还是第一次出现场，而且是这么下饭的场景，她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的，刚吃进去的油条豆浆在胃里翻江倒海，已经随时准备好原路返回。

　　苗邈看了一眼这个实习生，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张快湿透的纸巾递给了她，走到贺沅身边，沉思了一会开口：

　　“这个人……嗯……头，面部青紫肿胀，眼球舌尖露出，鼻腔出血，嘴里含有泡沫型液体，颈部切割面肉眼可见皮下出血，应该是他勒后分尸。”

　　正走过来的法医一怔，沉默片刻后：“贺队，这是你们新来的实习生吗？观察够仔细啊。”

　　苗邈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没再说话。

　　“去个人调监控，其他人提取完现场，办公室开会。”

　　贺沅又吩咐了几句，用眼神示意苗邈跟他回办公室。

　　刑侦办公室，贺沅从座椅上扯下他的秋季警服外套扔给苗邈，苗邈没说话，安静的脱下湿透的风衣换上。

　　片刻后，走廊传来脚步的声音，高晨推门而进，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贺沅的桌子上，电脑里面正在播放今日清晨五点半的画面。

　　市局大门监控画面里，一个穿着黑色雨衣，头上带着夏日遮阳帽的人，在市局门口反复徘徊了几分钟。随后男子把手里的编织袋扣在垃圾桶上，用力的拍了一下编织袋的侧面，然后转身离去。

　　时长总共才几分钟，贺沅反复的看了几遍后，开口:

　　“这孙子捂得也忒严实了吧，除了能看出是个人，其他啥线索都看不出啊，其他监控调取了吗？”

　　高晨摇头，表示其他监控正在调取中，要等段时间才能调取到。

　　贺沅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现在九点半，也就是说这颗头在垃圾桶里躺了四个小时了。

　　“死者身份呢？”

　　“还在排查，不过贺队，我觉得这个死者有点眼熟，总感觉……”

　　高晨话音未落，贺沅敲着桌面的手指直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周副局呢？！”

　　“死者，周康明，29岁，临港同城快递公司副总，父亲周德，母亲韩宝玲……”

　　会议室里，米月正在对着资料念死者信息，会议桌另一边坐着死者的父亲，临港市局副局长——周德。

　　周德在副局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五年，曾经也是一线刑警，现在整个人却垮在会议室，脸上虽说不上老泪纵横，但是眼睛已经被泪水憋得通红，还在死死的盯着投影仪上周康明的照片。

　　会议室里，贺沅的脸在烟雾下看不清表情，张福来也重重的吐了口烟，走到周德身边扶住椅背：

　　“节哀啊，老周。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再难过也要配合局里调查啊，那个小米是吧，接着报告吧。”

　　“法医鉴定结果，颈部切面上半公分处，有沟状凹痕和皮下出血，初步推断凶器为布条或领带一类。眼球与舌尖突出，面部青紫肿胀，符合他勒。颈部切面边缘处皮肤卷起，颈椎骨切面上留有划痕。在残留物中提取到润滑机油，初步推断碎尸凶器是农用电锯。”

　　闻言，周德的眼泪直接涌出眼眶，可他还是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少顷才在张福来的手中接过纸巾抹去泪水，米月望着眼前落泪的中年男人，停顿了几秒后，继续报告：

　　“市局门口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到抛尸嫌疑人，但由于天色较黑，嫌疑人又穿了黑色包身雨衣，无法识别出有用信息，在调取的周边监控后发现，嫌疑人向城北老城区行进。”

　　投影仪上播放的监控中，已经显示嫌疑人走进老城区一条巷子中，没有再出来，众人一下犯了难。

　　由于这片巷子是老城区最后一处老建筑，可以称得上是危房区，已经早没有人住在这里，监控也年久失修。

　　一旦嫌疑人进了这巷子里，周围连着着众多出口的小路，这无疑是增加了搜捕难度。

　　“还有其他线索吗？”贺沅开口。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仿佛都被周德悲伤的情绪牵走了，片刻之后，苗邈开口：

　　“市局门口监控，再调出来我看一下。”

　　那个身穿黑色包身雨衣的人，再度在画面里徘徊起来，苗邈紧紧的盯着画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几分钟后，苗邈暂停了画面，开口：

　　“这个人，应该是左腿骨折过，或者有过中风病史。能看出来他走路中心偏左，有些颠簸。”

　　贺沅一愣，把监控画面又回放了几遍，许久后他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说：“立刻去走访死者人际关系，所有银行卡的消费记录和最近出入场合，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饭，最后和谁一起全都要摸排清楚，特别关注有没有接触过左腿有问题的人，行动起来！”

　　支队办公室里，贺沅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掏出烟正准备点，无意瞥见了楼下的苗邈，那个人在雨中也没有撑伞，穿着那件已经湿透的风衣，正对着垃圾桶发呆。

　　贺沅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的人，楼下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正看着自己，抬头和贺沅目光短暂的一对视，随后他头一低走进了市局。

　　几分钟后，支队办公室门被敲响，贺沅掐掉烟头自以为是的猜测着敲门的应该是苗邈。

　　结果开门后，是高晨。

　　高晨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递给贺沅，让他接电话。

　　“喂，老大，我东杰啊，我现在在周康明的家中，这应该是第一现场，你过来看看吧，惨不忍睹啊！”

　　贺沅挂了电话，拿起外套就向外走去，刚走两步，想起来刚刚好像看到苗邈坐在公共办公室里发呆，于是一转头：“苗邈，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