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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盛世许繁花 ...

  •   到了清晨,一辆马车才晃晃悠悠地驶进城,驶向花府。

      当寻了一夜的花府上下闻声赶来,见到他们家小姐......小姐失魂落魄的下车,失魂落魄的瞧众人。旁人的惊喜询问,她充耳不闻,颖儿的担忧惊吓,她也无动于衷。直到身后的马车慢悠悠辕轮起来,她才有所感的望去,眼瞧它渐行渐远......

      接下来的日子,花潮汐都是如此。

      她总是闷闷的关在屋子里,一呆便是一整天,一开始,颖儿哭着,求着,让她开口说说话,发生了什么,别闷着,她也无动于衷。

      颖儿没有办法,几次去到国师府,然而国师府的门卫还是那样的趾高气昂,还是那样的目中无人,几次她都无功而返。

      然而这时外界又起了几桩谣言,一桩,说是当朝军机章京,候大人之独子候廷于七夕夜出城游玩,未归。一同未归的还有风月楼的两名妓女,妓女出发前曾说公子要带他们去东郊赏月,可从此未归。

      第二桩,便是东郊外的客来酒肆,突然之间人去楼空,空空荡荡,连同老板、小二以及住客都一夜消失,有人传瞧候公子曾去往那处。

      最后一桩,便说是早在七夕前夕,传言国师大人曾去到东郊,来到客来酒肆,还向船夫租下一艘小船,开到那里,说是供七夕用,七夕后,船还在,并不见国师。

      于是这桩桩件件加起来,所有好的、不好的猜测,似乎通通都指向一个方向——国师。

      军机章京候大人年近六十,仅有此子,痛心疾首,每日寻访,不见踪迹。一日更是在朝堂上,陡然披巾情愿,祈求圣上寻他孩儿,以给他孩儿一个公道!并口口声声哭称,他孩儿虽然性情顽劣,但并无大坏,无论如何惹了......恐怕都罪不至死!

      言语中,恳恳切切,却已然咬定就是国师所为!只有他才这般的胆大包天,为所欲为!

      圣上对这番公然行径显然很是厌恶,口头上安抚几句,以不能以一船定罪为由,挡了回去,承诺必将全力寻他孩儿。并体谅他年事已高,陡遇此祸,心绪难免偏激,许了他长假在家休养,以安心等小儿消息。

      如此这般下来,众人便也心知,无论那祸事是不是由国师所为,只怕都要被压下去。

      果然,十天后,朝廷自称抓到凶犯,是个疯疯癫癫的逃犯......

      逃犯武艺高强,惯是杀人如麻,那日不过是偶至酒肆,与候庭以口舌纷争,便起杀心除之,随后更是将一屋众人杀了个干净,装袋沉尸......如今都随水流去了哪里,却不知了。

      如此罪恶昭昭,很快落得个问斩,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而自七夕过去十多天了,花潮汐始终那般模样,无论颖儿如何的哄劝......她都不言语,便是老爷来......也无济于事。

      颖儿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消沉,消沉到......简直失了人气。

      直到有一天,徐大总管来请。

      还是那辆华丽张扬的马车,又载着她家小姐一步步远去。

      而当那气势磅礴的玫瑰花林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落在她的面前,花潮汐望了望。无论是这紧密的姿态,馥郁的香气,还是恣意生长的花枝......在她看来似乎都带着股遥远陌生,又易碎的虚幻感。

      对他的虚幻感......

      徐赖儿掏出块红巾,道,“外人进去得蒙上眼,这是规矩。”

      花潮汐由着他牵引在玫瑰林中,这林子外看像林,可只有深入其中,才感到它如海一般的宽阔和不尽。行进道路有时逼仄,有时开阔,有时不小心划拉一下......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最后到达一片开阔地。

      徐赖儿道,“大人,人带来了。”

      只这一声唤,花潮汐就像是醒神般的,掀了眼巾。可见满世界花墙铸就的园子,满世界馥郁芬芳的香气......而香园中,剑雨着一身寻常麻衣,长身玉立,此刻正......栽花?

      瞧向她时,目色平静。

      花潮汐紧了紧手,一股没来由的心绪涌上来,几乎让她分辨不清是怒是火。她自己走上去,走的那样决绝,又那样坚定,以致让人瞧来都带着几分来势汹汹。直到到了他面前,好生瞧他,瞧他的眼睛,眸光婉转。

      太久不说话甚至让她的喉间堵塞,以致到猛一要说话,便卡喉似的难以开口。她想她是一定太着急了,才会鼻头酸涩,闷闷的。深吸一气,她问,“你眼睛怎么样了?”

      剑雨就怔了怔。

      那日的场景始终缠绕着她。

      那日黑衣人做了最后的让步,却是要让她再无法开口。她瞧满楼满眼的尸首......弥漫开来的血色......强大到可随意定人生死的黑衣人......

      若说这世间还有哪处是地狱,她想那便是了。

      她眼瞧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一种纯粹的冷酷,简直不像人类该有的。那时,恐惧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颈脖,甚至让她无法开口。

      她甚至生出一股绝望,就这样了,从此作为一个哑巴,再也开不了口。

      可是剑雨......

      剑雨一脚勾起地上的大刀,划向双目,‘哐当’一声......

      若说前一刻花潮汐还是恐惧害怕,那下一刻......她就简直惊魂般的。

      剑雨满面是血的瞧来,一道触目的血痕划过鼻梁双目,而他紧紧的闭着眼,亦像是忍了极大的痛苦,却又坚定道,“既然祸起我这双眼,那么毁去便是,如此你就能放过她了?”

      世界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崩乱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可他们明明,只为一杯酒来啊......

      黑衣人最终还是放过了她,带走了剑雨。

      直到天地寂静只剩她一人,她茫茫然的追出去。黑夜却像只吞人的兽,落进去,一点踪迹也无。可当她不知该生出劫后余生的......喜庆?还是别的什么,她瞧见了河滩......

      瞧见一盏盏明灭的莲花灯顺游而来......星河华带般的。河滩就像个巨大的船肚,容纳着这些小小的,闪闪亮的愿望......

      ——国师曾提,花会节上为小皇子放送一千盏祈愿莲灯,必能以消病灾......

      原来,是这般吗?她瞧着,眼泪却不知为何,自顾自的落下来。

      乘船进花海?

      她此时再瞧他,他的一只眼睛显然无神的没个落放点,另一只黑白眼上,则带着丝丝缕缕的雾色。

      不知是她此时的神情太过复杂认真,还是如何,让剑雨也一时好生瞧着她。直等瞧不过了,撇开去,淡淡的,“花小姐若是在对此内疚就大可不必......我惹出来的事,自是没有让你搭进去的道理。”

      他说的决绝,掂起一坛满是泥土的酒,转身便走,走了又道,“况且那一屋子的人到底是为我丢命,丢一只眼,我并不觉得如何。”

      他说的那般恣意,花潮汐却忍不住般,稍转个身,瞧满墙玫瑰。

      久了,剑雨道,“花小姐与其在那边瞧玫瑰,不若跟我上去坐坐?”

      而当花潮汐深吸几气,再瞧来,又顿住的。

      颖儿曾说,太子的玫瑰园神秘的很,轻易的,没人能进去。

      外界传闻,玫瑰园中,必定是座修丹大台,古时秦王以人之精血炼不老丹,这玫瑰园中,必然也进行着这样的试炼......

      可是如今在她看来,只有花海当中的一座......院舍。

      祁山谷中......老半仙的医馆?

      古老的记忆像是起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剑雨说,“你既是我的主子,我自是要对你好的。”

      “人活一世,开心是活,不开心也是活,她要是不开心了,活过百岁又如何呢?......我宁可看她开心了去。”

      “原来不是你不懂,而是你不想懂。”

      “......”

      而当她回神过来,串联起许多心思。若说他肯为了十杯酒放过叶郎......若说他的出世不是为了复仇报复......甚至不是为了来搅起一番风云......

      那他入这样一场世......难道......都只为了许小青一场......盛世繁花?

      她觉得这个念头简直疯狂而没有道理!可如今又真真切切的落在她的眼前。

      剑雨自顾自的清理好酒坛,抱了它上院台去。那是他加建的一处观望台,也是这院中的最高处,正可见这满片满片的玫瑰花海。

      而当花潮汐也随之而来,瞧着火红热闹的一片,竟觉几分触目惊心。

      剑雨满上酒,请她来尝,花潮汐注意到他僵硬的手臂,以及透着密密刀口的手腕......

      不由的就胶在那处,“你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剑雨也随之瞧来,转了转手腕,原那腕上的刀口,远比她所看的还要密集,苦笑的,“你们圣上似乎认定,长生的秘密就藏在我的血液里。”便挽了衣袖,遮掩去。

      那天花潮汐明明尝着馥郁花香味的酒,却一点也尝不出味道。等到林间风起,她们相顾坐在台檐边上。任由清风拂面,带来细密的香气。

      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花气袭人,竟让花潮汐抛了几分世俗顾忌的,问,“太子明明可以隐姓埋名,全身而退,亦或是寻一山谷清幽之地,平安无虞的过完此生......为何还要入世一场?”

      即便如她所想,她还是......还是忍不住想问上一问。若说以前尚可忽略不去想他入世的问题,可经历那一场......也该知道,入世容易出世难。

      剑雨瞧着此情此景,虽以他如今的视力......远景已然是瞧不清了,倒是近处......

      他道,“人这一生若只能那般失了希望的活着,那与草木石子这类死物有什么区别?便说是君子如玉,颐神养寿,可若情不能已,我要那许长的寿命又做何?”

      花潮汐摇头,她一边觉得荒谬妄言,一边又苦于想让他放手,“可是......古时庄周梦蝶,一梦醒来,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若这世间本就虚虚假假,真真实实,那或是......当初你同青儿......也不过是虚梦一场,梦醒缘散,本就天经地义,你又何必......还陷其中?”

      剑雨瞧她,瞧着,倒笑起来,“花小姐倒是说了番同慧悟大师不相佐的话,想必让大师听言,也要欣喜。”

      可是他道,“可你们的那些梦啊,缘的,不过是你们以为的修佛之言,可我不修佛,我只修这一世,便算它是场梦,我亦要修这一场梦。”

      他说的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却让花潮汐瞧着,心绪不明。

      而当剑雨回瞧,望见她一双复杂的眉眼。

      那双剪水般的眼睛从不像现在这般,愁苦、隐忍、却又复杂的将他望着。里间似有点点星光,又似暗若幽潭。仿佛有那么一瞬,他将要从她眼里瞧出某种被压抑的,克制的,又仿若要呼之欲出的东西......

      这让他怔了怔,拧眉。

      两相望着,花香迷人。

      可当他鬼使神差的靠过去,一点点,一寸寸......

      花潮汐眼瞧这越来越近的脸......苍白的面,只有死死的扣住台檐,才不至于让自己有所动作。好似久远的梦中,他曾亲吻她指尖的温度......

      而当鼻息相闻,近在咫尺,她终是像无法抗拒自己的命运一般的,闭了眼。

      唇色在方寸之间顿住......

      然后是极轻的一哼。

      压迫没有了,绮丽的气息没有了。而当她再睁眼,是剑雨极讽刺的笑,“花大小姐还当真是个好姐姐,为免小青心忧,当初接收了叶小将军,如今又是......我?”

      他倏然收了脸色,嘲笑的,冷漠又疏离。“还是花大小姐觉得,只要是小青的,便是好的?”

      花潮汐眼睁睁瞧着他,白了脸色。

      而当他漠然起身,要走,又道,“说来我还要谢谢花小姐当日仗义维护。可我惯不喜欢欠下人情,不若就送下花小姐一份礼。”

      瞧她,“花小姐不若回去等等?看会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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