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柒江寒

4、第四章

　　芥川清玖跟着斯库瓦罗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又跟他进行了一番交涉，结束后差不多是深夜，斯库瓦罗就扔给芥川清玖两床被子让她自己去书房打地铺。斯库瓦罗并不是一个严苛的房主，在房屋的使用方面，除了他自己的房间绝对不可以进之外，其他的都随意。芥川清玖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去厨房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只能随便洗了把脸，带着咕咕叫的肚子和那两床被子去打地铺。
　　书房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是容下她还是绰绰有余的。芥川清玖之前在教堂有的时候也要打地铺睡，所以业务很熟练，没几分钟就收拾好躺了进去。芥川清玖睡觉属于典型的见光死，不仅挑了一个相对背光的地方打地铺，连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
　　一天的惊心动魄的坎坷经历已经让芥川清玖身心俱疲，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实际上却一直都在瞪着眼睛思考着斯库瓦罗刚才给她提出的条件和要求。
　　“想要留下，可以，但是你的能力只是一方面，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配合我打掩护。”
　　具体怎么个掩护法斯库瓦罗没有明说，但是芥川清玖已经交代过自己是个战五渣，想来对方也不会让她去冲锋陷阵。斯库瓦罗也跟自己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出于一些原因，他会以交换生Patrizio的身份在这座城市停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没错，不是城镇，现在这里已经是西部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了，虽然距离她之前所在的小镇并不远。他们现在住的出租屋的房东就是楼下杂货铺的老婆婆。斯库瓦罗对她唯一的硬性要求就是活动范围不能离开这条街，没事不要出门，就算出门绝对要在下午五点之前回来。对于这点芥川清玖表示非常的理解，而且就算是斯库瓦罗不说她也不会随便出去，毕竟保命要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就是，她答应了斯库瓦罗，在两个月内一定找到落脚的地方离开他。
　　“这才是真正麻烦的问题啊……”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想找一个容身之处谈何容易啊。芥川清玖叹了口气，继续仔细的回想着跟斯库瓦罗交谈的全过程。其实谈话是非常能够体现一个人性格的，芥川清玖对于斯库瓦罗的第一印象就是冷血暴躁，嗓门跟脾气成正比。但是今晚谈话的时候，芥川清玖本来以为斯库瓦罗会很不耐烦给她解释这些东西，但这个人却出乎意料的很有耐心，说话非常有条理，意外的应该算是个脑力派。而且从斯库瓦罗那里芥川清玖也终于了解到了追杀自己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黑手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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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久违的出现了在大火中丧生的父母、为了保护她一去不复返的爷爷，还有那个死在她面前的男人。第二天一早，芥川清玖可以说是被吓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大口的喘着气，把头埋进了□□，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从包里拿出干净的新衣服换好，芥川清玖就推门走了出去。刚到客厅，就看到斯库瓦罗已经在门口穿鞋，看样正打算出门，看见芥川清玖出来也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斯库瓦罗先生？您家里没有点……吃的东西吗？比如说菜什么的……”
　　听到芥川清玖叫了他的名字，斯库瓦罗就是一愣，随即想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是谁说漏了嘴，
　　“路斯利亚那个白痴！”
　　斯库瓦罗暗骂了一声，又回头冲芥川清玖喊道，
　　“老子又不做饭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你自己想办法吧！还有，不许乱说话！”
　　说完，斯库瓦罗拎起鞋柜上的黑色背包就出门了。芥川清玖明白对方是在警告自己不能把他的真名说出去。芥川清玖看了一下表，才早上八点出头，从昨天饿到现在，芥川清玖有点忍不了了，在厨房一通翻箱倒柜，可算是找出了几块处在过期边缘的面包和几包泡面。
　　填饱肚子之后，芥川清玖非常自觉地开始打扫房间、洗衣服，一直忙活到了中午。正常来讲，她现在应该是在教会小学上学，然后下午放学会有和小伙伴自由活动的时间，之后回教堂帮忙准备晚饭，晚上帮着几个修女姐姐做做针线活、大家一起聊聊天什么的。现在又没法出门，芥川清玖干完活之后躺在沙发上仔细思考了一会人生，最终决定回书房去找本书看。
　　书房除了一张很小的书桌之外，就只放了两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柜，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以前的芥川清玖很少有机会看书，因为她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最一开始，芥川清玖只打算找一本小说，或者故事类的书打发一下时间，但是她踩在凳子上把整个书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发现，虽然很多专业词汇她并不了解，也不大认识，但能确定这两个书柜里的书全部都是医学相关。
　　“这个房子以前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吧。”
　　没办法，芥川清玖只能找了一本带着初级两个字的，坐到了书桌前打算先看看再说。大概是因为文字的魅力，或者说实在是无聊的紧，芥川清玖还真的把这本书看进去了，虽然百分之八九十根本跟看天书无异，但是里面有很多医学相关小故事还都蛮有意思的。
　　就这么不知道坐了多久，手里的书已经看完了快一半，突然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芥川清玖马上把书扣到了桌子上跑了出去。
　　刚进客厅，就看见斯库瓦罗把一个白色的纸袋放在鞋柜上，也没换鞋，看着她说道，
　　“换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有了昨天一天的经历，芥川清玖对斯库瓦罗的话几乎呈一种下意识的服从状态，听到他这样说，马上就转头回了书房。芥川清玖想着斯库瓦罗叫自己出去，估计跟昨天说过的那个条件脱不了干系，所以把自己身上的白裙子换成了棕色格子的背带裤和一件米色的衬衫。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换好衣服，芥川清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刚打算换鞋，突然被斯库瓦罗叫住了。只见后者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顶鸭舌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戴好。”
　　帽子特别大，芥川清玖只得把它拿下来调成了最紧才又带了回去。想想也是，自己的脸还是不被人看到是最安全的。没想到斯库瓦罗会想的这么周到，一时间芥川清玖还有些感动。
　　两人出门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左右，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芥川清玖还是拉着斯库瓦罗风衣的一角跟在他后面，就像是一个依赖哥哥的妹妹一样。最开始芥川清玖非常防备，不停地在猜测斯库瓦罗到底会让她干些什么？直到斯库瓦罗带着她去楼下一家咖啡厅吃了饭、在市中心看了一场马戏表演，甚至在出来之后还破天荒的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的时候，芥川清玖只能迷茫的承认，斯库瓦罗貌似……就是带她出来玩的？
　　但当芥川清玖开开心心地吃着棉花糖，突然听到斯库瓦罗问她还能想到能干点什么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其实所谓的打掩护任务其实已经开始很久了。而且，应该也有人在同样防备、监视着他们。
　　想到这一点，芥川清玖突然就没法安安心心的吃棉花糖了，想了一下，抬头对斯库瓦罗说道，
　　“我们去超市可以吗？我想去买点菜，还有日用品。”
　　最近的一家超市就在马戏团斜对面不远，现在已经算是晚上了，买菜的人很少，所以价格也就相对便宜了一些。由于芥川清玖实在是太矮了，所以每次跟菜摊老板交流或者挑菜都要踮脚甚至蹦起来才行。在经历了几个摊主谴责的目光之后，斯库瓦罗终于受不了了，干脆双手穿过芥川清玖的腋下把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没有了身高的限制果然少了许多的麻烦，芥川清玖心情大好，还不忘问问斯库瓦罗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后者虽然没搭理她，但是举着她的那双手在她每次碰到胡萝卜和洋葱的时候都会快速地把她挪走。买完菜之后又去日用品区扫荡了一圈，芥川清玖才心满意足的拉着斯库瓦罗去结账——当然，是用自己的钱。
　　等到两人从超市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市的夜生活也已经开始，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和当街热吻的情侣。芥川清玖手里只拎了一个装着蔬菜的小袋子，大部分东西都在斯库瓦罗手上。芥川清玖的身高属于东方女孩里偏矮的一类，而斯库瓦罗属于西方男孩里面尤其高的一类，这就导致芥川清玖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要仰着头，今晚也不例外。
　　芥川清玖忽然发现，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比较安逸的状态下，斯库瓦罗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的，好像总有担心不完的事，明明没有比她大很多，也只是个小屁孩而已，虽然很厉害就是了。
　　“斯库瓦罗先生？”
　　“干吗？”
　　“明天在家里吃早餐吧，就当是报答您的一部分怎么样？”
　　“……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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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芥川清玖和斯库瓦罗之间一直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和谐之中。芥川清玖发现斯库瓦罗大部分工作时间还是很规律的，早上八点左右出门，晚上五点之前肯定会回来，给她这个负责伙食的人减少了不少负担。当然一周也会有那么一两天会回来的非常晚、或者干脆彻夜未归。每当这种时候，斯库瓦罗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总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芥川清玖也从来都不问，沉默地帮斯库瓦罗处理完伤势之后，再去厨房给他做一顿夜宵，然后回到书房，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睁着眼睛艰难地熬一整夜。
　　芥川清玖觉得她跟斯库瓦罗之间还是稍微熟悉了一点点的，毕竟她的这位靠山先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暴躁，但只要自己乖乖待在家里做好自己的事，总的来说意外的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而且芥川清玖已经不再用敬语来称呼斯库瓦罗了，对方有时候也会叫一叫她的名字。
　　这段时间里，除了斯库瓦罗隔三差五会带她出去装一番哥慈妹孝，其余的时间芥川清玖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做家务，然后看书。今天也不例外，早上像往常一样被惊醒之后，芥川清玖在卫生间拿凉水洗了把脸就去厨房做早餐，等斯库瓦罗出门后，她就接着回书房泡一天。大概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真的是有点道理的，在第四次翻开同一本基础医学的书的时候，芥川清玖也渐渐的能看懂一些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当个医生也不错啊。”
　　芥川清玖拿着书靠在沙发上，心里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睡着了，但是今天不行，因为斯库瓦罗还没有回来。就在芥川清玖几乎都要窝在沙发里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沉重的撞门声。芥川清玖一下子就吓醒了，她踩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往猫眼一看，是斯库瓦罗！
　　芥川清玖赶忙打开了门，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压了下来，差点把她放倒。好在斯库瓦罗还有点力气，意识也很清醒，按着芥川清玖的脑袋借了把力，挣扎着走了两步，躺倒在了沙发上。芥川清玖探出头张望了一下，确定街上没有可疑人物，这才锁好门，快步走到斯库瓦罗身边查看他的伤势。芥川清玖在深夜不敢点太亮的灯，所以只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台灯。等了一会，看斯库瓦罗没有动弹的意思，便先上手脱了他的外套，解开了他的衬衫。
　　算起来，这一个月里芥川清玖也给斯库瓦罗处理了七八次伤口，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伤的如此严重，大大小小的刀伤、擦伤有十几处，但是最严重的还是手臂上的一处烫伤，皮肤已经开始隐隐泛黑。
　　直到现在芥川清玖还是很怕火，平时做饭的时候也尽量只做冷餐，实在不行也只用小火。所以看着斯库瓦罗被烫伤的手臂，芥川清玖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怎么搞成这样……”
　　话一出口芥川清玖就后悔了，她不该问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抬头去看他。因为失血过多，斯库瓦罗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着，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芥川清玖赶紧收敛心神，发动能力，抬起自己颤抖着的双手附上了斯库瓦罗的伤口。
　　“……遇到麻烦了，艹，别他妈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蛋走漏了消息嘶……”
　　听到斯库瓦罗吃痛的声音，芥川清玖赶忙放轻了力道，她也有点意外，没想到斯库瓦罗真的会回应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机械地处理着他的伤口。因为伤势太过严重，等到全部处理完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芥川清玖刚想跟斯库瓦罗说让他先去换个衣服，却看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脸色变得潮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芥川清玖赶忙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从茶几的抽屉里面找出退烧药，倒了一杯温水让斯库瓦罗喝下去，又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浸了凉水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芥川清玖坐在斯库瓦罗旁边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么脆弱的一面，之前哪怕是受了伤，斯库瓦罗也能一边疗伤一边暴躁地骂骂咧咧，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满脸疲惫地躺在这里。
　　也对，再强大，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芥川清玖想到这儿，鬼使神差一般地伸出了手，
　　她想要摸一摸少年紧皱的眉头。
　　但是她的手刚伸到斯库瓦罗的面前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咳咳……你这个小鬼想……喂！你怎么回事？”
　　看着斯库瓦罗犀利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芥川清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是，哭了吗？
　　芥川清玖伸手想把泪珠抹掉，但是眼泪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往下落。意识到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芥川清玖终于忍不住了，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她低着头，任由眼泪越流越凶，但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动静。
　　“你哭什么？伤的又不是……”
　　“……为什么呢？”
　　“啊？”
　　“斯库瓦罗先生也是黑手党没错吧，明明……明明是那么危险的工作，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做呢？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为什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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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种这篇要从小短篇变成小中篇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