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十以

42、第 42 章

　　“……”叶临一瞬间的内心活动极其丰富。

　　你画我迹线就画我迹线，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知道大晚上不睡觉坐这里画像有多吓人吗！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叶临的话音只略微停顿了一下：“……能借我铅笔刀用一下吗？”

　　眼下可以确定，小昭是黑三角一带、乃至鹰云星都难得一见的视觉异能者。
　　叶临心想，上次她画完“自画像”，第二天就去见了山越——凭他对山越的认知，这位少主事绝不会像崔宁一样，跑到珈蓝单纯为了娱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小昭将画拿给他，但直觉告诉叶临，她今晚描绘自己的迹线，多半也是出自山越的授意。

　　山越在怀疑他，这不要紧，问题是之前藏在画里的，又是谁的迹线？

　　小智的描述在脑海中回响，叶临哭笑不得地心想，难怪那天会忽然关心小智，恐怕是借机观察他身上的量场呢。

　　想到这里，他又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小智描绘乌蚌的迹线，尚且不能看一眼就画下来，她要画的却是异能者身上错综复杂的庞大量场，难不成只看几眼就能记住？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叶临略带几分惋惜地想着。

　　一支笔尖完好的笔递到眼前，他忙收回神接过，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时再次感受到那道目光，索性直接转回身，和她眼神相接。

　　小昭微微怔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直接转过来对视，目光下意识闪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又立刻抬眼对上。

　　依然是那个“有何贵干”的高冷表情。

　　却见叶临笑了下，对她说：“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

　　小昭对这句礼节性的关心感到十分意外，以至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没等她做出任何表情回应，叶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回房间了。

　　如果说哑女是山越放在珈蓝的眼睛，那么这双眼睛侧重的，自然不会是像他们这种对山越来说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叶临心想，在描绘他和小智的迹线之前，郁辞的迹线恐怕早已送到山越手上了。

　　他和小智那残缺不全的迹线没什么好看的，送过去就送过去了，只是……下次见面，要不要旁敲侧击地支会郁辞一声？
　　叶临想着，拿起小智描绘好的纸张，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曲线思索起来。

　　－

　　翌日，小智从床上醒来，发现叶临还坐在桌前。

　　“哥？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看见叶临将几张画满迹线的纸页揉在一起，声音难掩喜悦：“我明白了！”

　　“啊？”

　　“右侧鱼际线与辐射线的交点总和，普通蚌总是偶数，而这只有珠的却是奇数，”叶临侧过身，露出桌上一堆被撬开的壳，晃晃手中另一包完好无损的，“算这孙子走运，不出意外，里面还真有一个。”

　　“你说什么？？”
　　后厨，蹲在地上的绿毛掏了掏耳朵，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可以对你的耳朵自信一点。”叶临道。

　　绿毛撑开袋口数了一遍，一只不少，惊疑不定道：“真有这么巧？不对，就算有，你隔着壳子怎么能看得出来？”

　　叶临有点不耐烦：“不信就算了。”

　　绿毛把这几只蚌挨个在手上过了一遍，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尽管活蚌每隔一段时间会略微张开一次，但打开的那一条小缝根本不足以看清里面的内容，挨个撬开当然真相大白，可那样蚌就死了。

　　获得一只新鲜育珠蚌的好处显而易见，他们能搞到的都是个头不起眼的小蚌，如果能预知哪只里面有珠，与其立刻取出，倒不如把它好好饲养起来，珠子变大一圈，价钱可是几十成百倍地往上翻。

　　绿毛一连串地说：“信信信！哥，我喊你大哥成不成？快告诉我是哪一个？”

　　叶临摊开一只手：“押金。”

　　“哦哦！”绿毛赶忙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昨晚问叶临要的押金，双手呈上，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叶临，仿佛看到了财神爷。

　　叶临拿回钱，才纡尊降贵地开了口 ：“三万五，帮你排除一个。”

　　“……啊？ ”绿毛瞠目结舌，“还要钱？”

　　叶临一脸的“这不是废话”：“那你自己一个个开去吧。”

　　“哎别别别——”绿毛见他要转身，忙不迭地拉住他，“钱是小事，好说，好说。只是咱们自己人就别玩那么多花样了，你直接告诉我是哪个就得了呗。”

　　叶临笑了笑：“你喜欢直接一点的？”

　　“那可不嘛。”绿毛满脸堆笑。

　　“也行，”叶临十分痛快地说，“三十万，一次结清。”

　　“……”
　　合着一个是分期付款，一个是直接全款啊。

　　绿毛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说：“一个就一个。小灰，拿钱去。”

　　三十万鹰币在进入珈蓝消费的客人眼中，着实算不上什么大钱，但落到绿毛头上，的确不是能一次性轻松拿出来的数目。

　　叶临循着昨晚的记忆，挑出一只普通的扔给他，绿毛马上掰开来看，里面果然只是一团已经吐干净黑水的蚌肉而已。

　　耳麦中忽然传来客人点他的提示音，叶临指指剩下的蚌，笑道：“养起来吧，给你的宝贝吃好点。”

　　－

　　1004宴会厅。

　　门口的保镖看见叶临走过来，伸手拦下他：“没点人，走开。”

　　叶临再次抬眼确认了一下房间号，是1004没错：“我收到的通知的确是这间，你们要不要再进去核实一下？”

　　保镖的态度依然冷硬：“说了没有，滚。”

　　“……”叶临心说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老子还不乐意伺候呢。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抬腿就准备离开。

　　“站住。”

　　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叶临意外地转过头，郁辞挺拔的身姿赫然出现在走廊另一端。
　　方直依旧顶着张扑克脸跟在他身侧，两人踱近，门口的保镖立刻收敛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客客气气地叫了声“郁主事”，又道了句“误会”，一边一个拉开了宴会厅的门。

　　叶临的脚步钉在原地。乍一见到郁辞确实有些意外，随后而来的就是脸颊骤然升腾起的热气和条件反射般的喉咙疼。

　　郁辞擦着他身侧走过去，见他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瞥他一眼：“傻了？进来。”

　　叶临敢肯定里面没什么好事，却又无可奈何，抿抿唇角跟了上去。

　　穿过玄关，只见宽阔的餐桌上摆着一只巨大的烤炉，吴缺大马金刀地坐桌后，他的副手站在一侧。

　　郁辞脱了外衣交给方直，拉开座椅从容不迫地落了座，道：“吴主事今天这么客气。”

　　吴缺要笑不笑地提了提嘴角。叶临觉得他脸上的表情着实有点拧巴，一方面得时刻谨记杀兄夺位之仇，一方面主动喊人吃饭又不能太撂脸子。

　　大概是不想和郁辞说什么客套话，他瞟了眼叶临，道：“下手够快啊，自己还没到，先把人点好了。”

　　“没办法，人太抢手，晚了又不知道被谁点跑了。”郁辞的语气轻松随意，倘若有不知情的在场，还真要以为是朋友之间闲聊。

　　“郁主事可真是讲究人，”吴缺多少带点阴阳怪气地说，“说了今天随便吃点家常菜，也得找人在旁边伺候着。”

　　郁辞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堪称壮观的烤架上：“家常菜？”

　　吴缺勾勾手，备餐间里立刻走出两名服务生，利索地将四只处理好的乳猪叉进炉中。吴缺道：“当然，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吴名生前最喜欢的一道菜吧？”

　　郁辞轻轻一笑，并未着恼，反而半开玩笑似的道：“我说吴主事怎么忽然大发善心请我吃饭，原来在这等着呢。”

　　吴缺却摆摆手，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聊什么。”

　　“那你打算聊点什么？”

　　“叙叙旧事罢了，”吴缺道，“请。”

　　大功率的烤炉不一会儿便将乳猪表皮烘得金黄酥脆，清亮的油脂滴滴渗出，散发出格外诱人的香气。
　　郁辞示意叶临取餐。

　　叶临研究两袋乌蚌研究了半天，这会儿还没顾上吃饭，被这香气一勾，空空如也的胃顿时向大脑发出强烈抗议。

　　他尽力屏住呼吸，暗自咬牙腹诽，郁辞这人什么毛病，多大个人了，吃个饭还要别人帮忙？

　　这样想着他拿起了餐刀，分外凶狠地切割着色泽诱人的乳猪，听到吴缺说：“郁主事大概不知道吧，我和吴名生在22区乡下，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确实不太了解。”

　　“都是陈年旧事了，吴名不说，21区更没什么人知道。”吴缺道，“那时能吃饱就不错了，什么美味佳肴都不用想，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架不住嘴馋啊。”

　　“有次我俩路过一家农户，门大敞着，里面没有人，我跟吴名说，正好进去弄点吃的。吴名不干，说这是偷，我说那我来。”讲到这里，吴缺脸上浮现出些许讽刺，“于是我进去偷，他躲得远远的等着。毕竟是头一遭，也不敢直接进屋门翻找，院子里的鸡和羊不敢动，怕闹出太大动静，没多想就抱了头最小的猪，用衣服罩着，头也不抬地冲出去了。”

　　“我俩一口气跑出去老远，那猪仔差点被我闷死，到了河边，我说我把它弄干净，你去捡些柴火来。”

　　“我在河边捡了块石头，照着猪脑袋砸了几下，没想到这玩意还挺硬，脑袋糊的都是血，站起来还要跑。吴名骂我蠢，说直接淹死不就得了。之后就都是他抢着杀猪，让我去生火。”

　　“就这么着，我俩终于吃上了一回饱饭。那猪仔身上的毛都没拔干净，连粒调味料都没有，有的地方焦了，有的地方还夹着生，”说话时吴名的视线落在半空中，好像又回到了那狼狈不堪的少年时，“后来明明吃过那么多好东西，可回头想起来，还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那顿饭。”

　　郁辞颔首：“难怪吴名也念念不忘了。”

　　“吴名这个王八蛋，”吴缺却哼了一声，道，“嘴上说得好听，吃得比谁都多。”

　　叶临将分割好的肉片放到郁辞面前，郁辞刚叉起一片咬了一口，就听吴缺和颜悦色地询问：“怎么样郁主事，还吃得惯吗？”

　　郁辞咽下这一口，才从容不迫地答：“吃得惯，吴主事费心了。”

　　“21区很少有人吃得惯这个味道，”吴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是21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