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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七夕佳节(上) ...

  •   夏日的暑气来的猛烈而炙热,清晨的旭阳亦带着灼热气。

      当花潮汐回府,远远见伫立堂外的颖儿同她打脸色,她滞了滞,还是向厅堂去。

      里间爹爹背手踱步,满面忧叹,见了她,又一滞的。待她福完礼,尽显平和的问,“我听府上说,近日那国师还来寻你?”

      花潮汐似早知爹爹要如此问,无话可说。

      爹爹又近一步来问,“可是他拿了什么来胁迫于你?你同爹爹说,便是他位高受宠,若行强人之事,爹爹也必当要去圣上那讨个说法。”

      爹爹等着她,逼问着她,她亦瞧爹爹,摇头,“无人强迫,一切都是女儿自愿。”

      爹爹就显然不可置信的,不可置信的瞧她,她也只平静的瞧爹爹,并无解释。爹爹已难掩心中的怒火,厉问的,“潮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自小我便教导你,可知‘人言可畏’四字,当时爹爹是如何同你说?”

      人言可畏......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让她务必时刻爱惜羽毛。

      她惶惶的,又显出几分坚毅道,“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女儿行端坐正,不怕旁人说。”

      爹爹就摇头的,失望与怒火兼具,“你知如此下去会落得个什么?你知旁人又要如何诽谤你?你知你将来......”

      “爹爹......”花潮汐先行打断,眼中亦是显了雾色,“我想问一问爹爹,在爹爹看来,女儿是个什么呢?”

      爹爹依旧气不平的,想来也是无心回应,她道,“即便女儿一生谨小慎微,那女儿到底是什么?与这天下的石子?草木?又有什么不同?”

      “你是魔怔了?人同草木石子怎能并论?”

      花潮汐就落下一滴泪来,“是吗?不能并论吗?可女儿为何常常觉得自己只是个可供搬来布去的物件?爹爹一直致力于将女儿往当家祖母上走,是否只是因为将来某处宅子里,就单单少这么个物件?”她揭掉那滴泪,又道,“我想青儿舍命给我,该不是想再看我再落个如此。”她福一福便走。

      爹爹道,“我不知你如今是受个什么蛊惑......可是古往今来,女子的宿命便是如此,宅子有宅子的活法,乡野有乡野的活法,便是屠夫......也有屠夫的活法。你如今质疑宅子,难道还要质疑全天下?”

      花潮汐的泪水终是忍不住的落下来,她回答不了,亦是无法回答。质疑过去是容易的,可全盘否定又是极难的,她没办法全权否定自己去做一个新的人,她从小的教养、性情、观念,都深深的定下来。纵使小青给了她活命,也没办法给她一个全新的,自由自在的......灵魂?

      而那些所谓的、自以为是的大难不死?其实没办法让人重新做人,只会动摇原有的根本,不断不断的质疑过去,同时又陷在当下的泥潭里。

      爹爹如今亦是动容的落下泪来,“你既提小青,那爹爹也想问......你们当爹爹又是什么?冷血无情?枉顾小青性命?将女儿教养,作为仕途上的筹码?”

      他每问一句,花潮汐心中便钝痛一分,亦不敢回头看。

      “爹爹此生都对不起小青,辜负了小青.....便是有什么报偿轮回,也只求都应在我身上。我亦不敢奢望她来生再做我女儿,我只求来世做她儿女,再由她打骂补偿一回......”

      花潮汐终是经不住的掩面痛哭,“别说了爹爹......求您别说了......”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止不住的伤心难过。

      时间像只辘辘的车轮,昼夜不息的驰骋往复。

      到了七月,乞巧的小玩意就开始布满大街小巷来。

      当花潮汐从广泉庵回来,可见大小街巷忙着铺排装扮,猜谜的灯笼,喜庆的花束,莲花盏儿、兔儿灯......颖儿适时解说着今年花会的热闹。

      原那一天也是七小皇子的生辰。据说,圣上最疼爱的七小皇子,如今将不过五岁。却从小患有心疾,圣上曾为他求遍天下名医,都不见好,如今也多在国师底下被照料。

      而若不是心知那背后还有老半仙撑腰,花潮汐简直都会觉得这是胡闹。自是胡闹的,为了抗病消灾,国师提出可以在花会节上为小皇子放上一千只祈愿莲灯,必能以消病灾。以圣上如今爱子之心,信国师之意,区区千盏莲花灯又算得上什么?只挥了挥手便许下。以致如今临近花会,莲花灯陡然供不应求,价格接连涨上好几文。

      等她们一行回到府上,小厮送来一封信,说是国师爷的人送来。

      要说,自那日乡间品酒归来,花潮汐同爹爹的一番话,一时心情复杂。好在他那时也不知忙着什么,不曾找她,如今这封信......

      她打开来,只有简短的几字,“七夕,酉时,西市。”

      她拿在手中怔了怔,其实最初,是有几分难以同爹爹交代的复杂心境,不过只想了几天便想明白,叶郎于她......是不得不救的,况且如今算下来总归只剩三杯,更没有这时放弃的道理。

      至于名声、人言之类......当初既然选择接受命运的安排,自是再没甚可逃的。

      到了那一天,她携颖儿出得府门,一路上见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到了临近西市,她放颖儿自行去逛,约定亥时前燕子楼见。颖儿知道小姐带她出来只是一个幌子,可是人群那样多,真怕小姐有个闪失,可小姐总是那般亭亭孑然,目光坚毅......她就再没什么可说的。

      进了西市,因着西市也连勾栏瓦舍,那绵延而来的桨声灯影,像一条脂粉幻化的绮丽粉带,给沿街而下的两岸投下一片脂香幻影。而那高楼间,每片勾檐瓦楞置放莲灯一盏,点缀的妩媚靓丽,而更不论行人如织,流光如梭......

      花潮汐瞧着此情此景,当真的华灯阑珊,与月齐明啊......

      一时竟有茫茫不知归处感。

      直至一人靠来。

      着宽袍大袖的剑雨,此时擢一副猪头道人面具,闲闲的把玩着手中物。瞧她时,那面具黑面獠牙,凸鼻凹唇,赤金的荷叶巾又显得几分道貌和滑稽。

      花潮汐本下意识想,他这又是耍什么花样?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倒也能理解。不论是胡人还是国师爷身份,的确都不适这般大庭广众的出现,便也能接受来。可他转而又递给她一个......

      而当她顺着目光延下来,眼角抽搐......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手中是另一副小僮面具,长的可纳鞋底的面、憨憨的月牙笑、圆滚滚的下巴......最重要的是头上两坨......元宝髻?

      她一时收不住,脸色想必是古怪而难看的,随后收回来,不失礼数的道,“大人的好兴致潮汐心领了。”

      这明明白白嫌弃的拒绝,剑雨也全然不在意,收回手时道,“哦?这么说花小姐倒是开阔。”

      “......”

      花潮汐不理,他继续道,“既然花小姐不在乎大庭广众之下同外男一起,我自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就只花御史......听府上人说来来回回寻我好几次,可惜我又不在,还放话让我自重?”他像是好笑的,而后手中一轻......

      花潮汐揭了面具像是不忍看的,福了个礼,便一头戴上......那方才还隐忍恼火的脸,转而就变成一面憨憨儿笑模样。不管她在里头是个什么模样......只是在剑雨看来,这玩意儿好歹是他亲自挑的,倒是越发看的顺眼起来。

      于是话不多说,他率先进了人群,花潮汐深吸两气,也随后跟上。

      像是全京城的人都涌动了出来,人影攒动,流光溢彩.....这普罗大地好似成了一池攒动的鱼群。人是流动的、光影是流动的、连话音笑语都是流动的......流动,却又如此紧密。只有他与她之间,始终隔着一人距离。

      他们像是漫无目的的,随着人群攒动,穿街过巷,随行热闹。上头大鱼熙熙攘攘,下头小鱼小虾也跟着窜头窜脑,花潮汐就被几个莽撞的小滑虾撞到好几次,撞了,瞧她嘻嘻的笑脸,又也全无所谓的嘻嘻跑开去。

      “......”

      等到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彻开来,人群被破开个口子,迤迤而来一列车马,车马上细腰柳肢的神女捧一盏古朴繁纹的莲花灯,那灯芯烛火微曳,神女虔诚祷告。

      到了案头,上了小舟,小舟行至湖心柱,被神女小心翼翼的奉上莲花灯。明明是一点微弱的光,却倏然照应了天下所有的光一样。善男信女们亦纷纷捧出莲花灯,祈愿祷告,星星之火般,又都绵延开去。

      因着人群全又涌向湖边,街道一时倒空泛下来。

      剑雨瞧着时辰,道,“走吧。”却是向城门方向。

      花潮汐顶着个脚底板似的呆呆笑脸,动也不动的,与面相背道而驰的,是极清冷的声音,“去哪?”

      剑雨头也不回的,“自是喝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七夕佳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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