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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梦乍醒 ...

  •   后台里,众人表情各异。雁南是悠然的喝茶,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玄武担心的在雁南身边来回踱步。二姑娘倒也悠闲,似乎早忘记了前不久受得罪,此时则是看好戏的模样。韩师傅更是奇怪,旱烟袋抽了不知多少,还不时的向外张望。
      “爹,您在这里能看到什么?醇亲王就是不高兴,您又能看到?”二姑娘扁着嘴开口,很不满她爹如此担心旁人。
      韩师傅懒得跟二姑娘计较,头也不回的说:“你懂什么?”吼完,又小声的嘀咕“明明送了信啊!难不成没收到……”
      雁南耳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搁下手中茶盅,皱眉问:“师父,您……让人去找三爷了?”
      明明是自己的晚辈,可在雁南的注视下,韩师傅脑子里却还是懵的一下,好像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直觉的回避,别着头不敢看她的眼,嗡嗡的开口“我,也是,是,看,这个……”
      雁南“嚯”的站起来,倒没说是要责备什么,反而是站着静静想了片刻,才拉过玄武附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又坐下了。只见玄武迟疑的望着雁南,终是敛着眉出去。
      众人看这阵仗,反倒是更紧张了,生怕祸及自己。
      雁南瞥见大家避忌的样子,碧茶中映出一个讥讽的笑。
      人啊,逃不过自私的心。
      外面的戏已经结束,按理说雁南要出去答谢一下。可不知怎的,她动也没动,似乎料定了会有人来,请。
      “雁老板,我家主子想请雁老板过去说话。”
      果不其然,戏刚退场,寿元就到了后台。这醇亲王身边的红人,对人却异常谦恭。倒是多年都不曾变过。
      雁南缓缓回头,淡淡一笑,说:“这怎么办呢?我妆都还没卸呢,如此过去对王爷多不恭敬啊!可让王爷等,似乎更不恭敬了!”
      寿元习惯性的半垂着头,略一顿,很快回答:“主子说了,雁老板一出唱罢,想必会多有倦乏,等雁老板收拾好后再去无妨。”
      雁南挑眉,看来那人是算计好的,连她会有什么借口都想好了说辞。正想着怎么答话,那边玄武回来了。看着他微一摇头,雁南心底无声一叹,原是她自作多情了。这就扬着笑脸抬头,说:“那敢情好,多谢王爷体谅了。过会儿,雁南便去请安。”
      寿元一躬礼,离开了后堂,却不当真的离去,反而是守在外面。不知是出于恭敬,还是怕雁南跑了。看着有些好笑,却也没人真去跟他较真儿,那不是跟王爷拍板吗?
      韩师傅这才得空问玄武和雁南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两人却都是三禁其口,惹得韩师傅看什么都不顺眼,嚷嚷着教训别人,一副气没出撒的模样。
      雁南对着镜子不紧不慢的卸妆。春熙班用的还是铜镜,整个人看不太真切。那迷蒙的一片,是铜镜的失真,还是她此时的心情。
      他不曾来啊!还是,真要去见那人?
      雁南的动作真的很慢,小心翼翼的擦去油彩。像是剥下一层面具,一点一点的露出真容。最美的不是那张娇颜,而是陷入回忆时迷离恍惚的神情。

      远远地是哪边传来的说话。踏过那迷雾的一片,焉知是梦是幻,是真是假,是虚是实。
      却见那雕栏玉砌深处,两个还年少的孩子,扭捏的年少情意朦胧。
      “嫣儿,你唱戏给我听好不好?”
      “那你要听什么?”
      “我又不懂,随便你唱什么都好听。”
      “呸,就会哄我。”
      “你昨儿个刚学的是什么?唱与我听吧,好嫣儿呢!”
      “长清短清,那管甚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年少的她,翘着兰花,声细如丝的吟唱。
      年少的他,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欣赏。
      年少,总是觉得时光过得很慢,韶华总在身边。
      那份情谊有种相濡以沫和青梅竹马的味道。

      “小南?”
      一声唤,梦乍醒。
      惊得人错手打翻了茶盅,滚了满桌的茶香。一瞬间,屋子里乱了起来。有的要擦桌子,有的要拿药膏,吵嚷的、喧闹的,比台子上唱戏还热闹。
      那茶盅里的本就是刚添的开水,滚烫滚烫,全扑到手面上,不消多时红肿变成水泡,看得人触目惊心。
      “师父,我把小南送去看大夫,等人请回来怕是来不及。”玄武急的满头汗,说话着就抱起雁南往外面跑。匆匆的从那门口的寿元身边经过,带走一阵的风。
      要说这唱戏人的手,可不比那脸轻贱。
      韩师傅连叠的点头,只想跟着一同去。却被二姑娘一把拉住,向外头努努嘴,不急不缓的丢了一句“那二楼上可还有位尊贵的主儿呢!”
      再回神,瞥见寿元一脸不明的模样,韩师傅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过去解释。

      “昆仑,你悄悄的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里面那人赶回府知道吗?”
      他终是没踏出那一步,却也尽其所能吧。
      然后,夜色淹没那顶小轿,淹没他所做的一切,化进漆黑的夜里,看不见踪迹。

      京城的街道上,除了那做夜生意的,尽皆是闭门熄灯的暗。
      而那黑洞洞的夜色里,如果仔细听,总能辨出两个急行的声音。跑步的喘息声,和轿子颠簸发出的嘎吱声。一东一西两个相反方向,他们,渐行渐远。
      如果他们一个晚上片刻,一个早上片刻,便能在鸿盛茶馆的大门口遇上。可惜,偏就是这不起眼的片刻,就这么生生的错过。好不叫人嗟叹。
      命运总是在无时无刻不与世人开着玩笑。
      多少年后,命运纠缠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一晚。总忍不住想反问一句,如果当初不是那般,又会如何?

      半个时辰后,鸿盛茶馆也归于了宁静。那因为醇亲王而起的紧张,自然又因为他的离去而消散。
      醇亲王府管家来报,王府走水,老福晋深陷佛堂。

      再半个时辰后,雁南昏昏沉沉的被送回家中。一只手裹得跟粽子一样,瞅得人都心疼。馥香刚被说了两句,正小心谨慎为雁南收拾的当口,醉醺醺的泉三爷到了。

      “呦,这是怎么了?你家主子又给你气受了?”这一进屋,反倒是先心疼那眼睛比兔子的馥香。好像她主子有多恶似的。
      “呵,看来我这小地方是养不了人了,馥香啊,你还是早早的离了去吧,省得有人说我刻薄下人。三爷可别平白冤枉人,我可不敢对她怎么着!”
      内间里,雁南听了泉三爷的声音,反倒清醒了,浅浅淡淡的似辩白似讽刺。
      “得得得,我不说话了还不成?这又是谁惹了雁儿生气啊?火药味儿十足的?”
      迎面的一阵酒气,雁南使着没事的手,推了三爷远离自个儿,多大的一个白眼过去。
      泉三爷这才发现,雁南伤了,抓着手腕急问“这是怎么了?”
      一甩手,雁南轻哼一声,反问着:“我怎么了?三爷不用管。左右不过是一只手,最多不就是废了呗。”
      “胡闹!”
      馥香端着脸盆,持着毛巾,刚走到跟前,被三爷的一个暴怒,吓得东西脱了手,弄了一片的狼藉。赶忙的请罪收拾,却被三爷喝住。
      “滚出去,没看到主子们在说话吗?”
      “三爷这是怎么了,刚还心疼人家,这又翻脸不认人了?”雁南自然也是瞬间惊了一下,不明白他这是哪里来的火气。
      “不用我管?那你是想谁管?醇亲王吗?”
      这气头上的话,自然是出口了才知道不对。
      雁南眼底一闪而过的怒,复又笑了,笑得飘忽不定。幽幽的开口:“三爷还是知道了?三爷不是没管吗?这会儿又来计较什么?放心,我跟你的生意没完,不会冒冒然的去跟别人做交易。”
      “我……”这一连串的话堵得三爷心里闷得很。他的心疼,她看不到。因为,她说的没错,他没管,明明得了信儿,却连面都没露一下。就是日后还有什么跟醇亲王的牵扯,他还是不能明着管。这种清楚的明白,让三爷异常憋屈。
      看着三爷阴晴不定的表情,不知为何,雁南反而先软了下来,拉着三爷坐到身边,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极轻的说:“三爷,我跟着您也有几年了。从开始我们就说好了,只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生意,绝无旁的是非。这几年,我们也算是相处融洽了?也许三爷以为我找到更大的靠山,便会毫不犹豫的投奔过去。可是我这人懒散惯了,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我的小性子。所以,您不用担心。”
      “我没这个意思。”
      她是鲜少用这种口吻对人说话的。往日里,都是娇俏、妩媚,再不然是冷嘲热讽。这种缓缓淡淡、柔柔弱弱的腔调,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自嘲,却听得他心里也软软的,只恨没能好好护着她。
      “三爷什么意思,我还是不要知道了。呵,果然这堂会是不能唱的,总会有是非出来。至于我这手嘛,总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没跟他正面遇上。”
      身为他的女人,对着金主,总要有点主动解释的自觉。看着三爷脸色微缓,雁南又是惨淡一笑,这后面要说的才是重点。
      “三爷,如果有一天您觉得腻了,那也请您先告诉我。至少我希望,我的决定是由我自己来做,而不是别人帮我。”
      三爷眯着眼睛,看着怀里依然在笑的人儿,这笑却又带上了一丝决绝。说起来,她真的很爱笑,可那些笑却各有不同。不,那各种各样的笑里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笑不达心底。她的意思,他明白。无外乎是说,她不想被当作礼物送出去,就是真要换人跟着,也要是她自己做决定。
      “你放心,生意人的规矩,我还是明白的。”
      原本还有许多想说的话,可在心里翻滚来翻滚去,却什么也没吐露。不过是这么一句口是心非的承诺。或者,连承诺都不算,因为他做不出。

      纤细的双臂环住三爷,头埋在他怀里,让人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那一声细弱的“谢谢”,却仿佛是黄连之苦,如鲠在喉。
      之于他,她是送上门的软玉温香。不妨碍时,如何宠溺都可以。不喜欢时,随时放手也无害。说白了,不过像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带着好看罢了。若是哪一天,别人看上了他的扳指,送人了亦无妨,不过是再换个更好的带着。
      之于她,他是她主动攀附的靠山。他高兴时,她承欢一旁,藏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不高兴时,她更将自己化作空气,不惹他烦扰。说白了,她也不比那娼馆里倚门卖笑的女子高贵多少,依旧是依附着一个男人,一个随时可能将她舍弃的男人。
      于是,那一声“谢谢”,又是谢的什么,谢的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梦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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