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馆长林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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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考古现场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刚好是个周六，学校里面没有课，舒见鹿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一旦有什么想法就马上想去做，于是就带上了整理出来的资料、玉雕同心结和那张名片，打算去那个古籍收藏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个神秘的馆长。
因为没有具体地址，所以没有办法自己开车或者坐公车前往，舒见鹿在学校门口打了辆车，上车就问司机：“司机师傅，请问您知道X市古籍收藏馆在哪里么？”
司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看起来饱经风霜，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斜在鼻梁边，看起来倒不狰狞，反而有些滑稽。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眼神有些古怪，答非所问：“您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么？”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舒见鹿还是如实回答：“是的。请问您知道这个藏馆怎么走么？”
司机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知道。”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以后，就一言不发地往前开去。
X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使舒见鹿是土生土长的X市人，但总有一些角角落落他没有去过，司机七拐八绕地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临近市郊的X市东南角。这里是X市的老城区，离现在X市的CBD有些距离，住的多是一些老人家，楼也都是些老楼、危房，因为拆迁成本过高，暂时被选择性地忽视了。舒见鹿付了车费，对司机道了声谢，就想要下车去。
还没等他打开车门，司机师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说：“这里不好打车，我在这儿等你会儿吧。”
舒见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师傅，我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一会儿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就行。”
司机师傅不置可否地没有做任何回应，舒见鹿也就自顾自地下了车。
他一下车就看到大概两三百米处的那栋建筑，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图书馆，虽然是盛夏，但是墙上的爬山虎却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它和旁边的这些老旧居民楼一样，带着沧桑的岁月痕迹，看起来好像已经经不起一次台风的光顾，就会轰然倒塌一样。
诚如司机师傅所说，这里应该真的很少有出租车来，他的车刚一停下，就有爱看热闹的老人悄悄地围了上来，或拄着拐，或推着鼻梁上的老花镜，好奇地透过车窗打量他。见他走下了车，却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为何，这里给舒见鹿一种特别诡异的感觉，这里的建筑、这里的人，都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他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那栋图书馆样式的建筑问其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大爷道：“大爷，请问那是X市古籍收藏馆吗？”
老大爷眯着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他正想再问一遍，这时候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上前一步抢白道：“是的是的，年轻人，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舒见鹿回答：“我来这里查些资料。大爷，馆长今天在馆里吗？”
“馆长？”戴老花镜的大爷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馆长？”
“就是这所古籍收藏馆的馆长啊，他叫林深。”说着，舒见鹿把那张黑色的名片递了过去。
大爷接过名片，推了推老花镜，费力地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荒废了很多年啦，从来也没见里面有什么人出来过。”说着，就颤颤巍巍地把名片递还给了舒见鹿。
他只当老大爷们也许是年纪大了，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道了谢，就径自往藏馆走去。
说来也奇怪，明明看起来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按照他的步速走走也不过三五分钟的事情，可是他却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了藏馆的大门前。门前的石阶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青苔，上面还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的确是很久都没有人问津过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迈上了台阶，谨防踩着青苔滑到了，慢慢地走到了门前。门前立了一米多高的一块石碑，上面用行书刻着几个大字：X市古籍收藏馆，石碑上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舒见鹿忽然觉得这里好像有哪里很奇怪，可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等到他终于发现哪里奇怪的时候，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藏馆的大门上零星地贴着几张黄色符咒，上面用朱砂画了符。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符咒的黄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但是上面红色的朱砂符印还是清晰得像是新画成。这个建筑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图书馆，更像是一个……锁妖塔。
脑子里冒出“锁妖塔”三个字的时候，舒见鹿却忽然被自己逗笑了。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哪里来的什么妖魔鬼怪，建国以后动物都不许成精了，牛鬼蛇神都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被肃清了。于是他安慰自己，这或许是馆长的个人爱好，毕竟这里是郊区，贴点符咒求个心安也是可以理解，毕竟虽然封建迷信要不得，但是宗教信仰还是允许有的。
况且挖的坟多了，他的胆子总是比别人大一些，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下，还能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就推开了藏馆的大门。门一推就开了，落下好厚一片灰来，顺带着还扯破了几张符咒，呛得他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门显然没有上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馆长的心看起来很大，这里头的古籍孤本要是被偷出去个半本一页的，卖到市场上也是个可观的数目。
古籍市场从来都是有价无市，多数都由国家各级图书馆、博物馆收藏，市面上流通的很少，对中国古代历史学和考古学研究而言，意义却大。
这天是个阴天，推开了门，也只能漏进一点光。出乎意料的是，虽然外面看起来破败且年久失修，里面的空气闻起来倒还算清新，不至于到灰尘漫天飞扬的地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籍特有的木头清香，微微带了些霉味，这样的味道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这应该是上个世纪建造的老建筑，门也还是木头门，他这么一推就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吱呀”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就在这一声开门声响过以后，两边墙壁上的数十盏灯却忽然陆续亮了，不声不响地倒是吓了他一跳。定下心来的舒见鹿，还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出声：“没想到门是木头门，里头的灯倒都是声控的。”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在偌大的馆里惊起了一点回声。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乍一眼看去光书架就密密麻麻地陈列了数十个，虽然目测都只有两米多高，但都放满了，可见这个藏馆里面的古籍数量十分可观。
他转身把门关上以后，室内就只剩下了墙壁上的点点光源照亮，一时竟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馆里很静，几乎都能够听见空气中尘埃飞扬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发声：“请问……林馆长在么？”
依然满室寂静。
他顿时有些失落，果然如楚教授所言，碰不碰得到馆长只能靠运气，看来他的运气不太好。他抬头，远远地看见大门正对着的那边墙壁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盏民国时候常见的绿色琉璃台灯，好像还翻开着一本书。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张桌子走去。
一路路过一排排的书架，他离那张桌子越来越近，此时他浑然不觉，随着他逐渐靠近那张桌子，躺在他口袋里的玉雕同心结也泛出一星半点微弱的光亮。
走近一看，才发现摊开的书是一本字帖，翻开的那一页正巧是李白的《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字帖的主人写得一手标准的蝇头小楷，笔触却带点遒劲的王者之气，正写到“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这两句，却在写到“不”字的时候，搁下了笔。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残了的诗句，忽然有些遗憾。
“谁？”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他猛地被吓了一跳，几乎从桌子前面窜了起来，一脸惊恐地回过头去，发现自己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了一件黑色中山装，领口和袖口都绣了一点红梅，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蓄了一头长发，乌黑的发丝随意地散在背后，一直长到了腰际；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深居简出、不见天日的缘故，他的皮肤带着一种世所罕见的苍白，白得连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生得很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是长得极为标准的桃花眼，可是眸子里却没有那抹桃花灼灼般的神采，反倒像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他整个人也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舒见鹿的背后，竟然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他的手里抱了几本残破的古籍，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做古籍修复。
舒见鹿定了定神，自我介绍：“您是林馆长吧？您好，我是X大考古系的教授，我叫舒见鹿。”
林深抬眼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而后越过他坐到了桌前，随手合上了摊开的字帖。
舒见鹿接着说：“那是您练字的字帖么？您的字写得真好，只是为什么不写完呢？”
林深依然没有作声，只把手里残破的古籍在桌子上一一小心叠好。舒见鹿见他果然像传闻中一样“脾气古怪”，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答话，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假装放松地随意踱开几步去，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一本古籍就开始假装翻阅起来。
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林深忽然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的身影，死水无波的眼神中，微微泛起一丝疑惑。
半晌，他清冷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轻得像一句似有若无的梦话：“……瘦了？”
虽然他说得很轻，但是舒见鹿还是听到了。他疑惑地转过头来：“您说什么？”
两个人的目光就因为他的一个转身猝不及防地撞上，林深一惊，舒见鹿一慌，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他匆忙蹲下捡书的时候，听见林深像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请问来意。”
舒见鹿有些欣喜，忙把书都捡起来小心放回了架子上，走近几步，把手里抱着的资料递到林深眼前，解释道：“林馆长，这次我来得的确有些唐突，但这件事情也许只有您能够帮上我的忙。这是日前我参与考古发掘的一个西周早期的皇陵资料，照片和文字说明都已经整理在上面了。我们现在的疑惑点在于，并不能够确定这个皇陵属于是属于商朝晚期还是西周早期，也不能够确定墓主人是谁，因为墓中的有效信息太少。听说您精通中国古代史，想请您帮忙看一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
林深低头翻看着资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舒见鹿顿了顿，又想起兜里揣着的那枚玉雕同心结，于是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边继续解释说：“对了，还有这件文物，也是从这个陵墓中出土。这个陵墓最奇怪的一点在于，在它的主墓室中的主棺里，并没有葬着墓主人的真身，而是葬了这个。”
说着，把玉雕同心结小心地放在了林深的面前。
林深微微抬起眸子，看向玉雕同心结。可是下一秒，他平静无波的眼里却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紧接着，他古水无波的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难以置信：“……尾生？”
因为林深低着头，所以舒见鹿并没有看见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的声音也很轻，舒见鹿没有听清，于是把身体探上去一点问：“您说什么？”
可是就在林深看见玉雕同心结的那一秒，整个藏馆竟然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起初舒见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随着这样的震感越来越强烈，舒见鹿心口一滞：“糟了，难道是地震？”
他见林深仍旧低着头坐在桌子前，震感越来越强烈，陆续有灰尘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这也更让他确定一定是地震无疑。顾不上许多，他上前一步拽住了林深的手腕，想要拉他往外面逃。
林深的手很凉，凉得像没有体温一样。还没等舒见鹿开始思考为什么他的皮肤那么凉，就在他的手碰到林深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忽然间却停止了震动。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白日里做了一场梦。
惊魂未定间，舒见鹿回头去看林深，只见他已经抬起了头，一手被舒见鹿拉着，一手紧紧握着玉雕同心结，冰雕玉塑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却缓缓地淌下一行清泪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馆长林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