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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旧梦疏 ...

  •   三爷倒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便领着昆仑,驾着马车将雁南接走,真格儿的往苏州去。还老早的替雁南做好打算,却没让她带着馥香,而是让翠眉跟着。为此,馥香可是满含委屈的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出了城,雁南还有些泛迷糊。“我说三爷,您可真是说风就是雨的,这眼见着九月九了,您反倒往外面去,家里不用管吗?”
      三爷倒是享受,头枕着雁南的腿,一边吃着她递来的水果,一边说:“一来我上无父母在堂,二来我旁无兄长在家,舒穆录家我说了算。正巧苏州那边庄上佃农闹事,要过去人解决,干脆三爷我就亲自出马。至于重阳节嘛,三爷我肯让你陪着过,雁儿要感激才是。”
      雁南啐了他一口,说:“知道你无赖,不知道你这么无赖。我算什么,得您重睬?你家福晋可不要难过死了。”
      “雁儿可真是贤惠,不如让我娶回家如何?”
      这是真是假的话,以前他可从不会说,也不知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是不停的逗弄她。雁南淡淡的笑,说:“三爷可不要给我那么多希望,省得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三爷换了个姿势躺着,瞥了一眼雁南,有闭目养神,嘴角勾着一抹笑,不当真的回答:“这倒也是。佳媛提过要我娶你的事情,被我给否了。你这个女人啊,无心的很,娶回家了指不定反而麻烦一大堆,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雁南撇嘴一笑,就知是空口白话。

      这一路上倒也顺利。

      “我那庄子上空了那么多房间你不住,非要住客栈?”
      雁南可不管三爷的啰嗦,这个问题他们争执一路了,一边吩咐着翠眉去安排客房,一边白了三爷一眼,说:“三爷,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您这个问题。您的庄子我不想去,您要是住那边,我每天去给您请安,成了吧?”
      三爷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转头对昆仑说,“去,问掌柜要间上房,我跟雁儿同住。”
      雁南挑眉,望了望三爷,什么也没说,只吩咐翠眉将三爷的东西也收拾好。小丫头点头答应下来,里里外外的忙活,半点多余的话都没有,雁南瞧着她越发的喜欢。以前总觉得她太沉闷,自己都不是个多话的人了,再找一个闷葫芦回来,不是要无聊死,所以才选了馥香贴身跟着。可眼见着馥香心思太大,如今想来倒不如翠眉可靠。
      回头瞧三爷还是生气的神情,笑着贴过去,撒娇的说:“好了,好了,我的三爷,您就别气了。您是舍不得这点银子怎的?住客栈不比庄上自在?再说,我住过去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到时候大家都尴尬。您就好心,当是陪着我的还不成吗?”
      其实不管多大的男人,有时候都跟个孩子差不多,要人哄着让着。
      雁南软软的说了好一番话,三爷的脸色才好看些。明明已经不气了,偏还要硬撑着。雁南心里暗笑,又说:“三爷,我饿了,咱们下去吃点东西吧。苏州的小点可是远近闻名的。”
      “我倒差点忘了,你是苏州人。那这次来可算是找对人了?”三爷总算绷不住脸,笑了。
      雁南舒了口气,面色如常的说:“不敢说事事通,可也能保证三爷玩的开心。走吧,我是真饿了。”

      “小鬼丫头,要死快哉!涩居话?扑撒特你!(丫头片子,要死了,说假话?打死你啊!)”
      “啊噎哇……啊噎哇啦……(痛……好痛……)”
      刚到楼下就看到边骂边打的场面,一个梳着寡妇头的中年妇人,正在狠狠地修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却没一人去管。
      三爷听那说话,不懂,很自然的扭头看雁南。雁南却盯着那妇人,有些惊讶和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钱阿姐?”
      正打人的手顿了下来,扭头看着雁南,却是愣了半天,突然就丢了手里的掸子奔过来,一把抱住她,大笑的喊“雁南?倷是雁南?”
      “唉啘,是个啘。纳哼啦?(哎,是的,怎么了?)”雁南好奇的看看趁机溜走的小丫头,笑着问。
      “小鬼丫头,啊是要吃生活哉!尔笃今朝头到苏州白相啊?嗯倷是啥人啊?(丫头片子,没事找抽呢!你们今天到苏州玩啊?他们是什么人?)”这妇人更是嘴巴快,呼啦啦的一串话,对人也没一点儿生疏的样子。
      三爷只是一脸糊涂,静等着雁南解释。
      “啊!三爷,这是我以前认识的邻家姐姐,夫家姓钱。钱阿姐,这是三爷,我陪他到苏州来玩儿的。”
      雁南也没多说什么,钱阿姐小眼珠子来回地溜了几圈,爽朗的笑笑,说:“给三爷请安,三爷吉祥,刚才让您瞧笑话了。快这边请坐,您稍等啊,我去给您准备好吃的。您别看我这店不大,可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保准儿您满意。小南,回头空了我们再续啊。”
      “好呢,阿姐先忙吧。”
      等人走了,意料中的看到三爷询问的目光。雁南笑笑,简单的讲了前因。当年他们春熙班在苏州住的地方是个大杂院儿,与这钱阿姐一家比邻而居。这钱阿姐的相公是个病痨子,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持,所以性子难免泼辣些。后来他们离了苏州赴京,便跟她们家少了联系,却不想这次刚来就遇上。当年他们家还只是有个小铺子,倒不想如今成了客栈。可瞧那装扮,想来她相公还是没拖过去。
      “这么说来,她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虽然性子泼辣,可人还是蛮好的,以前对我也挺照顾。这么许久没联系,难得她还记得我。”
      “嗯,看的出来。不然以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倒要说难得你能记得人家?”听雁南说完,三爷又打趣她,得她嗔怪的一眼,反倒更乐了。
      钱阿姐动作不慢,很快的就收拾了一桌子好菜,笑咪咪的给三爷他们送来。又吩咐了店里面人好生伺候着,自己去找刚才那挨打的丫头。当年才一岁的小囡囡,现在已经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可惜平日里钱阿姐没时间管教,人就有点野。她们常常上演这追追打打的剧码,却没一次是当真的,怪不得刚才也没人拦阻。
      “母女天性,打着也是娘心疼,自然还要再哄回来。”
      三爷无意识的一句话,雁南却陷入了沉思,她,怕是一辈子感受不到这种天性了。

      这苏州还真是熟人多,寒山寺里都能遇到一个。就在那正殿前的露台中央,炉台铜鼎旁,那人正绕着鼎不停地念叨“一本正经……百炼成钢,百炼成钢……一本正经……”
      雁南看的有趣,拉了拉身旁欣赏风景的三爷,朝那绕圈的人努努嘴,说:“三爷,您瞧,那可是你之前说过的呆子?”
      三爷皱眉,看了半天,不确定的说:“呆子?对了,那个翰林院编修?叫什么来着?”
      “齐济。他不是该在翰林院吗?”雁南回答的很自然。
      三爷眉头皱的更深,似乎很不高兴雁南这么记得他,摇头说:“谁知道他是不是被罢官了。不要理睬了吧。”
      雁南却拉住要避开的三爷,说:“三爷,说实话,我倒觉得这人不错。若是好好跟他讲,也不是不通事理的,指不定以后还能帮上大忙呢。”
      三爷更觉奇怪,雁南可没对谁这么在意过。好奇的问:“哦?雁儿为何这么看?”
      雁南知他怀疑,却故作不知的解释。“但凡这世上能成大事的,有时候总是会脑子一根筋的磨到底。我觉得他那股傻劲儿并不是完全的呆,做的事,仔细想想反倒让人敬佩。”
      “雁儿当初不是说,同他也不熟吗?怎么好像很了解似地?”这声音听着有些不满,似乎还有些酸味儿。
      雁南呵呵的笑,挽着三爷的胳膊,说:“倒不能说了解,总是这么的直觉罢了。或许是戏唱多了,看人总拿戏文里的来套,便觉得这人有趣。三爷,可要去打声招呼?”
      被雁南这么一说,三爷也来了兴趣,点头同意。心里却是一种较劲儿的心思,什么样的人物让雁南这么看待,定要仔细琢磨一下。
      “齐公子,好巧啊,在这里也遇上。”
      那似乎陷入痴迷的人,听到有人招呼,猛然回头,看到一男一女相携而立,许久才辨明来人是谁。急忙拱手还礼,“雁姑娘好,三爷好。”后半句怎么听都有点不情愿在里面。
      三爷挑眉,清了清嗓子,说:“原来是大闹翰林院的齐编修啊!怎么?这里有什么需要让齐编修整理编纂的东西吗?”
      “不敢,在下已不是什么翰林院编修。那样的编修不做也罢,早前段时间便辞官归家了。”
      雁南一惊,再看他脸色不济,三爷因他的顶撞也有些薄怒,便笑着转了话题,问:“刚才见公子绕着这鼎喃喃自语,可是有什么典故?”
      对着雁南,齐青阳总是礼让三分的,微微点头,回答:“却是有些说法的。相传多年前有一僧人和道士争论,较量看谁的经典耐得住火烧。佛徒将《金刚经》放入铜鼎火中,结果经书安然无损,为了纪念这一事便在此刻了这八个字。”
      他的神情极端的认真,让雁南忍不住又问:“看公子这样,似乎不止是为这一段故事吧?”
      齐青阳却因雁南的反问,有些兴奋,似乎是看到了知己。“呵呵,姑娘果然敏锐。在下这几天,日日来看它,琢磨着突然有些顿悟。你说这一个人在世走一遭,何尝不是在经受炉火锤炼,若能一直坚持正经,也就百炼成钢了。”
      三爷本是抱着挑毛病的心情过来,听他这番说话,却认真的打量起来。这人看似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眉宇间却仿佛还隐着一丝坚韧,倒不显得人懦弱。
      要说三爷这人,世家的出身,骄气傲气总是有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十足,甚至还有不少贵族的自私。可又因为跟三教九流都有交道,也生出一股江湖人的义气来。他看顺眼的人,就是让他两肋插刀都可以。看不顺眼,那便是为他两肋插刀,他也不肖。对齐青阳,翰林院那次是认定了他是无用书生,又因为雁南的平白优待,总有些不满。可这短短几句话,却又让三爷对他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情绪来。
      认认真真的一抱拳,说:“齐公子,刚才多有失礼。”
      齐青阳一愣,没想到三爷的态度变得这么快,也不好再绷着脸,恭恭敬敬的还礼,比刚才那声不情愿的问好认真了许多。
      太阳沉落,夕阳将殿宇门桅上高悬的“大雄宝殿”匾额涂抹上一层淡金色,周围是萦绕不断地香火气息,淡淡的弥漫,包裹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
      至此以后,三人倒是相谈甚欢。齐青阳自然地做起向导,从那汉白玉雕琢砌筑的高大须弥座到座上安奉的释迎牟尼佛金身佛像,再到两侧的十八尊精铁鎏金罗汉像,然后至藏经楼,寒拾殿,再到六角形重檐亭阁钟楼,一一介绍的详细认真。这里的典故,那里的由来,说的趣味横生。就这般忘记了时间。直到寺中僧人来请,才发现此时下山已晚。三人相视一笑,索性选择住下,听听那闻名的“夜半钟声”也不错。若不是寺中禁酒,怕是要拎来几壶,对月高歌才算尽兴。

      是夜,三爷沉睡,雁南却无一丝睡意。披衣出门,庭院当中望月,却见树下还立着一人。
      “齐公子?”
      “雁姑娘?”
      双双笑起,她如羞花闭月,他似皓月清风。
      “晚上的寒山寺也是别有一番风骨,我以前竟不知道。”
      “在下倒忘了姑娘也是苏州人,以前没听过姑娘的戏,真是可惜了,竟是要到京城才相识。若是早些……”
      “若是早些,怕也不会相识的。我始终认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是老天早就定下的。早了没用,晚了也没用。这样如人偶般被老天提线在手中。”
      “姑娘这话太过伤感了,我倒相信事在人为。”
      “呵呵,希望公子能永远这样认为。这个世上,能一辈子不改变的人,太少了。”
      “其实,其实,我那日,那日去春熙班……”
      “是要告别吗?听你说辞官,我便猜到了,难为公子还记得雁南。”
      齐青阳望着浅笑的雁南,竟不知要说什么了。这样聪敏纤细的女子,似乎他的所有想法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与她谈话是轻松的,也是让人遗憾的。遗憾没有早些遇到,她,成了别人的红颜知己。
      “夜火疏钟伴寂寥,十年旧梦泊枫桥。”
      那细细柔柔的声音,如吐丝般,一点点将他做茧其内,越挣扎越被束缚。
      那最后的可是轻叹,那眼角闪过的可是泪光。她的十年旧梦,是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旧梦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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