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十以

43、第 43 章

　　吴缺话一出口，便将刚才状似轻松愉悦的氛围捅破一个口子。

　　郁辞却不以为意地一笑：“闹了半天，吴主事来这钓鱼呢？”

　　“嗐，闲扯几句家常，用不着这么敏感吧。”吴缺翻脸如翻书，立刻用一种“你想多了”的表情望向郁辞，“这来日方长，以后少不得要请郁主事吃饭，可不得先把口味摸清楚。兄弟，你来21区这么多年，怎么还没适应这片的口味哪？”

　　郁辞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并不入他的套，反问道：“那吴哥觉得我像哪里人？”

　　两人都有意换了称呼，看似比先前更亲近，空气中无形的暗流却愈加汹涌。

　　吴缺打哈哈道：“这哪里看得出来，我能看出来就不问你了。”

　　“小时候挨过饿，自然什么口味都不挑，吴哥对这点应该也深有体会。”郁辞心平气和道，“我不像21区人，吴哥总不会以为我们是同乡吧？”

　　“你看，不说实话不是？”吴缺嘿嘿一笑，隔空点他，“还小时候挨过饿，你瞧这吃饭的讲究劲儿，跟我们这种真挨过饿的就是不一样。”

　　聊了半天，吴缺还没动过烤炉里的乳猪，说到这才起身摘了一只，道：“来，给养尊处优的郁主事看看我们的吃法。”

　　说完便两手端着猪直接啃了起来。

　　“……”

　　这吃法实在是过于豪放，叶临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胃又开始抽搐起来。他用力闭了闭眼，然后诚恳地说：“吴主事，不然我还是帮您切一切吧。”

　　吴缺明显噎了一下，怒瞪叶临：“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骂完叶临，他又低头啃了几口，忽然发现郁辞一直以一种观赏大型动物进食的猎奇眼神看着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把乳猪放到餐盘里，胡乱在餐巾上蹭了蹭沾到油的手指，然后抬头看了回去：“光看我干什么，吃啊。”

　　郁辞仿佛被他唬住了似的：“这东西真是这么吃的？”

　　吴缺随手揩揩嘴，嗤道：“当然，不信你自己试试。”

　　郁辞失笑：“还是算了。”

　　“嘁，”吴缺用眼神表达了深刻的鄙视，“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挨过饿的。”

　　叶临站在一旁，对此深以为然——现在他饿得恨不得把餐盘里那头猪抱起来，用吴缺同款姿势啃上半个小时。

　　他把贴在乳猪上的目光强行撕下来，喉咙动了动，悄悄吞了下口水。

　　郁辞不欲争辩，重新拿起餐具，抬起干净修长的手，将一片喷香扑鼻的猪肉用餐叉叉起，然后送到了叶临嘴边。

　　叶临一怔，电光火石间，理智硬是战胜了本能，强迫自己抿紧了嘴，微微后撤了半步——胃部抽搐的同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好像那正接受拒食训练的军犬。

　　郁辞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没毒。”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换作吴缺递来，他还能做到打死都不吃，可眼前是郁辞……吃一口也没什么吧？
　　叶临很快便完成了心理建设，得出并不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的结论，这才张开嘴，迅速将肉片叼了下来。

　　郁辞收回手，目光却落在叶临两瓣淡红的薄唇上，看着他完成了吞咽动作，微微笑了一下。

　　叶临感受到了那道意味深长的注视，很难不怀疑这个人是联想到了什么。

　　妈的流氓。

　　郁辞喂完这一口，才重新转向吴缺：“行吧，吴哥应该有结论了，不妨说来听听。”

　　吴缺将他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不引人注意地冷笑了一下，然后说：“你不是21区的人。以你的天赋和野心，如果生在21区，比这更早的时候就混出名堂了。也不会是22区，你要是生在22区，今天我怕是没机会坐在这里。”

　　郁辞莞尔：“没想到吴哥这么看得起我。”

　　吴缺继续说他的结论：“所以，你不是23区出来的，就是混黑三角的野路子。”

　　“有道理。”郁辞目露欣赏，深表赞同，“但很可惜，让吴哥失望了，我就是个混了这么久，才刚混出点名堂来的本区人。”

　　吴缺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失哪门子的望，我得谢谢你没生在22区。”

　　“你也别见怪，日后咱们兄弟少不了合作，这该摸清的底细，还是互相摸清了好。”吴缺又道，“今天约你碰面，不是为了试你，之前有件事，还得请你答疑解惑。”

　　郁辞：“别客气，但说无妨。”

　　“吴名在那批货里动了手脚，你是怎么发现的？”

　　郁辞吃了口清淡解腻的菜，才不慌不忙道：“如果他是头一回动手脚，我也未必能发现的了。”

　　吴缺登时心下一惊——因为他从吴名那买的不是别的，正是供应黑鹰部队的转化剂！

　　他咽了口唾沫，强自稳住心神，想了想开口道：“不可能。每批注射前我们都会抽验，如果有问题，不会查不出来。”

　　说着他脸上现出一层愠色，很显然怀疑郁辞在跟他胡编乱扯。

　　“那我倒要问问，”郁辞说，“你们是不是把整批货分成三段，每段随机抽取三支去做质谱检测？”

　　看吴缺的表情，还真被郁辞说中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惊天绝密，毕竟这只是几种常见的抽验方式之一。

　　“连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哥会想不到？ ”郁辞淡淡道，“建议你换台灵敏度高的仪器，对之前的留样再做一遍分析。”

　　吴缺面上表情看不出太大变化，心却是凉了半截——郁辞既然敢这么说，以往的货里怕是真有点问题。

　　他咬了咬后槽牙，道：“好，就当你说的全是真的，那我问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的黑鹰为什么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混在针剂里的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叶临低头切着肉块悄悄听着，也不由暗自心惊，如果吴名真的在供给22区的转化剂里动了手脚，下一步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三区之间、乃至三区同联区的局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就不清楚了，”郁辞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吴名又没告诉过我。不过，不出意外，他让我押送的，是库里最后一批。”

　　吴缺沉默了片刻，示意他的副手上前，贴着耳朵吩咐了几句，副手便匆匆走到外厅去了。

　　他再次看向郁辞，面色沉沉：“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吴名已经死了，你不声不响顺着他的计划走下去，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如果我的胃口够大，一定会选择这样做。”郁辞坦然自若道，“但比起撑死，我还是比较乐意分享成果。”

　　这话倒是说得过去，任谁也没有一口气连吞两区的本领。叶临心里这样想着，胃又抗议般的轻轻叫了一声——刚才郁辞不喂他那一口还好，谁知吃了第一口，靠意志堪堪压制住的本能顿时叫嚣得更加疯狂。

　　郁辞朝他这边瞥了眼，忽而抬手环住他的腰，不容拒绝地带着人在身边坐了下来——这单人沙发做得格外宽敞，两个男人坐也完全不显拥挤。

　　然后他将餐盘往叶临面前放了放，声音堪称温柔：“饿了？吃吧。”

　　叶临从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有点傻眼，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吴缺，征求意见似的。

　　吴缺这会儿正心烦意乱，哪顾得上管这种小事，随便挥了挥手，让他自便。

　　于是叶临得偿所愿，低头准备开动，但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张餐桌上并没有他的餐具。
　　尽管刚才脑海中闪过无数次直接上手的冲动，但这么做显然不合适，他总不能朝外间喊一声“再给我加套餐具”吧？

　　正犹豫着，郁辞将他刚才用过的那支银质餐叉放到叶临手边，故意用不大却刚好能让吴缺听到的声音、堪称恶劣地在叶临耳边说：“多吃点，吃饱了好有力气做事。”

　　叶临的脸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红色，他刚面红耳赤地接过餐叉，忽听吴缺对郁辞道：“兄弟帮了我这么大忙，我不表示表示，好像说不过去吧。”

　　郁辞也不跟他客气，笑问：“吴哥想怎么表示？”

　　“你这么喜欢这小孩，看来是把你伺候舒坦了。”吴缺意味深长地说，“不如这样吧，我把他买下来送给你，放在家里，玩起来不是更方便。”

　　“还是吴哥想得周到，”郁辞表示赞成，“不过，总逮着一个玩，实在容易腻。吴哥这么大手笔，买得起这一个，不介意再添两个给我吧？”

　　吴缺隔空用手指点了点他，哈哈大笑，心里却在骂，这硬不起来的畜生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哎呀，早知道兄弟好这口，我还请你吃什么饭哪，变着花样给你送人就得了。”吴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啊，你来之前我还真托白经理问了声，你猜怎么着，乌老板不卖！”

　　郁辞轻啧一声，俊朗的脸上现出几分像模像样的遗憾：“不卖？”

　　“可不是嘛，乌老板说了，这宝贝疙瘩是非卖品，哈哈哈哈……别急，虽然买不着人，我手上倒有不少助兴的好东西，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神药，我这儿都有，改天差人给你送过去，用了就知道，包你满意，哈哈哈……”

　　郁辞幅度轻微地扯了下嘴角，心里却在莫名其妙，这硬不起来的秃头在这扯什么淡呢？

　　始作俑者严肃认真地扒着碗里的饭，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大字：不关我事。

　　好在没过多久，吴缺的副手从外间回来了，俯身跟吴缺低语了两句，吴缺点点头，叫他坐下一起吃。

　　副手没有推脱，从旁边扯过把普通的椅子坐了，吴缺又转向方直，和蔼可亲道：“这位兄弟也别客气，一起坐下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