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横滨千年游[综]》Phasma

28、黄泉别02.

　　神明都惧怕陨落。
　　所以当毫无胜算的灾难摆在面前时，他们不会对人类伸出援手。

　　黄泉是妖物与鬼怪起源之地，神明眼中巨大的风穴，进入其中与自动步入妖怪口中并无本质的区别。

　　神明的职责是祛除恶念产生的妖物，而阴阳师负责的多是生灵器物得天时地利修炼成的精怪。

　　大抵是身为半神的缘故，我处理起令旁人头疼的念妖得心应手，也能在有意的情况下从冥冥之中得到通向黄泉入口的指引。

　　我穿过错综复杂的山林，悠闲得好像散步，道中便感应到磐陀的消息。

　　「雾节大人，村上殿下已安全回宫。」

　　「我知道了，做得不错。」

　　如此，对上伊邪那美之时，我手中算得上战力的式神还有九位，只是我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参与到接下来的战斗中，而是命令他们在外设阵，封锁黄泉比良坂。

　　「可是大人——」

　　我只道：「不必多言。」

　　黄泉比良坂作为一个通道的同时，亦然是一座隔绝生与死的边界，一旦其受到破坏，大量的念妖和精怪必将源源不断地流入人间，给老师他们带去不小的麻烦。

　　还有一点，便是此岸灵气衰竭和荒神临世的背后，伊邪那美可怕的意图，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破败已久的朱红鸟居出现在视线范围，其上的红漆大片剥落，露出结痂般的褐色木底。
　　自黄泉入口吹出的风足矣吓退一般的小妖物，却在离我半米的地方被看不见的东西泯灭。

　　金石楔的光泽一闪而过，我越过两岸的交接线，踏入黄泉的入口。

　　污浊的空气与层出不穷的念妖被挡在屏障之外，黄泉比良坂的表象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溶洞，冷凝在洞顶的水珠顺着暗紫色的钟乳石滴落下来，藏于水潭中的丑妇试图袭击我的脚踝。

　　要是被抓上一把，就算不是真正的神明，大概率也会伤筋动骨。

　　我向后轻轻起跳，拇指推上刀锷，千祠院世代供奉的礼刀出鞘一瞬，灵气纵横，如一抹月光，却使得方圆百里妖邪溃散。无数丑妇被刀光拦腰斩断，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

　　一切只在瞬息。
　　我收刀入鞘，跨过丑妇藏身的水潭。

　　虽然放着她们不管也没关系，凭她们无法突破金石屏障，但我只是不喜欢妖怪在眼前乱晃而已。

　　也该出来见我了吧，伊邪那美。

　　继续往洞穴深处走，我突然嗅到一股诡谲的香气，那不是一般华族家里浓烈的熏香，而是一种泥土与花香混合的刺鼻气味。
　　气味入鼻的瞬间我就将其隔绝，但即便如此大脑也传来了短暂的眩晕。

　　脚下的黑土突然如沼泽般鼓起了气泡，我没有动弹，任由足下一空坠其中。

　　然后，我见到了伊邪那美，掌管生死的黄泉女王。

　　岩洞的深处昏暗无比，再灿烂的阳光原本也无法穿过厚厚的岩壁照入黄泉之中。
　　可那几步之遥处，坐在远山傲梅图屏风前的银发公子皎洁如月，为深岩带来了一抹刀锋般的月辉。

　　白烟缭绕在我们之间，散发出微弱的光。

　　“真是久违的贵客。”

　　“他”高兴地对我说：“欢迎来到黄泉。”
　　脸上是晴明绝不会有的毫不内敛的笑容。

　　我只回以冷淡地注视。

　　之前就从中原中也那里得知，伊邪那美有变幻外形的能力。换而言之，每个注视她的人都会看见自己重要的人。

　　可这并不代表伊邪那美会假装他人。

　　神有神的骄傲，不会屑于伪装自己，何况伊邪那美这样永恒不灭的神。

　　“我这里好久没来客人了。”
　　说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你不喜欢我吗？”

　　呼——
　　我别开眼。

　　看“晴明”ooc直接让我生理性不适。

　　见我不言，“他”直接走下蒲团，飘然至我面前，冰冷的双手捧起我的脸，“不可能的吧，我可是人见人爱的。”

　　“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

　　我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凝视“他”的双眼，视野边缘有一抹美丽的青色。
　　我说：“你顶着别人的模样，我就算喜欢，喜欢的也不会是你。”

　　“诶？”伊邪那美的双眼失去神采。

　　“他”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如果见到了我的真实面目，谁都不会……”

　　“这可不一定。”
　　我轻轻一笑，摩挲伊邪那美没有脉搏的手腕，“朋友之间都会分享秘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一些你的秘密的话，我就会喜欢你。”

　　蜈蚣从伊邪那美的袖口钻出，爬过我的指尖，“他”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真的？”

　　“真的。”我重复了一遍。

　　右手抚过伊邪那美的发尾，将别于其间的青色花朵握入手中。
　　下一秒，花朵消失，手掌重新张开向上扣住伊邪那美的后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拿到了，青色彼岸花。

　　那么……

　　我柔下语调问道：“我从前见过的一个孩子托我来寻他丢失在黄泉的身体，能请你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啊，”她说，“我知道你说的孩子是谁。”

　　“在这里哦。”
　　伊邪那美拉开衣襟。

　　紫红的和服下，是一具腐烂的躯体。

　　土色的皮肤堪堪连着森森白骨，千足蜈蚣和蛆虫爬进爬出，散发十足的恶臭。
　　而我手下的触感，也完全变成了腐皮与骨骼。

　　视觉嗅觉和触觉的三重刺激下，我注意到了骨架心口的甲壳状物，既像穿山甲的背甲，又像武士穿着的甲胄。

　　伊邪那美抬起脸，五个窟窿分别出现在她原有五官的位置，蛆虫扭动着垂在眼眶。

　　她触摸心口的甲胄，宛如少女捂着胸口般激动地说道：“只要和荒神的躯体融合，我就能离开黄泉——就能到外面的世界寻找朋友了！”

　　我突然沉默下来。

　　伊邪那美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我的反应，渐渐发出愤怒的低吼，枯草似的长发从后背飘起。
　　她咬着牙：“果然，没有人会愿意留下来陪我……说谎的家伙！”

　　“有我还不够吗？”我却好像看不见她的怖态一样面无表情地问道。

　　“有我这个朋友还不够？还想到外面找更多人？”

　　伊邪那美僵住了。

　　我继续说：“看来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呢，我这个人占有欲特别强，只接受对我一心一意的人。”
　　“既然你有其他想法就作罢，我很失望。”

　　语毕，我转身就走。

　　“等等！”
　　伊邪那美死抓住我的衣角，“如果你答应永远留下来，我就不出去！”

　　我有些哑然，没想到黄泉女王竟单纯至此。

　　可手握重权的孩子，往往比左右顾忌的成人更可怕。不在乎钱，不在乎地位，不在乎生命。

　　我冷冷看向她胸口的甲胄，“我不信，有了荒神的身体你随时都能走，我拦不住你。”

　　“呲啦——”
　　伊邪那美瞬间将那块甲胄撕了下来。

　　这对她来说也是极痛的，与抽出自己的肋骨没有差别。

　　“你陪我多久，我就留多久。”伊邪那美颤抖着说。

　　“一言为定。”

　　然后我走向她，在她惊喜的眼神里，拔刀，送入她的心口。

　　暗金色的纹路沿着手臂爬上我的脸颊，绕成一朵诡异的花。
　　解开枷锁的时序洪流如脱缰野马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伊邪那美的骨架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声。

　　没办法，谁让我虽掌握着部分神的权能，却终究是非神之躯呢？留在黄泉的话，我最多撑不过二十年。

　　抱歉了，伊邪那美，不能让你去扰他们清净。

　　黄泉的女王终于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和每一根发丝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好像周身的力气被剥离躯体，魂魄飘飘欲散。
　　这没什么，我并不在意死亡。

　　我握紧玉泽青贺苍，时序洪流顺着刀身传入伊邪那美体内，震碎了她的两百零六块骨头，刀身也应声而断。

　　骨屑洒落一地，我漠然地注视自己的手指消散在空中。

　　在黄泉之中，没有人可以逃脱伊邪那美的掌控。
　　她想我死，我别无选择。

　　说到底，半神无法超脱人之列。

　　有玉石跌落之声响起，是那块晴明赠我的玉佩。

　　居然没有被连着震碎吗？
　　我惊讶地发现，我居然在方才那般情形中也下意识保护这这块玉佩。

　　什么啊，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更在乎他。

　　我试着将玉佩捡起，但意料之中地失败了。躯壳彻底死去，下一个是灵魂。

　　伊邪那美死前诅咒了我，我没有轮回了。

　　不过……也好。轮回后的我会有着完全不同的相貌、经历和性格，大抵算不成我了。

　　契约随着躯壳的陨落而解除，我闭上眼睛等待真正的死亡，却迟迟没等来结束。奇怪地睁开眼，我看见了万年难忘的一幕。

　　那枚玉佩缓缓亮起，五条命格之线如游鱼跃出，穿过伊邪那美的诅咒牢牢护住我的灵魂，把我带向玉佩之中。

　　我平生第一次脑内空白。

　　怎么可以有人能打破伊邪那美死前的诅咒？
　　怎么可能有人能挽回即将消散的魂魄？

　　你做了什么，晴明！

　　“轰！！”
　　顶部的岩层破开巨洞，天光倾泻而下。

　　“雾节大人！”

　　我抬起头，于是看见了他们。
　　磐陀、葏、祐黎……还有，鹂。

　　黑发少年死死抓住玉佩，他哽咽着。

　　真是的，何必呢？
　　我不由得苦笑，契约才刚解除，就这样一个个不听话。

　　这么能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