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坐标系》纪小熊

4、chapter 4

　　盛情趴在桌上憋检讨，生动形象地诠释着什么叫“七天只能憋出六个字”，这不能怪她，上学期间，虽然也不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好学生，但起码没有到写检讨、请家长的地步，再加上家学渊源，盛小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话少说，就是一个字——干！”，她肚子里的那点过期数年的变质墨水，真的不足以支撑领导要求的“总结到位、言辞恳切、反省深刻”的十二字检讨箴言。
　　所以，盛杰已经把晚饭端上桌了，盛情才只写了一个称呼。
　　盛杰给自己倒了杯纯净水，划了下手机，看到了最新的晚间报道——前副市长马忠耀被捕。报道中只有寥寥几笔提到了挟持的人质，里面的照片名字都被马赛克掉了，其他网站平台未见丝毫消息，盛杰稍稍放心。
　　一杯水喝完，盛杰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写一句划一句叹一声。
　　“吃饭么？说不定吃完饭就有思路了。”盛杰看到妹妹的检讨还停留在称呼上，桌脚的垃圾桶倒是满满当当，忽然无语至极。
　　盛情摆摆手，换只手托腮，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不了，马上就凌晨了，再吃饭会发胖的，就更追不上逃犯了。”
　　盛杰嘴角微扬，没多说话。
　　盛情划拉了几个字，觉得长得三圆四不扁的不太像正经中国字，抬头对盛杰说道：“哥，用下你手机查个字，我手机没电了。”
　　盛杰退出浏览器，把手机递给她，顺嘴调侃了句，“现在是要用文言文来写检讨了么？那你可要提前给你们领导准备好降压药了。”
　　本来就不美好的心情，又被盛杰狠狠地插了一刀，顿时更不美好了，“哥，你要是不帮忙，就请不要泼冷水好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咦，”突如其来的发现，可算让长久处于地位劣势的盛情抓到把柄了，“我说老哥，你怎么还用这张旧照片啊，都十几年了吧，没看出来，挺专一的啊！我一直想问，这笔记的主人是谁啊？”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连伟岸的盛警官都不可避免。
　　盛杰的手机壁纸和电脑壁纸都是一张笔记上拍下来的照片，笔记上的字迹清秀隽永，赏心悦目，拿来当壁纸也无可厚非，但是，这笔记的内容，十分硬核，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形成，哪个正常人会用这样无聊的照片当壁纸。
　　除非，这张笔记的主人，很重要。
　　“不用就还我。”盛杰说道。
　　盛情抿嘴一笑，小心思就上来了，“当然用，哥，不如我给你订制一版墙纸吧，就用这样照片，虽然像素不咋滴，但字好看啊，给你家里的墙上贴上一贴，你看怎么样？”
　　盛杰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看不怎么样，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那你当年为什么没选择学心脑血管啊，说不定就跟这位主人重逢，然后再续前缘，你也不用一直单身这么多年了呢。”盛情敲着手机，十分八卦地问道。
　　盛杰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回答：“你怎么确定，这张笔记的主人是女孩子呢？”
　　盛情：“我没说是女孩子啊。”
　　“但我不喜欢男孩子。”盛杰回答道。
　　盛情撇嘴：“……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盛杰挑眉，“怎么，非要让我给你领个男性大嫂回来么？”
　　盛情上下细细打量了下自家老哥，腐女的心思上来了，贼兮兮地说道：“谁是下面那个还不一定呢！”
　　盛杰点了下她的小脑袋，没再打扰她写检讨，只是给她盛了碗虾仁粥放桌上，进餐厅时瞥了眼老妹，四溢的虾仁粥香味让她晦暗无光的眸子大放异彩，一看就是几天几夜被面包配火腿肠或者方便面配卤蛋给虐出来了，这个灰头土脸、傻啦吧唧的孩子还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么？
　　存心使坏的盛杰前脚刚迈进餐厅，后脚就退了出来，“稿纸不够的话，书房的第二个抽屉里还有两沓，小区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我还可以再去给你买点，好好写哈。”
　　偷吃被抓包的盛情被狠狠地呛了下，眼前一黑，质问道：“哥，我是不是你亲妹妹？！”
　　“这你得问咱爸咱妈，我说了不算。”盛杰笑道。
　　盛情剜了他一眼，白眼差点翻破天花板，“我要是敢问，当法官的妈和军人退役的爹就敢男女混合双打，哥，你是见不得我好是吧。”
　　盛杰靠在门框上，两手环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民公仆，不怕流血牺牲，咱爸怎么教你的，亏你还是警察呢。”
　　盛情眼睛一瞪：“我呸，咱爸从来没教过我做无谓的牺牲。”
　　盛杰笑起来，“来吃饭吧，少吃点，胖不了你。”
　　“哥，你就告诉我这张笔记究竟是谁的吧。”盛情十分生硬地撒了个娇。
　　盛杰抿嘴一笑，“八卦妹，人民卫士要干点符合身份的事情。”
　　“人民卫士脱掉那身衣服也是普通人一个，也有好奇心啊，尤其还是自家哥的小桃花，我对大嫂的要求可是蛮高的。”盛情得意洋洋地说道。
　　盛杰扬扬眉，“那你可要小心了，如果你为难你大嫂，我可会加倍为难我妹夫的。”
　　盛情败下阵来，无奈地嘲讽一句：“哥，说得就跟你现在就有对象似的。”
　　盛杰浅笑，没做回答。
　　那一年，盛杰的大学生涯刚开始，但因专业选得好，天天上课似高考，加上津南大学医学院的讲座无数，医学生们的业余生活更是“丰富无比”，向来勤学好学的盛杰，每天便在教室、实验室、医院以及会议室来回穿行，四点之间，路途遥远，偶尔一个不留神就会迟到。
　　这一次讲座的主讲人是哈佛医学院的医学大牛，是袁中海动用关系请来的，十分珍贵，盛杰到会议室时，讲座已经进行半小时了，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下，盛杰看去，是个小女孩，眉眼弯弯，婴儿肥未退的脸蛋，稚气未脱，甚是可爱，“我翘课偷偷来的，现在得走了，要是被我爸抓住，我就完蛋了，你坐我这个位子吧。”
　　盛杰怔了下，道谢：“谢谢。”
　　“不谢，笔记借你抄，后面的帮我补一下。”小女孩把笔记本塞到盛杰怀里，没等盛杰说话就躬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这小女孩还真是不见外哈！
　　盛杰无奈地笑了下，翻看了一眼，大标题——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形成。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中文英文工工整整，一时半刻抄是抄不完的，盛杰便继续在小女孩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去，准备等讲座结束再誊抄一遍。虽然主讲人用的是英语，但津南大学人均英语六级550之上，加之来听讲座的都是医学生，对于医学这种无比专业的词汇，即便如弹珠一般砸过来，还是勉强能应付过来。
　　讲座结束，获益良多，盛杰心满意足地下楼，准备去食堂吃个饭，然后晚自习就迎面扑来了，没想到在楼下看到了刚才逃跑的小女孩被师姐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一旁教训。
　　十二月的津南，锥心刺骨的冷，小女孩穿着单薄，不由得搓手跺脚。
　　“你不知道冷啊！这种温度出门不穿外套。”师姐摘下厚重的围巾给她围好。
　　小女孩拿出钻木取火的气势使劲搓手，不停地鞠躬，“师姐，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也不敢了，你千万别告诉我爸，我这个月的月考文综又不及格，我怕他罚我手抄资治通鉴再加人工绘制世界地图，保不齐再来个本本主义。”
　　师姐摸摸她的小脑袋，笑得和煦，“这边建议你手抄《本草纲目》外加《黄帝内经》再附带《千金方》呢！”
　　小女孩委委屈屈地熊抱师姐胳膊，拼命撒娇，“这些我都抄过三遍了，师姐，好师姐，我马上就文理分科了，以后不会有文综了，你帮我隐瞒这次，期末考我帮你套重点，这笔交易怎么样？”
　　“这笔交易不怎么样，师父说，病人不会按重点生病的，所以，不需要。”师姐四两拨千斤地回答道。
　　“师姐~”小女孩拼命蹭着师姐的胳膊撒娇。
　　师姐不为所动，眼角瞥到盛杰，摆摆手，盛杰上前打招呼，“师姐，听说你今天有两台手术，下次手术，我能去观摩么？”
　　师姐笑了，这虽不是直系师弟，但乖巧懂事，勤学好问，在一众老师口中口碑相当好，很让人喜爱，“你刚进大学没多久，不用着急，以后会有安排的，现在学业压力就很重吧，如果真的有闲暇时间，你可以考虑下想为医学做什么，这个命题很宏大，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好借口！“师姐，我也快高考了，这个大命题我也要想，我去跟师兄请教啦！拜拜！”挣脱师姐的桎梏，小女孩扯着盛杰溜之大吉。
　　遥远的还能听到师姐在说：“袁音你还有两年多才高考，瞎凑什么热闹！”
　　两人拿出800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好远，终于把恶魔师姐甩掉了，小女孩大口喘着粗气，勤于锻炼的盛杰稍微喘了两口便平复了，笑道：“未来小师妹，师姐没有跟上来，早点回家去吧，笔记本还你。”
　　袁音僵着手翻了几页，后面内容显而易见不是她写的，“师兄还没抄吧，本子就先留你这里了，反正我现在也看不懂，等我考来津大医学院再找你拿，顺便请教，帮我保留好哟。”
　　盛杰笑了，脸上的笑容，温暖了十二月的寒风，“好，我帮你留着，等你来取，政史地很简单的，我相信你可以，我在津大医学院等你。”
　　袁音浅笑挥手，“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师兄，等我啊，我很快就来！”
　　等她走远，盛杰还能听到她甜甜的声音——师兄，你的字写得好好看哦！
　　盛杰翻了下袁音的笔记本——师妹，你的字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