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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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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棺
九月初九,重阳日,秋高气爽,宜登高祭祖。然,遍插茱萸少一人。
深夜,残烛如豆,摇曳欲坠,四周一片寂寥。风四起,竹帘瑟瑟作响,深秋的凉气寒彻入骨。偶有昏鸦悲鸣,低低掠过树梢。
竹帘内,云起毫无生息的躺着,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块裹尸布从头覆到脚,烛光打在布上,入目是刺眼的白。已不见纯洁活泼的云起,已不见心如死灰的云起,已不见冷酷无情的云起,已不见相思如麻的云起,已不见重病缠身的云起,已不见……。只有冰冰冷冷的尸体,似乎在讥笑帘外人的迟到。
竹帘外,一双渗血的黑眸死死的瞪着竹帘,如火的目光几乎要把竹帘灼烧出一个洞来,好再一次窥视云起的容颜。记忆中,云起的面容是那么鲜明,又是那么模糊。十七岁的云起是那么娇艳可爱,在鄢拓心中烙下深深的记印,可鄢拓也深知那不是全部的云起,还有心如死灰的云起,冷酷无情的云起,相思如麻的云起,重病缠身的云起,……那么那么多的云起揉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云起哪!可鄢拓亦知,他的云起只愿自己记住那个每时每刻跟在自己身后,甜甜的喊大哥的云起。不言相忘啊,大哥的傻云起,鄢拓轻轻的叹道,语调中是一片悲廖。
跟在云起身边的四名老妇抬来一袭紫檀木的棺材。
起棺。
入棺。
盖棺。
封棺。根根三寸长的柳钉钉入棺板,锵锵之声不觉于耳。
“放开我!”鄢拓哑然喝道,目光扫向隐身于屋檐下阴影中的皇上,已是无力挣扎。
“您应该,也必须离开了,皇舅!”皇上心虚的眼盯着院内的棺木,目不转睛生怕泄漏出不该泄漏的秘密,挥手示意死士们放开鄢拓,“朕答应过云起不让您见她的,哪怕是最后一面,这已是背誓之举了。”
“我要带云起走。”鄢拓双拳紧握,指甲深陷皮肉,抑制自己冲入院中打跑正在封棺的老妇们。那根根柳钉就是插入自己的心头啊!
“朕答应云起死不留身的,等她们封完棺后就放火烧棺的。”皇上打开一把水墨画的折扇,漫不经心的扇出丝丝凉风,不怕死的火上浇油。
霎时影随风动,一双冰凉的大手扣上皇上的颈项,鄢拓目光如炬,一字一句的问:“你、说、什、么?”
“喔呵呵呵呵······”皇上一阵假笑,挥散拔刀相向护驾的死士们,“朕哪有答应过云起什么呢?朕哪敢答应云起什么呢?!朕什么也没答应过云起的说吗!呵呵,您说是不是啊,皇舅?”说到最后已是献媚的假笑,还有一条狗尾巴在身后摇晃。
一旁的老公公受不住的直翻白眼,压抑下想仰天长啸的冲动,我的皇上小祖宗,您还甚是不怕死啊,虽说鄢王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也禁不起您这样折腾的。看!惹火了鄢王爷的下场了吧,常言道,老虎不发威,也甭把它当病猫啊。
“滚出去!”鄢拓松开冷汗直流的皇上,迈向院落中央的棺木。
“是,是,是。”皇上点头哈腰的朝鄢拓道,“您自便,您请自便,呵呵呵呵······小甥这就带他们出去。”
所有人一致把不屑的目光投向皇上,唉,云起姑娘怎么会给他们挑了这么一个会耍宝的主子!一阵风起,皇上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朝向老公公道:“你有没有觉得凉凉的?这地方还真有点阴气。”老公公这次是很确定他的主子皮痒了,希望待会云起姑娘揍主子的时候手下留情,千万别伤到主子美美的脸,否则上朝不好看哪!
“喔呵呵呵呵······”皇上又是一阵献媚的笑,身子朝向云起的棺木,眼神却瞟向院外密林,双手不断作揖,口中念念有词,“这年头,做皇帝难,做好皇帝更难。云起姨啊,您刚刚没有出声吗!那就是默许皇舅带走你的棺木了啊!您忍了那么多年,也该有一个契机回到皇舅身边了,不要怪朕,胳臂肘朝里拐是人之常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皇上边唠叨,边加紧脚步往院门逃窜,冷不防一声鸦叫,皇上一个狗吃屎的跌倒在地。林中霍然见尚在人间的云起发出冷笑,你等着挨揍吧,云起用口型对皇上说。
颤抖的手覆上棺木,食指一一划过柳钉。“云起啊,你到死还是那么绝情,只让大哥面对钉死的棺木。”低哑的声音逸出喉头,鄢拓轻抚着棺身,似乎轻抚过云起的身躯。
手上一把钢刀乍现,划上棺木,一刀、一刀、一刀接着一刀,木屑纷纷落下,一朵浮云悄然身现。一刀、一刀、一刀接着一刀,又一朵浮云现出。云起,云又起,云再起。棺木上浮云联翩,棺木上血迹斑斑。“大哥。”云起动容低叹。
鄢拓审视着棺木,嘴边噙着苍白的微笑:“云起,你当初答应大哥不落泪的,可后来你仍是哭了。你是那么骄傲的云起啊!所以大哥当年逼你离开边疆,大哥知道你是不会伤害祝融的,大哥只是怕你伤害了自己啊,可是你还是伤到了自己。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没有珍惜你,所以老天爷收回了你?你是那么骄傲的云起啊!所以大哥不开口请你等我。大哥知道你不介意等待,却介意大哥先娶的新娘不是你,即使你是大哥心中唯一想娶的新娘。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没有珍惜你,所以老天爷收回了你?你是那么骄傲的云起啊!所以大哥情愿隔帘望着你。大哥知道你希望大哥只记住曾经单纯的你,却不知道大哥时时刻刻记着你。把大哥看的那么肤浅吗?无论何时的你,都是大哥的云起呵。你是那么骄傲的云起啊!但这次大哥不顾你的意愿,强要你,只要你!”
风过树梢,掩去了云起的啜泣。将虚软的身子靠向树干,抬眼仰望天空,一抹残月如钩,可能团圆?何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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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来殿内,皇上奉茶与皇太后,开口道:“母后知道父皇选定云起姨效忠于我的原因吗?”
“因为你舅吗?”皇太后设想道。
“不单单是。” 轻啜一口茶,给出否定答案。
“因为云起能保皇儿王权?”
“差不离了。”再接再厉的吊母后胃口。
“哀家真的不解了。”皇太后虚心求教,一双美目充满迷惑。
“因为云起是小人,小心眼的人。”多小心眼的人,惩罚舅舅那么多年,最后还想凭借死遁给舅舅最后一击,亦能逃出多年来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政敌之手。多么完美的一箭双雕,足见是小人哪!皇上摇头晃脑的分析。
“嘎。”皇太后无言以对。
“还因为云起是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名训啊。舅舅知道真相后把你扁的下不了床才好。皇上兴奋的在心里打着算计。
“哀家更是不解了。”皇太后越听越迷惑。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云起才斗的过那群虎狼之臣。”皇上把最后的谜底解开。
皇太后的脸上布满黑线,真是令人汗颜的答案。
“母后有空找舅舅谈谈吧。”
“嗯,哀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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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王爷他?”皇太后终于开口询问,一直干耗着也不是办法。
“仍在蔽云堂。”灰衫老妇了然的接口。
“几天了?”皇太后蹙眉。
“今个第七天了。”灰衫老妇掐指计算。
“云起她?”皇太后提出另一头痛人物。
“仍在密林。”紫杉老妇答道。
“她打算怎么办?”解铃还需系铃人。
呱――呱――四老妇觉得有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密林中的云起也在思索。七天了,大哥不吃不喝的伴在棺木旁,低低诉说绵绵的情话。岂会不动心呢?不敢走出密林,一来是近情情袪,拿捏着大哥知晓真相后暴打自己一顿的可能性。瞧瞧前几日新皇惹怒大哥的下场,不怕是不现实的。二来是要发丧的,成功发丧才能从几年来那些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朝臣们的眼皮底下逃脱,才不枉装死一场哪!
“发丧吧!”云起眼波流转,那定主意。
“是。”白衫老妇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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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死了?”
“云起死了。”
“云起死了!”云起的死讯像离弦之箭般从皇宫后殿传向王府相院,再传向街头小巷。
谏棘殿,朝堂上,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互相判断着消息的可靠性。
“某公公对此点过头。”某大臣说。
“某宫女对此称是过。”某将军说。
“我女儿也没否认。”某先国丈说。
“关键在于看皇上和鄢王爷的态度。”某元老老谋深算道。对,对,对!引来一片朝臣附议声。
“皇上早朝了――”
“皇上早朝了――”
“皇上早朝了――”传令太监们声声洪亮地吆喝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班文武就序。
瞄、瞄、瞄。先瞄皇上,再瞄鄢王爷。
“啧啧,看这群人的贼眼那个转的欢哪!”新皇啧啧有声,脸上装出瑟缩之色,声音微微发颤“众位爱卿,可有本上奏?”
嗯,云起果然死了。看这小毛孩紧张的,某大臣安心的想。
哼,云起必是死了。看这小屁孩在发抖,某将军盘算着。
哈,云起终于死了。我要再送一个女儿进宫。某先国丈坐起黄粱美梦。
云起真的死了吗?某元老不死心的再瞄向鄢王爷。看鄢王爷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失了心魂。看来云起是死了,鄢王爷这是典型的哀莫大于心死吗!该元老肯定的捻须。
呼,肯定云起死了。一班朝臣们终于安心了。
“咳咳。”这班禽兽的心思愈来愈藏不住了,新皇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洋洋得意。不可以再依赖母舅与云起了,该是独立的时刻了。
红日当空,朝野将出现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