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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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往事可以留下，有多少人已经不在，纵论古今，有几人不曾孤独，不在风逝的岁月里怅惘。
我又有什么特别的，能免于此？
多年后这句感叹和其主人一道沉寂地下，他的笔墨也在几度兵燹中化作灰烟。此人自命文字可以不朽，但世事抹去了文字留存。何况他惯爱隐匿，笔锋凝转时的沉吟，并没有几分诉诸笔头。
更多的慨叹被掐在嗓子里，咽下，面不改色。一如那句纾尊的坦白，没有下文，怎知他藏下的情思堪比贤良女子。
“季重。朕——念着你呢。”
倒是说这话和吴质之前的话对了仗，体现斯人秉性顽劣。曹丕就势伸出那只玷污了无数良家子的右爪，往吴质脑后去。只听啪嗒一声冠带落地，后者打个激灵，护着发结散乱。在他反应以前，唇被封锁，舌被纠缠，前襟被偷袭，他眼前蒙起雾气——这是什么状态？当快被吻倒时吴质硬起腰板，咬了牙。
浓烈的腥味。
曹丕猛然抽身，惊愕多于震怒。继而敛敛神，语声含混，艳红的血从嘴角淌出。
“啊喇，个艮么好，别嗯还以为皇帝我想咬河自尽。”[1]
“臣死罪。”吴质施然行礼。
有道是君要臣湿，臣不得不湿，天子有文学侍从，自然也有榻上侍从。不过侍寝还不在吴质的考量内，尽管以舆论而言，他离佞臣的位子也不远。前番在元城，来往的信使总爱往自己周遭瞟几眼，仿佛是领了给行宫踩点的差使。吴质冷眼相看，心说曹丕递信时不知摆过什么猥琐表情。
但这是你曹丕的事，与我何干。
“臣记得陛下说过，文帝旧事，有一样您是不效法的。”
他拿话刺他，满嘴的忠言逆耳。
“我赫那样豁过。”
曹丕沉默良久，眼神从尖利转为隐忍，最后竟有几分脉脉含情。他捂着嘴，道出这样一句。舌血细小不断地流入嗓子，新鲜的味道，一如他们之间霍然的裂缝。他不好男色，敷粉涂朱没用，面若桃花也没用（鹰视狼顾就更没用了），对男子除了手腕就讲交情，“宠幸”二字过于轻蔑，他不屑。
可你不一样，季重——朕，并不爱你可是朕想留你。
——**——*——**——
这句话若被吴质听了，未免腹诽得更甚。你曹丕做人太不爽性，有道是今朝有酒醉今朝，留什么留。
留什么留，这个问题曹丕并没多想。洛阳新宫宏大而新，他从邺城第二故乡搬家到此，守着空落落的大房子，三公九卿三跪九叩，晨钟暮鼓春祀秋祭，跟前都是貂尾蝉翼的帽子，不是人。[2]在这空落落的日子里，他也像自家老弟那样文艺起来，向既往寻找着享用过的快乐。
句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浅兽肥。
觞酌流行，丝竹并奏，同乘并载，以游后园。
他总说此生既生于贵胄，就该在并不升平的世道里，尽享仅剩的欢愉。生有七尺身，死唯一棺土，即使是彭祖巫咸，于洪荒也太渺然。人生何幸，只在生时看过星汉西流、斗柄归东，于此共笑尘芥，并那些或相得、或不睦的友人——
写文章各异，揣几般性情，以君子的距离共生于世，以文字的形式，同留于史。
也就想起吴质来。眼下就他还白白胖胖，虽然贯来写不出好文，但，至少懂我的文学评论。
正好陈群启奏，说是太子四友现在三缺一，开不了桌。
“切，朕就不给你开桌。”
曹丕鼻孔哼气，心说吴质弹棋射乐样样有把式，还不留在朕身边，陪读陪酒，陪玩陪……呃。
“去，给朕写诏书，擢元城令吴质为魏郡长史，即日赴京述职。”
“臣先替他谢主隆恩了——”陈群乐颠颠的往地上拱。有福同享啊老友记，有难你当。
“臣也替！”
“臣也替。”
“臣，也替。”
司马懿、朱铄、辛毗闻声而动，满地里嚷吾皇万岁。
曹丕听完这谢主隆恩，挠着耳朵回到太极殿西的小住所，沐浴，更衣，熏香。吾德不馨，斯却是陋室，花木葱茏，迷迭撩人，庭院里散步，看得到四周的山墙。他喜欢住这种地方，秋风萧瑟，寒来先知。
是该见见了，季重。
他蹲下身，弄着一棵刺嗖嗖的蒺藜草。
九年里他在邺城，他在元城，途路虽局，官守有限，真是见个面面不易，哎呀拉话话也难。现在相隔千里，更是——不如在身边好。
于是研墨、展纸，抬手，落笔：
——南皮之游，存者三人，烈祖龙飞，或将或侯。今惟吾子，栖迟下仕，从我游处，独不及门。瓶罄罍耻，能无怀愧。路不云远，今复相闻。
今复相闻。曹丕如旧落下“丕白”二字，嘴角暧昧。
他叫来信使，把信和诏书一并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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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于是这段太不可能了，曹丕说过自己绝不会学汉文帝宠幸邓通，他是个直人，远目。
[2] 对，这就叫“一入侯门深似海”，摸下巴遁=___,=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