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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花叶一脉香 ...

  •   最初认识叶雨辰的时候,她十四岁,他十六岁。

      那时她刚下山回家,诸多不习惯,整日里被逼着读书写字,她随性惯了的哪里还忍的住?于是偷溜出来。成日里在街市上转悠。那时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趣,日子一长,便认识了一些小地痞,年龄是八到十八不等。见她出手阔绰就有意来与她结交骗些小钱,她对钱财也没什么概念,请他们吃几顿饭,买几件玩意也不放在心上,而且还能在这里听到许多有趣的事,她也乐得如此。

      那一天里面最是调皮捣蛋的小赖子说想去‘桃坞庵’看看,那桃坞庵是城里有名的打着尼姑庵做下三滥事儿的地方,只是她那时哪里知道啊,只听他们说的隐晦也有了兴趣。

      小赖子私底下就对小伙伴说:“将她作为庵尼为借口送进去,等到了里头再分头行事!”

      年纪稍长的小燕子就说:“不妥不妥,她要进去了被扣留下来,庵里不肯放人,他爹爹知道了还不来找咱们!”

      小赖子就嗤笑起来:“瞧你这点脑子,她爹爹是御史大夫!内阁大臣!庵里人知道她的身份还不得乖乖送回去?”他说这话时得意自信的很,一点没意识到被隔壁房的少年听了去。

      小燕子还是觉得不妥,踌躇着,“这不好吧,再想想别的法子。”

      小赖子就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还要不要去见你的梦中情人了?”

      他这掷地有声的质问,直让小燕子窘迫起来,支吾了半晌。小赖子又语重心长的说:“这是最好的法子,别家的姑娘要是败露了还出的来?唯有她,被抓着了一报身份,保管没事!”

      顿了顿又道:“而且啊,他爹爹知道了也不会来把咱们怎么样。御史大夫的二小姐进了桃坞庵,这么丢人的事儿,她爹知道了还要来求咱们闭嘴呢。”

      他说的理直气壮又富有见地,说的小燕子哑口无言,犹豫再三,只得依了他。

      只有她还闷在鼓里,还以为是去什么有趣的地方。

      等到了庵里,小赖子泪雨滂泼的胡绉了一大通,说家里孩童太多,难以养活,爹娘又病重,不得已将妹妹送进庵来,求主持好生照顾妹妹之类的话,那年轻庵尼也被感动的落了泪,请他们进的庵来。请主持的那会,他们就一个个称肚子疼要上茅房溜了开去,只留下她一人在大堂里,被一众庵尼紧盯着,那堂中的佛像也睁着空洞的大眼瞧她,让她不自在起来。

      后来她也谎称要上茅房,一庵尼就风情万种的笑起来:“要上茅房啊,过会子当着主持的面再上吧。”话语间很有些不怀好意。

      她被这笑声弄的心里突突的,生气道,“我要回家!”

      “乖乖,进了我们这桃坞庵可别再喊回家不回家的,徒让主持听了生气。”

      “看你年纪小小的,好心提醒一句,若不想这受皮肉之苦啊,你且记得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说着一众人又扭着腰肢笑开了,在她看来,这场景诡异的就像山里起了风的夜晚,树枝被大风吹的东倒西歪,扭扭捏捏的印在窗棂上,让她在黑暗里瞧着害怕,不自觉的就会想象成厉鬼猛兽。

      可是姐姐说过,她是御史大夫的二小姐,是千金之躯,不能轻易怕了人的,所以她强自镇定道,“我爹爹是当朝的御史大夫,身居二品,我是御史大夫的二小姐,你们得放我回去。”

      众人一愣,又彼此看了看,她当她们是怕了,却没想到她们笑的更欢乐,一庵尼指着另一庵尼笑道:“平儿,我可记得你刚进庵的那会子还自称自己是当朝公主呢,这不,你的朝廷大员来搭救你了。”

      那唤做平儿的也笑岔了气,撑着腰肢笑,“你也别说我,我可听说你那会子还自称是相府千金呢。”

      “如此说来,咱们这尼庵都要凑成一个小朝廷了?”于是又笑开了去。

      她这下是彻底害怕了,转而开始叫着燕子跟小赖子,只是哪里还有回应。

      “快别喊了,那几个小毛头如今定是被李妈妈好生伺候呢。”

      “可不是,那几个小毛头,稍微动动脚趾头,我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啊,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餐食?哪有白瞧的姑娘?这会子定得让他们瞧瞧厉害!”说话的人正是方才请她们进来的庵尼,只是当时慈眉善目,如今面生可怖。又听她道:“不过这个姑娘我倒是一眼瞧见就喜欢,若今后能给主持赚上几个大银子,换上几天太平日子也是好的。”

      她彻底害怕了,开始想到说书人说的拐卖人口的故事,从此千金小姐沦为阶下囚,为奴为婢,她吓的眼泪都冒了出来,开始喊师父救她,爹爹救她。哭了好久,才逶迤走来一个半老庵尼,众人立即屏声敛息的唤“主持。”

      那老尼姑一眼瞧见堂中哭的花猫似的她,嗤笑道:“瞧你们,把我这亲信弟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唯诺不敢答话,只听堂中花自青一口一个:“师父救我,爹爹救我......”

      那老尼姑没好气的道:“瞧你们就爱欺负新人,这要让香客们听见了,还不以为这是在那粗鄙的窑子窝里?”说着白了她们一眼。

      有庵尼细声道;“我们哪敢欺负她呀,我们是要她好生孝敬主持来的,她一听就哭了。”

      众人附和:“正是正是。”

      那老尼姑狠剜了她们一眼:“吓哭了人,你们还有理了不是?”

      众人再不敢答腔,她又迤迤上前去,细声笑语道:“哎哟,还叫师父呢,师父可不就在这里,快到师父怀里来。”说着就要来抱她,却被她狠狠的推开去,忿忿道:“你是老巫婆,才不是我师父,我要我师父......”

      老尼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样,恶狠狠的瞧着她,像是要用眼睛剥掉她的一层皮似的,让她见了徒生害怕。却又见她风情万种的笑起来,不啻道:“又是一个没眼见儿的东西。”

      一个小庵尼上前道:“主持莫生气啊,气着了身子可是不值当。”说着同仇敌忾的白了她一眼。

      老尼姑瞧着修缮整齐的指甲,只道:“那就带她去见李妈妈吧!诶,这次可得仔细点,万不得再伤着脸了,再让她想办法尽快练出来,咱们的后堂该修修了,如今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想要混进来。”

      小庵尼“诺”了一声,就来拉她。明明也是小小的年纪,力气却大的惊人,她根本挣不脱。只有一路哭着一路被扯着出去。远远还听那老尼姑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个省心的。”

      她脱不开手,只能一个劲的哭,哭着求那小庵尼:“姐姐,你放了我吧,我爹爹找不着我要生气了。”

      那小庵尼听了,却阴阳怪气的笑起来:“你爹爹找不着你要生气,哼,我爹爹可是见着我就生气。”说着更是加重了力道,她哭的更伤心了。

      一直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嘶喊叫骂之声此起彼伏,只听小赖子大叫道:“哎哟......你个不要脸的老妖婆,咒你生的儿子没□□,哎哟......咒你,咒你生的女儿是个黄脸婆......”

      她听着这挨骂更是吓得哆嗦,哪里还肯走,小庵尼却力道惊人,竟像是架着她进去的。

      进了屋子,见同伴们都被架在长板凳上,一个健壮的悍妇手持厚实大板,轮流伺候他们。原本有五人,只有小赖子和小燕子还有叫唤的力气,另外三人都只剩下讨饶了。小赖子精神最活跃,悍妇伺候他板子,他就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

      燕子则潇洒着:“老妖妇,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要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说的何其壮哉!丝毫没想过自己是如何落得此下场。

      花自青瞧见这等架势,吓的又哭起来,众人见了她,倒是一时安静下来。

      “这就是新来的丫头?”那悍妇只扫一眼问。

      “正是呢,主持说让您好生调教着,咱们还等着她生出的银子修容修容后院呢。”

      “那您让主持好生放心,保管不出三天,就叫她服服帖帖的。”

      那小庵尼就“咯咯”的笑起来:“那再好不过的,只是主持还说,莫要再伤着脸了......”

      悍妇尴尬的笑起来:“那哪能啊,上次全是失误,我以后定是万分小心的。”

      “您能如此说我就放心了。”说着将她拖出来,顺带着仔细瞧了她两眼,这才趾高气昂的走了。

      悍妇一把将她擒住,她吓的连哭都忘了,还是小赖子大喊:“老妖婆,快放了她,她爹爹是当朝的御史大夫,她是花府的二小姐,你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爹爹非剥了你的皮!听到没有,老妖婆,有本事冲着爷来,爷的皮厚,你要动了她,就算她爹爹不剥了你的皮,爷也要剥了你的皮......”

      小赖子说的恶狠狠,那悍妇亦是不屑的哼道:“那爷你等着,有剥你皮的时候。”说着撂下众人,只拖了她进里屋去。

      小燕子也大喊:“老妖妇,有本事冲着爷儿们来,对一个姑娘下手成什么样子......”

      更多的话被淹没在门板后头,花自青惊惧的瞧着,只见她随手翻出一条大蟒鞭出来,狠狠一鞭子就抽在地上,粗声道:“把衣服脱了。”

      她本能的捂着衣襟子又跳开几步,悍妇见此,上来就要撕扯她的衣服。她吓的大喊:“小赖子救我!”

      门忽的被踢开,不是小赖子,却是一位陌生少年。一时间大家都愣愣的瞧着。

      在花自青看来,那少年眉目清明,潇洒自在,手持长剑的立在那儿,自有一股英雄正气。不由的就让她想起故事里救苦救难的大侠。

      悍妇不悦道:“小哥,寻欢可不是在这地儿。”

      少年只睨她一眼,不嗤道:“捣的就是你这腌臜地儿。”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是如何打起来的,只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他的长剑正与那人的蟒鞭纠缠在一起。她没见过高手过招,恁是瞧呆了,还是那人提醒,“还赖着不走,是想挨鞭子吗?”

      她反应过来,忙跑出去,又见小赖子他们还被束缚着,忙着替他们解绳索。

      却不想他们的打闹惊动了守卫人,一群赤身膀体的壮汉直奔而来,吓的他们四下里逃散,小燕子和小赖子还紧护着她,一路跑来跌跌撞撞,三人都慌不择路,壮汉却是穷追不舍。

      叶雨辰抽身出来的时候,架着轻功在头顶上‘沙沙’的掠过,旦见那傻丫头还没能逃出来,不忍汗颜,只片刻的踌躇,到底一个俯身将她擒住,飞身离去。

      那绝对是她有史以来最惊险刺激的一天,当然,大概也是叶雨辰后来最后悔痛恶的一天。

      她搂着叶雨辰一路飞身而过,看着脚下林木种种,山花、野草、蝴蝶,她在丛中穿过,真感觉自己是一只鸟一只蛾。一会子落在这里,一会子落在那里。她见着就开心,扯着花胡子的脸‘咯咯’的笑起来,哪里还记得半分方才的惊险。

      转眼又见叶雨辰,他因为架着自己额上沁出薄汗,眉目清明的像清晨荷上的露珠。她搂着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梅清香,好闻极了,跟小赖子他们的燥热味完全不一样,不知怎的就让她心中怦然一动,然后就一步步跳开了去,越跳越响,直到响到她耳边都能听见那‘砰砰’声。

      她脸颊也红透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痴痴的瞧他。

      直到他们落到一处池塘边,一池塘的荷花莲叶开的正茂盛,偶有蜻蜓丛中飞过,慢悠悠的这里落一下,那里落一下,像是打瞌睡似的。

      叶雨辰放下她来,她还痴痴的搂着,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掰开的她手来,谦和又疏离的道:“花二小姐以后还是莫要跟那些地痞之流往来的好,不然徒叫花御史瞧着伤心。”

      她奇怪的问:“你认识我爹爹?”

      明明还是个少年,说话却已像个大人的,道:“有过数面之缘。”

      花自青点点头,又高兴的问:“那你会武功?”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叶雨辰大概是觉得自己会不会武功关她何事?只兴味索然的点点头。

      她一听就开心的笑起来,欢快道:“那你教我好不好。”

      他眉头轻蹙,谦笑道:“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已不好,舞刀弄枪就更不好了,花二小姐应当好自为之才是。”

      于是不待她反应,那人提着剑架着轻功离去。她来不及制止,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消失在视野里,只是从此便住进了她的心窝里,没有一天不闹腾。

      后来她果真没再理小赖子他们,即使他们道歉认错,她也只是嘟哝道:“那人叫我不要再跟你们来往。”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便成天在街上为寻那人。即使找不到她也不灰心,她觉得人生都有了目标。

      后来还是在茶馆里找着的,那时他正在内阁与友人们谈笑,她在老远外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一溜烟的跑进去,众人都被这不速客吓到了,她却一眼瞧见了他,笑说:“我找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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