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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少年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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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是宁静祥和的几天。
东子每日都在咳,每日都在痛,每日都在喊痒,可也每日越发好起来。满子则当真把自己扮成一个好弟弟的,竭尽所能的逗他开心,又不能让他太开心,以免又忍不住咳起来,医馆中总有轻轻浅浅的欢笑。
而到了东子休息过去,满子闲下来,又总有几分怔忪的,有一天,他问剑雨,“是不是东子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他以他的所见,灵敏的感受到了些什么。可剑雨没法回答他,亦或是用沉默回答了他,他就十分伤心的,巨颤的,难掩的落下泪来。落着落着,就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亦或是压抑太久,亦或是内心太过沉重,亦或是终于尝到他的鲁莽带来的恶果,他哭的不能自已。
“都是我,是我想去抓白鹿,是我触了神灵,有什么报应,也该落到我身上来。”他哭着,又自责的,“东子......哥,还劝我放手,我不放......白鹿冲过来,他为了救我,抢了缰绳......被白鹿......”他努力的哭,像是要把所有的泪水哭出来,用来填补东子的伤痛似的。
剑雨起先还有些不明白,何以东子初伤时他尚能抑制,到如今反倒不能接受,后来想了想,倒也能明白。不可承受之轻,可承受之重。
可他惯常不会安慰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哭花脸的少年?可此情此景,好像不由得他不去说些什么,想了想,道,“我医术有限,暂且只能到如此,不如等半仙师父回来,或有医治的法子。”
满子才认可的,好歹止了哭。
说来奇怪,原先村中有个小病小难的都会来找他,如今有了东子,反倒不来了,剑雨竟难得的得了几分清闲。清闲下来,他一边早晚的观察东子,一边又沉入老半仙的医海里,经过这些日子来,他也愈发体会出习医的重要来。
而自然,还有一边,便也注重着花自青的腿伤。其实他忙碌的这些日子,花自青一日不落的在习着走路,如今已是越发好了,即便放了拐杖也能小走一段,自是让剑雨欣喜,往后剑雨也时常陪着她练习。
到了天气晴朗的日子,剑雨也放东子出来晒晒太阳,瞧他精神渐好,也逐渐放开孩童们来瞧他,只不许吵闹。孩童们像是经过这一朝都是被训过话的,听话的不得了,只是陪他说会话聊聊天,后来孩童们玩在一块儿,东子就在旁好生看着他们,他不愧是所有人的大哥哥,面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而有了满子,剑雨倒也不担心什么,只有听到东子急促的咳嗽,才让他心下一紧,照旧是给他输真气。
这当中,满子大娘也时常来看看他们,因东子好一些以后,剑雨便继而开了灶,谢绝了满子大娘给她们送饭的好意。可她又总有不忍的,过来送些鱼肉瓜果,顺带也为看看满子。
自事情发生,满子就不曾回家,住在医馆子里,照顾东子无可厚非。而爹娘们又总是这样,小祸小闹的总要责备一番,大祸上反倒难以责怪起来,总怕逼他太过。可说不责怪,全然不怪也做不到,只有自我矛盾的瞧他一瞧,偏偏少年人的心思粗之大条,也全然顾不上阿娘的心情,满子大娘就很是感慨一番。
花自青瞧她频频瞧满子的,便上前宽慰,道是满子在这里将东子照顾的很好,他自己如今也开朗许多,饭菜也是吃的。让满子大娘点头,“那就好。”又道,“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天生有一股倔气,要平时还服个软,发了横便是不管不顾,谁也劝不了。”
一旦说起来,又像是开了闸口的,不吐不快道,“更小的时候,他闯祸我打他,要他认错他不认,我拿鞭子抽他,他也不哼一声,等反应过来,倒吓哭了我自己......”满子大娘苦笑,又无可奈何的摇头,“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孩子打不得。”
两人唠嗑了一会儿,无非是养儿中的新酸甜苦,然后唤豆儿,豆儿正在院中同东子说话,小手正一下一下抚着东子的背,极尽安慰模样。
花自青笑起来,“豆儿年纪小小,可真会安慰人。”
满子大娘面上有些悻悻的,过去瞧豆儿,豆儿面上白皙无暇,仿若玉娃娃般,她仰起脸,微笑道,“阿娘,我想再陪哥哥们一会儿。”
东子也轻咳着道,“大娘,就让豆儿留下来吧,这儿伙伴多,也不会让她乏闷。”
满子大娘面上却不知是何表情,抚着豆儿的脑袋,到底是应允了。
那天院子里极是热闹,东子的状态也是极好,以往都是瞧东子困顿了,大伙就散了,今天却难得东子也这般好的精神,瞧小伙伴们追逐嬉戏,有时忍不住咳一段,豆儿就会安抚的摸摸他的背,小大人一般。
花自青在旁瞧着,也不由跟着笑。
剑雨就在旁道,“咱们将来也生三五个孩子,随他们嬉笑打闹,闯了天大的祸,还有阿爹阿娘。”
花自青虽然有时胆子大,内里到底是羞涩的,听他如此,只是四两拨千斤的,“你是瞧他们闯的祸还不够大?”
剑雨撑着脑袋笑,“不去拔几根龙须,小孩儿就总不知道个天高地厚。”
到了晚间,豆儿也困的睡着了,他趁着天色还早,亲自背豆儿回了趟家。豆儿轻飘飘的,落在那背上,柔软的似一根羽毛,让他也十分欢喜。而回到家里,阿娘即刻接走了豆儿,好似十分担心似的,而阿爹则是让他记得约定。
他自是没忘,如今谁人都看的出,东子已是好多了,甚至已经能自己进食,他便承诺了明儿一早去祠堂,爹爹只摆摆手放他离去。而回到医馆,满子自然是要同剑雨说一番的,往后还要劳烦他照顾着些东子。而原本以为说完就没事了,剑雨却唤住了他。
两人一大一小的坐在院廊前,瞧落日光影在这院中的变化。
“你那日为何想抓白鹿”
经过这些日,满子性情显然已经有了变化。以前他只会像只倔牛似的,一股脑的做事,有时也想一出是一出,到如今......他则显得处处都没了心情,就好像那些年少的,冲动的情感,突然间就已烟消云散,然后让他觉得,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方天、地、林、山,哪有那么多稀奇变换?至于为什么要抓白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了......其实也不是说不上来......而是他自己不肯承认吧,他那会儿就是急着想证明些什么。
剑雨道,“到如今你也该知道,世间之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有不得不为......”他瞧他,“若习武只为这些个可为可不为之事,那不习也罢,不然费时费力,也只教出个祸害。”
满子羞愧的垂了脑袋。
可剑雨又道,“那经此一番,你可领会到了?”
场面有一刻的寂静,直到满子转了转脑袋,不解的看他。
他就轻笑的,“你若是有此领悟,还想习武,惩罚过后我可以教你,你若不想......那就当我没说。”
满子的惊讶可想而知,惊讶又意外,“为什么?”又道,“为什么又肯教我?”
剑雨则不以为意的,“我瞧你那会儿不经事,如今该是懂一些。”他起身拍着衣裳道,“习武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习了武,便总要比旁人多了一份担当与责任,就像东子会替你牵走缰绳,那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之所在,你可懂?”
满子领悟着这番话。
他道,“要不要学,等你出来之后再复我。”
当晚,东子喝了药,剑雨照样给他输入一股真气,可是今日很奇怪,这股真气竟十分的通畅,全无阻碍,进去像入到一个大空腔里,全无受力点,只得收了真气,再把个脉。
“你今日觉得如何?”
“我今日觉得舒适许多,呼吸也不喘了,就是背后有点痒。”
剑雨又凝神瞧半天,终是放手回被褥,神色很有些凝重,可具体如何,恐怕还是要等师父他老人家回来再一同商量了。
老半仙一等原本回来的悄无声息,随后就闹的满山惊动。马车横冲直撞的驶进医馆,何冲率先进来,对东子好一翻打量询问,急的热泪都快涌出来,过了一会儿,老半仙才慢悠悠的进来。
待他也瞧过了脉象,笑一声的,“我徒儿受我亲传,还担心治他不好?”这话便已是道了无碍,可如今的何冲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那些个侥幸的猜测心思?只当他是在报这些日子的不满之仇的,也不敢有脾气,忙不迭点头,“是......我也没说治不好,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留下个后遗症,伤没伤到筋骨?”
老半仙终是放下手腕,牛气哄哄的道,“没事,好的很,不超三五天就能下地跑咯。”这才一记定锤。
余下只余他二人,何冲好一番感言肺腑,关怀备至,让东子极度的不适应,显然也没料到他老爹会急成这样,求救的望他们......他们也只当不见的,鱼贯出去,还体贴的关了门。
到了外间,剑雨将这几日之事简短叙述一番,只是说到为何又突然好全了,他也不知为何。老半仙默默听着,末了,才轻叹着,让他不用在意些,便自出去。
接连几日,老半仙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瞧不见人影。而自三日后,东子果然就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显得有些虚弱,剑雨便开了养身药汤的方子,都由何冲亲力亲为的承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