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之姻缘错》沁清

26、第二十一章

　　在周遭眼光的闪烁和窃窃私语里，姿华筠仍旧端庄守礼的微笑，她说：“别这样，嘉里。坐下来说话。”
　　我抬起湿漉漉的脸颊，看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悲悯，突然失去了坚守下去的勇气。是啊，谁也没办法去强迫谁。我可以继续扮小丑，但人家有理由不接着玩，又能奈何？
　　从她的悲悯里我读出的是强者俯视弱者的宽宏，原因无他，苏铁爱着的，从来就不是我。
　　于是我坐下来，喃喃的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早晚会知道的。”
　　但是姿华筠说：“那你就错了。我从紧张的行程里挤出半小时，绝不是为了请你来这里喝咖啡的。”她说着又看了看表：“既然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
　　“如果你认为我刚才的话伤害了你，践踏到你的自尊，我为自己不当的方式先道歉。其实我非常感谢你，感谢你这么关心苏铁。”她言辞恳切地说着，身子微微的前倾，整个人美得周遭仿佛散发着一圈白色的柔光。顿了顿，接着道：“他现在遇到的问题，我很难几句话跟你说清楚。大致就是新公司扩张太快，加上金融危机的冲击，现在面临着倒闭的危险。”
　　“什么？不可能！”我本能的说。
　　“我也希望，可它就是发生了。”紫华筠苦笑道，以手抚着前额：“如果他肯听我的宣布破产……”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下方有些乌青，想来是担心着急加上跟苏铁起了争执才会这样。但我关心的毕竟是苏铁，摇头道：“他那么骄傲，不会同意的。”的确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破产是唯一的也是最佳的选择，但是苏铁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抛却责任，置公司所有的员工于不顾，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铁会做的事。
　　姿华筠的神情微妙而复杂：“苏一定想不到，最了解他的，竟然是你。”
　　我愣了愣，忽然可怜起眼前这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来。她爱苏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的爱还掺杂着许许多多别的东西。她的爱人，必须英俊潇洒还足够多金，才衬得起她与生俱来的美丽矜贵。苏铁嘛，软件过硬，钱上还是差了一点，不然怎么会被女友拿小鞭子抽着辞职下海自组公司。她带着他打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无非也是这个道理。
　　以苏铁的能力手腕加上她的美丽与交际，要达成目标，成就一对神仙眷侣原是不难的。偏经济危机一个大浪袭来，那刚建成的华丽邮轮瞬间就颠覆了。苏铁就是那负责任的船长，非要跟着船一起下沉不可，于是乎这大副只能流着泪逃离。再怎么不舍，也得珍惜自己那条命对不？
　　好啦，分析完毕。但我没那么恶劣，非在人家的伤口上洒把盐不可，于是我说：“我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解他，他爱的依旧是你。人这一辈子，什么事不得经历过？没可能永远一帆风顺。你们既然相爱，就该一起携手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恕我冒昧多句嘴，你非得这时候出国不可吗？”
　　姿华筠愣了愣，缓缓摇头：“你不知道这次出国对我有多重要，直接关系到能否在年底竞争大中华区的总裁。苏铁他……现在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越劝越适得其反，所以我想分开大家彼此冷静一下。”
　　她这话说的原也没错，可我怎么听怎么有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你可以说以后自己发展好了，再来帮衬苏铁，反正两个人的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所谓东头不亮西头亮，可是你真正替苏铁想过吗？他那么天之骄子的一个人，瞬时间从云端跌倒在烂泥坑里，以后还能爬得起来吗？就算还能爬起来，眼睛里还能像以前那样澄澈如水吗？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特别疼。还想再对姿华筠说点什么，可她已经站起来，以无可言喻的优雅对我伸出一只手，道：“苏铁现在人在哪里，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三天前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不过如果见到他，希望你能帮我好好劝劝，非常感谢。”
　　我望着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孔，哑口无言。人和人不一样，所以爱的方式也不一样。谁也不能去苛责谁。但是有些话，她再没时间我也得当面说清楚：“我会找到苏铁，尽我所能去帮他。如果不能帮上大忙，给他买买饭跑跑腿也好。他虽然不爱我，但我这么对他永远不会变。你……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办完事早点回来。”
　　她已经走出几步，闻言回首凝眸：“会变质的爱情，那就不是真正的爱。不过嘉里，我约略知道连凯为什么会喜欢你了。再见！”
　　姿华筠走后，我一看表，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半个钟头。嗳，像他们这样的人，钟表一样精准的安排工作和生活，容不得有丝毫的偏差。我想我也有点理解她的不得不走了。

　　上海滩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尤其当那个人刻意躲避着世界的时候。我的脚几乎要断掉，嘴巴也干苦得厉害，心里却跟揣着个小火炉似的觉不出疲累来。找到苏铁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我忘掉自身的一切，直至回到家看到连凯的那刻。
　　盛莉将我拉到一边说小声说：“干什么去了，你？打电话也不接，可把人家给急坏了。”冲连凯努努嘴，“快过去吧，都等你一晚上了。”边推我边拿起手袋往门旁走说：“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还甩了我记“姐姐够意思吧”的眼色，扭搭扭搭地出门去了。
　　她的确够意思，够意思到把我一豺狼直接丢给了有着温柔眼神的连凯小绵羊。这话是后来盛莉得知事情经过时说的，她还感叹：“女人啊，最不该的就是固执坚持了那些不该坚持的，轻易放弃了那些不该放弃的。你呀你呀刘嘉里，就等着哪天呼天抢地唤爹娘的悲催吧！”
　　美味的车厘子俗称美国大樱桃红到发紫，咬下去一汪琼浆玉液，我吃得急了忽略了人家的内涵（内核），差点窒息而死。边剧烈的咳嗽边指着她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盛莉认真的审视和剖析了我一番后，摇头，叹息：“就你这样先天不足的资质，被连凯那种顶级金龟再度相中的几率为零的倍数，还是零。姐姐虽然也想你好，可本着科学发展的世界观也得尊重客观事实啊！”
　　我…….我圆睁了双眼攥紧了拳头张大了嘴巴却实在说不出啥有力的反方论调，只得借着剧烈到不能再剧烈的咳嗽，退守到租住屋小小的洗手间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然后尽情的飚泪。
　　冰冷的面颊上默默淌过火热的泪水，所谓冰火两重天，我的心在疼得抽搐。在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之间如何取舍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烂番茄话题，总有人悬崖勒马，总有人阴沟翻船，总有人幡然醒悟也总有人执迷不悔。
　　我呢，其实就是不聪明。明知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可就是止不住脚步要往前冲。这不叫找死叫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文学点说，自作孽，不可活。

　　盛莉关上门走后，房间里一片安静。
　　我今天没请假也没去上班，电话一个没回还这么晚回家。客厅里没有镜子，但我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好。连凯的眼神温柔，一点逼问的意思也无：“饿不饿？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没有吃饭，却也没有饿的感觉。“别对我这么好，连凯。”我不值得的，真的。
　　他笑了，宠溺的揉揉我零乱的及耳短发：“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咱俩都那样了……别吃干抹净了就推卸责任啊！”边执起我的手边说：“瞧，不是都被我套牢——”
　　他的话尾曳然止于我空空如也且红肿着的手指，眸色陡然间深沉，那沉里面夹杂着辛酸与心痛，缓缓开口：“疼么？”
　　疼，怎么能不疼？我现在的心里面，莫名其妙的乱疼成一片，又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疼。就好像整件事情里说不好谁对谁错，但造成的伤害却摆在那里，让你无法忽视。
　　我硬起心肠来，掏出钻戒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连凯沉默着，没有接，然后他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嘉里！”
　　一滴泪珠儿顺着眼角淌下来，被他的拇指轻轻擦去的时候，微微粗粝的摩擦让我想起了那夜的肌肤相亲。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耳中却听到他说：“冷静点，嘉里。那天我们没有避孕，万一有孩子了呢？”他说，执起我冰凉的双手，放在掌心里暖着，声音更是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别急着做决定，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张口，喉咙干苦得厉害，然而吐出“不好”二字的时候，仍旧干脆爽甜。这么的明明白白，是避免了对连凯的再度伤害，也是绝了自己的后路。
　　盛莉这么评价我说：“女人一旦狠起心来比谁都狠，现在我可是充分理解这句话了。不过嘉里，你就那么笃定自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呀？”
　　我苦笑。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有几个人这般幸运？就好像名将凤毛麟角，多的还是那前赴后继去送死的小卒。
　　只是连凯要的东西，我真的给不了他。那么至少，我能做到的是让他不被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