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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三章 ...

  •   我和薄云天开始交往时就存了个私心,希望这段仓促开始的关系能够同样仓促的结束。于是就避人耳目的在手机上存了这么个名字。
      他倒也见过:“为什么叫阿云呢?”明明用阿薄似乎更贴切。
      “亲切呗。”我说,“再说我怕把你叫老了。”省得别人以为是叫“阿伯”。
      薄云天只是微微一哂,那双眼睛本来是极其锐利的,看向我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破冰般的暖融。“你怕我么?”他说,“嘉里其实你什么都不怕。”
      那倒是真的,我承认。但是我现在怕了,我特怕这么这么的疼,疼得连觉也睡不着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薄云天在电话里说:“别怕,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我仍疼得呲牙咧嘴,但总感觉心底就踏实了。病房里的百叶窗没有放下来,暗沉的长夜似乎没有尽头,然而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没想到的是,薄云天他不但来了,而且一待就是整整七天。
      心里不是没有感动。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其实满可以早晚点卯白天雇个护工在这里陪护,可是他没有。
      医生吩咐这些天最好不要移动,我有很多人生大事都是在床上解决的。开始当着薄云天的面我非常的不好意思,但是他给我讲一个故事:“很多年前我欠了别人,欠了很多。当我握着她的手允诺要偿还的时候,她告诉我要以后如此待别人,就当作还她了。”
      故事不长,寥寥几字从开始到结束,总感觉囊括了半生。他的眼睛里有深远的痛,我推拒的手渐渐松软下来。这个世界上谁欠了谁,谁又被谁所欠,哪里就说得那么清楚。
      七天以后我仍然打着石膏,但是已经可以出院。轮椅在过电梯和门的接缝处费了点劲,他干脆将我抱起来。
      我呲牙咧嘴,他尽量放缓脚步,车子就在极目所见的十步之遥,司机被此情此景吓得不敢过来。“很疼吗?”他问我。
      “噢,脸皮很烫是真的。”我说。
      “是吗?”他说,然后作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慢慢将脸颊贴过来。我本能的向后躲,结果也就能动了动头颈,他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躲。”后来我说。
      薄云天说:“对不起,我也不应该停下来。”
      那一刻,我们相视苦笑,彼此都有几分明白,心底的那个人,等闲难以抹煞。
      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她”原来是他。

      在家闲着无聊,没事就是抱着电脑上网扒拉扒拉新闻什么的。我把签名档改成了“就算明天世界就要毁灭,我也要接着种我的小苹果树……”
      很快有网友跳出来说:“你玩开心可够执著的呀!加我吧咱们互相偷个菜什么的。”
      我没说话。
      他继续跳:“嗳,这话说得蛮有水平的。”
      我随手发了个笑脸表示感谢。
      结果他还没完了:“你写的?”
      我笃定这就是个喜好新鲜事物的小青年,决定把代沟沉重地给他抛过去:“Luther said:‘If I knew that tomorrow was the end of the world, I would plant an apple tree today.’” 说完还给他详细解释了一下:“马丁•路德是十六世纪德国宗教改革运动的发起者,新教路德宗的奠基人。”
      那厢果然没有了声音,然后冒了句:“拽什么啊你,臭三八!”
      这回我可火了,招谁惹谁了啊我折断了右腿躺床上养伤就这样抱着本看看电影顺带挂着Q的,咱连聊天开始都没想过,不过就是那“对儿疙瘩”自动登陆,凭什么他就这么骂我啊?
      可是当我撸起袖子来准备跟他深入探讨一下咱老祖宗深粹的国骂艺术时,对方很没有骨气的下网遁了。留我七窍生烟,对着那灰了的头像瞪眼睛,左右看看屋里没人,特爽快地大骂了一声TNND!
      别说,偶尔这么不文明一下,挺痛快的。

      人正生气的时候,要是有人主动送上门给你当出气筒那可是太顺手不过。
      所以当那乐不思蜀的小鬼打电话回来时,我批评她来着:“当初妈妈就是不关心外婆才沦落到今天被自己亲生骨肉遗忘到黑暗角落里长蘑菇的下场,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
      宝宝平时词儿挺多的,人小鬼大的根本就不像八岁的孩子,但是她今天特虚心地听我在那儿数落,最后才说:“妈妈,我爱你。”
      我愣住了:“我也爱你,宝宝。”又呆了半晌,说:“宝宝,你这么说妈妈挺感动的,真的。但是,以后不许抓住我的弱点就以此为杀手锏啊。”
      宝宝说:“不会的,妈妈。我是真的想你了……”迟疑了会儿才说:“奶奶她今天早上去世了。”
      我再度呆若木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懊悔、难过和歉疚的潮水差点将我没顶。其实这次苏铁带宝宝回美国前,特地来找过我。
      我当时特坚决:“咱们都已经离婚了也不是那种关系,我这么跟你回去别人会怎么想?”
      他墨黑的眸子里异常固执的微光:“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回去。”
      桌子下,我将拳头攥紧,感觉到指甲刺进肉里的钝痛。桌子上我冷笑连连:“别人?你可以不在意,但我有在意的人,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而误会生气。”
      看着那双因失望黯淡下来的眼睛,本应很解气的,但是我一点感觉不到高兴。苏铁说:“我订了你的机票。后天下午两点,我会等你到最后一刻。”
      “我不会去的。”我告诉他:“你等也是白等。”
      但是他抿紧了那副线条优美的薄唇,从结账到开车送我回家,始终一路沉默。车窗外灯河璀璨,千点万点如繁星坠落人间,我感到非常的累,也懒得没话找话和他维系面子上的那些东西,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其实于情于理,我是该跟他走这一趟。老太太年纪大了,病情又挺严重,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呢……我们俩虽然离了婚,但带着宝宝这样三个人齐整整得去,老人家看了总归是安慰,哪怕并不是真正的团满。
      但是我不能。
      不是我矫情,是真的不能。
      这个男人对我来说就像一味毒药,还是量身订制的那种毒药,尝过一口,终生难逃。就算你盛情拳拳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相邀,已经在苟延残喘的我,怎么还敢去喝上二遍?
      我珍惜生命,我还不想死翘。
      车子停了下来。我睁开眼,发现他没有开灯,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前方门廊前黄色的光晕在偌大的黑暗里拢了个小小的半圆出来。借着那些许的微光,我隐约能看到他收紧了下颌,一言不发看着前方。侧脸上冷厉的线条让我觉得有些陌生,“苏铁?”
      他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下车替我开车门的打算。也就是我,没盛莉她们那种大小姐脾气,摸摸鼻子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我走啦,再见。”
      正要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感到他用力将我拽住,我吃了一惊,扭过头来,赫然发现那双墨黑的眼睛离我竟然那样的近,那样近……就那么看着我。
      “你……你要干嘛?”我挺佩服自己的,这种紧要关头,还能问出这种问了也白问的话。他的双手就扶在我的肩头,身子前倾,微微用力……
      我在他胸口推了几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对你我不得不坦白,当时浑身软得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可以用。我内心深处特鄙夷自己的装模做样来着,尽量睁大了眼睛,等着某件事情的发生……就特像动物世界里,知道自己已被逼入了死角,转过身来直面死亡的羚羊,勇敢的对敌人竖起了角,然而四蹄却在微微的颤抖。
      但是他最后停了下来,只是很轻很轻的在我耳边说了句:“算我求你了,嘉里。”
      我当时心里特凄凉,想,你真狠啊,苏铁。算你求我了,还是算准了我不能拒绝你啊。于是我深吸了几口气,说:"也算我求你了,苏铁,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今年我三十七岁,听好了,不是十七也不是二十七,是三十七。就算是现在流行把青春期延长,在我这里也是尾巴的尾巴,断了绝了。照理我说就是一糟糠的资质,难得碰上个人心眼儿好,愿意将我收着。这是我的福气,经历过贪心的下场,我懂得知足常乐。所以,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
      他没有再勉强我。
      我觉得,在我都直接坦诚到那个份儿上之后,要是再勉强我那就不叫人了。
      但是后来的两天,我一直心神不宁的,做事丢三落四,过马路频闯红灯。他们登机的那天,为了以防万一我没开车出来,刚走出路口还欣慰着自己防患于未然不会再接到罚单了,下一秒就遭遇了大奔直接腾空了。
      ……
      电话里,我听到有个女声问:“你爸爸呢?他怎么样?”
      宝宝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你找爸爸?等等。”那边窸窣的声响过后,有人接过来:“喂,嘉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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