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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城外求援(2) ...

  •   是夜,西边的下弦月刚刚沉落,东边的启明星尚未升起,天地间墨黑如漆,从杭州城最高处——宝石山的保俶塔塔尖上,飘出两只奇大的兀鹰,一直向城外滑去。虽然鞑子如蚁附檀般地将杭州城围得密密麻麻,然而那两只小黑点从他们头顶的高空上飞过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那是两只鸟儿。
      其实那不过是两只风筝,是郭峻岩请出了杭州城中风筝世家皇甫空,以轻灵而又坚固异常的特殊骨架制作的。只要将人的双手牢牢缚于双翅上,像所有普通风筝一样放飞出去,它就能在空中滑翔;若是想飞得更高更远,便不断地拍打双翅;想要下降之时,则慢慢收起双翅,那风筝便自然下坠了。不过切不可将双翅收得过于急迫,否则便如从高空下坠一般,是自寻死路了。
      郭峻岩与武峻岚从宝俶塔上轻盈地飘出之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耳边但闻得呼呼的风声,仿佛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们层层涌来,要将他们包裹、吞噬,一种孤弱无依的强烈恐惧之感顿时抓住他们。他们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这张毫无生机的风筝,任由它把自己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大团如棉花般黑黑的东西向武峻岚撞来,他连忙大呼道:“郭师兄,前方是什么?”话音未落,风筝便冲进那团黑影中去了,片刻之后儿从黑影中钻出来,却又毫毛无损!
      郭峻岩紧随其后,大声笑道:“哈哈,这是一团云雾呢!这次你我可算是腾云驾雾了。”武峻岚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已被抛在身后的云雾,也不觉为自己的大惊小怪笑了。
      最初的惊恐过去之后,武峻岚来了兴致,摇头晃脑地说道:“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郭峻岩禁不住笑道:“你倒掉起书袋来了!”看看脚下,似乎已看不见杭州城了,便问道:“我们大约飘过多少里了?在天上飞比在地上走快些,是不是过一会儿就可以下降了?”
      武峻岚道:“还早着呢!我们不如在天上多飞些时辰,也省一些在地上走的时间了。”
      这时,黑沉沉的东方天际泛起一丝乌红,如同桑椹熟透的色泽;继而那一丝乌红渐渐扩大、上升,变得如同新娘子的红盖头般鲜丽照人,周围一片红云由深及浅洇染开去;随后,一轮红日从云海中喷薄而出,蒸腾而起,让二人心中也莫名地感到朝气蓬勃。
      地下的景物已能慢慢看清楚些了,师兄弟二人发觉脚下正是一座方圆数十里的高山,山上树木杂生,但以青松翠柏为主,隐约见松柏之中现出破庙的一角。那些树若在地上的行人看来,也算是古木参天了,但在二人眼里,却如同小草一般柔嫩,似乎随手便能折断;山下几间稀稀落落的民舍,则像稚子搭建的木房子一样简陋可笑。
      “快点,飞过这座山想必就可以降落了。”武峻岚兴奋地拍打着双翅,想飞得更高一些,无奈那风筝再也不能上升了,反而一下子撞到一棵老杉树上。有几只早起的鸟儿乍一见到迎面的两只巨大的怪鸟,纷纷乱叫着躲避开去。
      那只风筝被挂到一根树枝上,不上不下的。武峻岚大叫道:“郭师兄,快来救救我!”
      “等我降落了再来帮你!”郭峻岩的那只风筝则平稳地飘过了,他花费了相当的气力才慢慢地降在树巅上,解下风筝,再寻找武峻岚栖身之树。别看二人在天空中可以把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其实山上的林木是非常茂盛的,即便最普通的杂草也长过一人多高,真正在山里寻找一个挂在树枝上的人,与大海捞针相差无几。
      武峻岚小心地解下缚在臂上的绳子,随后勾起一枝树杆,几个弹跳,已从数十丈高的杉树巅轻轻跃下,他判断了一下郭峻岩飞去的大致方向,便往前走了。岂知过了盏茶功夫,依然不见郭峻岩的踪影,他本想大声呼喊师兄,不料前方露出古庙一座,屋檐半塌,褐色的庙墙上长了不少青苔,庙门上依稀可见“关公庙”三个虬劲的大字,正是他在天空中隐隐看到的那一座。
      武峻岚正欲进庙,一股烤野鸡的香味阵阵熏来,馋得他直流口水。他环顾四周,见庙门前恰巧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迎客松,忙轻轻地隐身其中,凝神谛听庙中的动静。庙中两人似乎一边烤着野味,一边闲聊。
      只听一个声音道:“黄坛主,你一向识见不凡,小弟深为敬服!你看这次韩老头能否抵得过济尔哈朗的数千铁骑?”那人语中带有几分年轻人所特有的热血、鲁莽和冲动。
      另一个老成些的倒也没有过于谦虚,鼻子一哼:“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倒还难以定论。”他的嗓中带一点破音,此人想必就是年轻些的口中所称的黄坛主了。
      “那,我们究竟是否援助他们呢?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杭州城被鞑子的铁蹄践踏?”年轻些的似有些不忍,疑惑地问道。
      “我说羊师弟啊,看来你还得跟我好好学学。”那黄师兄拍拍羊师弟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我们即便要救那老家伙,也决不能太早了,而要等到那狐狸跟鞑子拼得差不多了才行,这是龙帮主在密信中特别交待的。龙帮主如此计议,显然是深谋远虑的,想那老狐狸虽已与我帮签署了秘密协议,二者联手慢慢地将江湖上的各路英豪蚕食掉,银虹派主要出力,而韩府则拿银子。若有得胜的一天,则二人平分山河,由老狐狸统帅在朝之官僚,而龙帮主统率在野之英豪。
      “龙帮主当初之所以欣然与韩守清签署合约,也是过于轻视对方了,他以为韩守清不过是官瘾成癖、贪财成性,一心想靠走后门往上爬,一直做到出将入相。对银虹帮不可能有什么威胁,他的势力再大,也无非是多捞点银子而已,银虹派随时都可以灭了他。可是这只老狐狸都干了些什么?他在疯狂搜刮民脂民膏的同时,也在慷慨地往外花出去,用它来培植党羽。据我打探,最近几年他又暗中网罗了不少高手,连域外三魔头、苗疆二怪、江城九头鸟都在给他卖命!这种心腹大患,龙帮主决不能任其坐大。此次韩守清若与济尔哈朗拼得两败俱伤,银虹派倒正好坐收渔利呢!”
      那羊师弟唏嘘了好一会,方道:“真没想到,一个贪官竟也有如此野心!”
      “嘿嘿,倒也不尽然。”那黄坛主带着几分狂傲之气,“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谁不想君临天下,呼风唤雨,高居于万人之上?”想必他此刻也正心向往之!
      坐在庙门口松树枝上的武峻岚吃惊不小,他倒未曾料到韩守清竟与银虹派狼狈为奸,想着自己还义无返顾地出城搬救兵,一颗心顿时如沸汤沃雪。岂知武峻岚木立枝头之时,一阵山风刮过,松枝乱晃,武峻岚身形未稳,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使他口中发出了“啊”的一声响。
      “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此窃听?”黄坛主的声音厉声喝道。庙门已被谨慎地打开一条缝,两个身著天蓝色衣衫的男子闪身出来,一人手持一柄剑,对武峻岚怒目而视。一个三十七八的样子,小而有神的双目深陷进眼窝;另一个才二十余岁,眉目稀疏,只是一张嘴老是合不拢,观其侧影尖如鸟喙。
      武峻岚自知行藏已被识破,只得纵身下树,回道:“在下路过此处,不料……”
      那黄坛主猜他已偷听到帮中机密,心中陡起杀机,与羊师弟对望一眼,黄坛主一招银蛇吐信,羊师弟一招银浪排空,同时挥剑向武峻岚袭来。武峻岚身形微动,羊师弟的已一剑走空,再将紫金剑朝黄坛主一挡。二剑相撞,武峻岚只是晃了一下身形,而那黄坛主却腾腾腾连退数步,方勉强稳住身形,胸中只觉气血翻滚。
      那银虹派的《银虹剑谱》虽抵不上武当山的太乙剑法和少林寺的达摩神拳,却也是集历代掌门心智凝练而成的精髓,黄坛主浸润其中已数十年,只是怎抵得上海外三仙之首松鹤年的旷代绝学?加上武峻岚已服食能增长至少五十年功力的龙果一枚,是以二人武功之高下立判。若非武峻岚临敌经验不足,只在一两招之内便见分晓。
      饶是如此,三招过后,黄坛主的长剑已被磕飞,“夺”地一声钉在庙椽上。武峻岚不愿多伤人命,将二人点了穴道,拖进庙中。却见庙中的地上生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三根粗壮的长木棍,火堆上方以一根铁丝串着一只周身被烤得金黄的野鸡。
      武峻岚只觉腹中饥饿如绞,他抓起野鸡就要大快朵颐,不料双手被烫,野鸡也被扔得老远。他懊恼万分,正欲拣起野鸡,忽听庙门“吱呀”一声,又有人进来了!武峻岚下意识地握剑在手,不料来者却是郭峻岩,于是暗松了一口气。
      却说郭峻岩下了风筝之后,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找到武峻岚的,哪知三转两转迷了路,又转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一棵树上挂着一张风筝,他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仔细一看,风筝上早就没人影儿了。郭峻岩不由苦笑了一下,敢情是金蝉脱壳呢!他只有在树林中乱蹿,直到此时才来到这所破庙。
      武峻岚将方才之事一一告知师兄,郭峻岩问地上躺着的二人道:“你二人姓甚名谁?究竟有何企图?若从实招来,我尚可饶你等性命;否则,”他将手中的三尺青锋一抖,“我这柄剑可认不得人!”
      那黄坛主显然还想多活几年,便说道:“在下是银虹帮英杰坛坛主黄庆胜,这位是在下的师弟羊庆喜,我二人是奉敝帮帮主之命前去解救杭城之危的,两位大侠可能误会了……”
      “说得好听!”武峻岚冷哼了一声。郭峻岩问道:“你们凭什么信物调动中弟子?”
      “这……”黄庆胜迟疑着。郭峻岩道:“搜他们的身!”二人从黄庆胜身上搜出玉牌一枚,那玉牌呈长方形,上窄下宽,正面以小篆书写着“银虹令”三个大字,反面刻着“令到之处,如主亲临”八个隶体字;另有纹银近百两。那姓羊的身上则只有十余两散碎银子,外加一幅鸳鸯戏水的帕子,想是哪个相好的粉头送给他的。
      “有了这枚玉牌,何愁银虹帮不去解救杭城。”武峻岚面露喜色,回望这两个银虹帮弟子道,眼中寒光一闪,令躺在地上的两人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们怎么办?若是就此放他们出去,岂非要坏我大事?倒不如……”他作了个砍的手势。
      “大侠饶命,在下师兄弟可对天发誓,决不泄露一个字!”二人忙指天划地地赌咒一番。
      武峻岚出山之时,师父曾严厉教导过他,若非十恶不赦之徒,不得妄取对方性命,否则有伤天和。是以他虽身负绝学,自从出道以来,尚未真正杀死过一人;昨日若非鞑子任意屠戳百姓,他也不会妄开杀戒了。但是银虹派与他有杀父之仇,又岂能轻易饶过?他提剑在手,胸中思潮鼎沸,脑门上汗珠滚滚而下,一时间竟难以决断!
      郭峻岩也未曾没有这样的矛盾,只是他年长武峻岚十多岁,经历了那么多杀戳,早已无比厌倦,若不是在杭城碰巧遇见洪峻峰,他也许会一直这样蛰伏下去,直至终老。但他似乎有个预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就此收手,即便隐居的时间再长也总有复出的一天。
      “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留他们一条性命吧。”郭峻岩伸手点了黄庆胜与羊庆喜的睡穴,“六个时辰之内,他们是醒不了的,到时我们已发出银虹令,他们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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