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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壹-零叁 ...

  •   零壹-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在黄昏桥下的沙洲上等着某一个人的到来。

      晚风很凉。水汽浮荡。河畔长着茂盛的芦苇。雪白的在飞。他抬头看着掩映的落日。余光是暖和的昏黄色的,可吹过的风依旧是冷的。他又仰头看石桥上。没有面孔的人来来去去。穿着的都是白衣。其实式样应当是不同的。可在茫然者的眼里它们都化作单纯飘飞的布匹。

      他又低头看河。河水清澈。没有鱼。只是朴素的砂石。藻荇却不单纯,顺着水流摇摆得很妖媚。他的视线顺着土岸一节一节的挪过去,看到奇怪排列着的洞穴。里面住的是螃蟹或者不见的鱼虾。他在这方面一知半解。醒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河流。

      他又仰头看太阳。那欺诈的光芒一寸寸的沉到地底下去。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在等着某个人的,可是什么也没有等见。他睁眼看着行人愈发稀少,自己却仍是淡然地守在桥洞里。他想我在等的是谁呢?

      天色很迅速的黯淡下来。他是目睹这一过程的。可回想又想不起来是怎样的变化。似乎只是一眨眼天光就成了色调稀薄的蓝紫色。再低头的时候他恍然发觉沙洲缩小了。水面平静地攀上来。他也平静的等着它攀上来。

      他的鼻端盘旋着水腥气。他没想过水的味道应当是怎样的。他形容不出来。只是闻见的时候胸膛里有种滞闷的难受。心里头空空的,却是很平静。水面行进到鞋底了。他不安的在原地踏了两步。黑皮鞋底磨蹭在土砂石上。没有发出他预想中的吱呀声响。

      他再看桥。桥上没了人了。他的目光跟着桥栏向一侧延伸。那里是茫茫的昏蓝色。他想如果空气有颜色的话那就应当是这种颜色。空气和水是一种颜色。而如果有人,人就应当是黑色的。

      他没等着黑色的人。水漫到小腿,满到腰。他没什么感觉,只是再跺脚的时候察觉了阻力。晚风还是在吹,比傍晚时分力度大了些。风里带了点哀鸣。他打了个寒噤。这风要比水流更湿冷。

      他还是眼巴巴地注目着桥的那端。如果对方来的话就会从黑里探出更黑的影子。他总要疑心那一头的墨色是不是将将晃动了一下。可是等着某个完整的人形踏出来的时候又是什么也没等到。

      水面攀到胸口了。他开始感到憋闷。水底有暗流,轻轻一撞他的小腿。他毫无防备毫无挣扎的顺着那微不足道的力道倒下去了。镜面破碎晃荡在一瞬间。他隔着厚厚的玻璃层看到虚弱的黯蓝色的圆。他猜没有在水里的话月亮当是白色的。可是水是蓝色的。水和空气没有区别。

      他睁着眼,睁大了看水外的部分。整个世界隔着水波是支离破碎的。光影的折射被分割成金黄的明黄的鹅黄的明蓝色的斑。他依旧固执的昂首去看桥,恍然发现自己离石桥有些远了。水流推着他往更远的方向去。他想我可没有失约啊。只是桥上的黑依旧是固执的,无动于衷的。没有什么人从桥上跳下来,奔向他。

      他什么都没有等见。河里没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生命。连过路的鱼虾也没有。只有拽断了根须的水草路过他,依附他。他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零贰-中岛敦
      港口Mafia的祸犬已经有超过一周没有活动的迹象。他是港口Mafia的各项外派任务里活跃的那一个。有追踪他的情报贩子分析过后怀疑此人除了受伤疗养外全年无休,甚至重伤后也是没两天就又活跃在了前线。某种程度上真正做到了为港口Mafia鞠躬尽瘁。只是这一次他停歇的太久,久到不符合里世界对芥川龙之介的一贯印象。加上众人有所耳闻的他消失前发生的事迹,有关于祸犬已死亡的流言愈演愈烈。在这消息上多添了一把火的还是港口Mafia自己——他们半点没有让芥川龙之介出来露个脸打消流言的意思。就像那已经成了无可改变的事实。

      放任这样的谣言滋长对港口Mafia毫无益处。诚然港口Mafia的武斗派数量很多,但质量参差不齐。凶名在外能对周遭起到震慑作用的就更少。大小组织伸出试探的触角。以往处理本地事宜的是看家的恶犬。可这次港口Mafia的动作却是把常年外派出国的重力使给调遣了回来。几乎明目张胆的暗示所有人走狗已失去看家护院的能力。可又因为太过明显,敌对们反而又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是否是森鸥外放出的烟雾弹,只等他们克制不住的时候就放出狂犬,把他们连皮带肉的撕咬成碎片。

      暗世界的谣言再怎么来势汹汹也波及不到明面。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们不会有意识地去接触黑暗面。中岛敦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孤儿,成为社员之后没有相关任务也不会主动去打探其他势力的动向。前辈们没有教过他怎样与灰色势力打交道。至今他熟练掌握的方式还只是其他前辈给出调查目标,他就到目标任务住处去敲门问问题。

      所以他至今不知道芥川龙之介的情况。他只是在咖啡厅和前辈们聊天打屁的时候突兀地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芥川找过麻烦。自从知道了太宰治就在侦探社工作,芥川平日的巡查工作就总被他自己安排在侦探社附近。他并不会直接就上门拜访,敲敲门说你们好我找太宰先生。他总是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遥遥望着这里,中岛敦几次在办公室拉开窗帘就对上芥川没有情绪的视线。对方的神情冷淡没有分毫波动,在下一秒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可惜早前他留给中岛敦凶狠戾气的印象太深刻,仅仅只是简单的眼神相交也给胆小的人虎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中岛敦几乎就要排斥拉窗帘这项工作了。

      可是他突兀的失踪反倒让想到这件事的中岛敦浑身不自在。他是不会联想到死亡这方面的。芥川龙之介的强势让熟悉的人无法把他和死这个字眼联系到一起。死神只负责给他人带来死亡而不会牵连自己。和他敌对的人们总是很难主动注意到他被利器包裹的孱弱身躯和无休止的咳嗽。他们更提防那不知何时会窜出的黑色利刃。即便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大喇喇摆在明面上。他们只看见他们想看见的。也或者说他们只看见芥川想让他们看见的。即使注意到他们也会把芥川的病弱当作一种伪装,就像自然界中色彩愈艳丽的蛇就愈有毒一样。一旦他们为了对方苍白的脸色而轻敌,他们被罗生门撕碎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可是他不在场的此刻,中岛敦搅拌着咖啡出神,反而想起过去不曾注意的事情。几次并肩作战后他其实已经回想不起最早相遇时他面对芥川畏惧的心情。天知道他曾经因为那阴戾的眼神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可是此刻,未来将捕捉不到痕迹的此刻。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咖啡馥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孩子气的前辈趴在桌面上嘟哝着交谈。是这样平淡寻常的此刻。中岛敦走神再想起的芥川龙之介却是隔着玻璃窗的那几次短暂的对视里的人。不知怎么的他会想到猫。不粘人的警惕非常的那种猫。或许是因为异能力同属于猫科的缘故,那些轻巧的小动物们常常把他当作无须提防的同类,不主动亲近,但也不特意避开。但是它们看人的时候不是这样。中岛敦不知道猫们判断的标准是什么。对于不喜欢的人它们总是像装有雷达一样,在撞上之前就已经绕道走。乖巧又甜蜜的猫在族群当中其实也少见。大部分都是芥川那样的,恒久警惕的观望着。你不知道它那样注视着你是不是想上来亲密。可是当你误会了,走向它的时候它又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走了。

      在这样仔细的回忆里中岛敦突然发觉芥川平静下来的脸孔其实是称得上秀丽的。中岛敦在街道上也见过他身着便装的时候。他淡色微蹙的眉,苍白秀气的面孔,淡色的微微抿起的唇。裹在咖色外套里过于纤细的腰身。在过路人的眼里都是富有迷惑性的。三两结伴的年轻女孩在他身后擦过去的时候会悄悄回头望,小声笑着互相推搡。他听到动静回头,看见马路对面拘束警惕的中岛敦。没什么反应。淡淡的把脸又转过去了。等到热气腾腾的红豆派被装在袋里妥帖的递过来。他又是淡淡的道谢。淡淡的转身离去。在那之前总是被针锋相对的中岛敦对于这样的漠视理当庆幸舒一口气。可是芥川毫无芥蒂的在这样的偶遇中把他当作了陌生人,他却又有些茫然失落似的。

      相对而坐的的江户川前辈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瞧瞧他,发出长长的“噫”的一声。中岛敦在缥缈的回忆里惊醒,不知怎么的两分心虚。他讪笑着,顺着其他人把话题岔过去了。

      零叁-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接到首领的消息乘专机从北美赶回来。对于芥川龙之介负伤的消息他听到其实并不茫然。这其实不是近年来芥川龙之介第一次进重症监护室,光他知道的就有不少。说来荒谬,中原中也几乎要对这个部下的负伤习以为常。尽管早些年横滨非常平静,芥川龙之介的行事已经趋近成熟,很少再有什么事态严重到叫直属队队长都身负重伤卧床不起。中原中也追忆起芥川是为了什么又突然变回狂犬的状态,然后发现源头还是要归咎到那条青花鱼身上。

      太宰治说着要把人虎和芥川组队。中原中也都看得出他对新的弟子要比对待芥川上心的多。说实话中原中也看不出那个叫中岛敦的小孩有什么好。看人说话时神色姿态都畏畏缩缩,紧张起来行事也是毫无章法,仿佛指望着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即便几次应敌的结果出来还不错,但中原中也无理由的相信芥川才占了功劳的大头。反正把中岛敦和芥川摆一块儿时,他是觉得自家小孩好。

      太宰治夸张的说至少中岛敦比起芥川来说听得懂人话。中原中也是想反驳的。他也不理解平日冷静又听话的小孩为什么碰上太宰治就丢掉了脑子。就算现在姓太宰的装出了一副人模人样,曾经教导芥川的时候对弟子也绝说不上是好。那时候他和芥川并不熟悉,唯一的印象是太宰治手底下的小可怜虫。不是正被揍就是在被揍的路上。太宰治说的话难听的连偶尔撞见的他都忍不下去。芥川龙之介却都恭敬的奉为圣旨,逆来顺受的样子叫旁观的他心里生出烦躁。太宰治不叫他插手芥川龙之介的事。他怀着好意也只能是提点芥川不必如此听话,小孩一样恭敬地应了。于是他以为这小孩向来这么恭顺听话,心情方才好了点儿。可是听他评价的太宰治却笑到要背过气去,他说你以为芥川很听话?那小子阳奉阴违玩得分明溜得很。

      中原中也只当他跟平时一样在说瞎话,嗤之以鼻。等到太宰治走了,芥川归到回国的他的手底下,他方才明了太宰的一部分头疼。对上层的命令芥川向来照做,却又绝不多走哪怕一步。他对阶级的看重让中原中也觉得好笑。对待上司的敬重连薄脸皮的上司自己都难以启齿,但对下属的态度却又是跟着中原中也如出一辙饱受好评。除了对人渣导师过分狂热的态度,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出来半点儿受过太宰治教导的影子。

      那段时间芥川简直像个疯子,但又不能说全无理智。他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训练尽管就像在发泄,但也是竭尽全力。可难得空闲的时间他全部用来走街串巷的寻找叛逃的太宰治,捕风捉影到逼问误伤无辜路人,比最开始被捡来的时候还要毫无顾忌,几近引起政府的注意。中原中也在森鸥外手下干了几年,有些时候多少也能察觉首领的用意。港口Mafia派得上用场的武斗派,因为与太宰的关系被叫做避嫌,没有插手追捕叛逃干部的事宜。其是森鸥外压根没有要太宰治回来的意思。首领的意思已经是这样,身为叛逃干部弟子的芥川却毫无察觉。他的行为好听点还能叫部门间的互帮互助,认真追究其实是越俎代庖,再往深里探究用意那就是必死无疑。森鸥外是个多疑的人,连被炸了车的、绝对忠心的中原中也都去拷问室走了一遭。他像以前那样提点芥川至少明面上不要那么肆无忌惮,芥川也跟以前一样恭谨顺从的答应了。转头还是在大街小巷四处奔走,附近的民居都举报说那悲戚的“太宰先生!”的喊声扰民。

      于是芥川被叫到首领办公室去,中原中也也是早有预料。他守在门口几乎头疼欲裂,想不出要是芥川再作死他要怎么在首领手下保住这个死小孩。想不到的是芥川毫发无损的出来,只是失魂落魄。他抬眼看向中原中也,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中原先生。”那眼神叫后者无端就想起雨夜里徒劳奔走的丧家之犬。

      中原中也本就容易心软,双黑间难解的情谊让他在开始就多加提携保重老对头的下属。照料着照料着,他自顾自把芥川龙之介也当成了自家的责任。这一点芥川龙之介是察觉不到的。他固执,头脑转不过弯,对其他人的情感态度迟钝的让旁观的聪明人咬牙切齿。他也只是赞同其他同事说的,“中原先生是很好的上司。”

      自从人虎出现中原中也就总在对芥川恨铁不成钢。他不懂芥川的执念,不懂太宰治的回应。这对师徒间的相处模式让中原中也觉得老搭档和新部下总在不断的打破他对他们的固有印象。他不理解太宰治在芥川龙之介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为什么重要到那样无可取代。有空闲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芥川。以前是在担心这倒霉孩子又在四处惹事;现在是在思考怎样教芥川摆脱太宰治的阴影。他坚信自家乖孩子是被恶魔蛊惑。收付狂信徒的最好方式是让他换个信仰。难道自己当导师还比不过太宰治吗?

      他怀着这样的信念赶回来,想着这次必须跟芥川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不能叫他还像以前那样阳奉阴违。可事态和他想的不一样。太多细节为了保密森鸥外没有在通讯里向他提及。外来的能力者以命运的选择为名,打出的子弹要么带来赐福要么带来灾祸。有普通人因此获得异能力;也有异能者只是被击中小腿就当场暴毙。这能力的效果毫无概率可言,一切都是未知数,都只是命运的抉择。那子弹从芥川龙之介的背后射来,罗生门竟然没能拦下。港口Mafia的祸犬昏迷至今,医疗部门检查不出异样,尾崎红叶描述他的状态就像是陷入深深的梦魇里。中原中也在首领处领命,离去时顺势去了医疗部。卸去盔甲的恶犬在睡梦里面容纯静如婴儿,说不出他的脸色和床巾相比哪个更接近雪白。

      黑蜥蜴的芥川银推了病房的门进来,一手拎着额外打包的流食。看到中原中也时她有些讶异,最后也只是垂着眼恭敬又羞怯的笑了笑。细微的额纹和眼底青黑的痕迹都在告诉中也她为了昏迷的兄长有多么疲惫又忧心。中原中也向她简略的一点头出去了。走在寂静的长廊上他的神色缓慢又显著的阴沉下来。接应的部下看到神色大变的老好人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上前亲近的搭话。他的上司抬起蓝色的漂亮眼睛,凶狠的、满怀杀意的问他,“——敌人在哪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零壹-零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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