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雪时》初可

16、英雄救美

　　叶雪时就是妈妈苏暄的眼珠子，他们担忧了一个下午，就怕叶雪时考得不好，要哭着回来，结果见他这么高兴，又听说他要和同学一起去逛庙会，刘叔也是亲眼见到那几个同学，说都是正经好孩子，尤其还有方主任的儿子在。
　　苏暄当然是很放心，看到她的宝宝和新同学相处得这么好，也很为他高兴，知道他们约好七点见面，亲手给他用很漂亮的纸盒装刚烤好的小饼干，叫他带去送给同学。
　　叶雪时晚饭也没有好好吃，兴奋地装满一书包的小饼干，背上立马出门跑了。

　　苏暄直叫他慢点，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
　　叶川在她身边笑道：“多好啊，越来越适应了，凡事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苏暄欣慰点头：“我还怕宝宝与这里格格不入，还打算这两天放假带他回去好好放松一下，看来是我多虑了。”又骄傲，“我的宝宝到哪里都被大家喜欢！”
　　叶川揽住她肩膀：“所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带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离开。”
　　话虽如此，苏暄心中还是不安，却也没有多说。

　　叶雪时目前对小镇还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庙会具体办在哪里，据说离学校也不远，怕他走错地方，大家约在学校门口碰头，叶雪时早早就到了，方亦文到得比他还早。
　　等人都到齐，几人说说笑笑地往庙会走，远远地就看到一片灯，走近了，叶雪时发现是一个接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都蒙了或条纹或格子的防水布，都挺大的，每个棚子都在卖东西，有卖衣服卖鞋的，有卖玩具、文具的，有卖各样女孩喜欢的小精品，还有卖吃的，更有卖灯、卖书的，总之卖什么的都有，特别特别热闹，几乎每家店都在放歌，都分不清哪家是哪家。
　　兴许都不是什么高级商品，却是琳琅满目，叶雪时简直看不过来，尽管是晚上，人也特别多，兴趣各不相同，他们几人很快就走散，方亦文倒是一直陪在叶雪时身边，他们俩一个一个地逛，庙会上卖的东西，叶雪时大部分都没见过，他一路逛一路买。
　　两人还买了糖炒栗子吃，又站在玩具摊边看人抽陀螺、射气球。
　　他们还遇到很多同学，当然，叶雪时几乎不认识，但是他们认识他和方亦文，大家对他既好奇又远离，方亦文毕竟是方主任的儿子，不停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方亦文都还以羞涩一笑，两人逛得正高兴，听到一阵夸张的笑声，叶雪时不由看去，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林渊陈小东他们！
　　叶雪时下意识地要上前，方亦文已经拉住他，小声道：“你看和他们在一起的人。”
　　叶雪时仔细看去，灯下，林渊身边围了几个年纪差不了太多的男孩，手里都拿着烟吞云吐雾，包括林渊，也都穿着皮衣，长得……说实话，叶雪时从前对于“流里流气”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这个时候的确对这个词语有所了解。
　　几乎每人怀里都楼了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显然都是一伙的，他们正用枪打气球。

　　方亦文再小声道：“这些人很早就不上学，天天开着个摩托车满大街地晃，以前还常到学校门口欺负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寒假时，他们其中有个人犯事，抓到少管所去了，最近才安生不少。”
　　听到“少管所”三个字，叶雪时有点吓到。
　　“我们走吧，你反正离他们远点。”
　　叶雪时点点头，和方亦文一起往反方向走。

　　路上他们又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吃，走进一家书店，方亦文认认真真地挑着书，叶雪时一手提着糖炒栗子，一手拿着糖葫芦吃，也闲闲地看着书架上的书，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音乐声，叶雪时不由往外看去。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叶雪时站在原地，很享受地将一段听完，才走出棚子，隔壁是家音像店，卖卡带的。叶雪时长大后就再没见过卡带，非常感兴趣，他走到摊边低头看，虽然一看就都是盗版的，可是五颜六色的，怕是得有几百种，叶雪时再度看花眼。
　　他站着听完整首歌，走到棚内，问那正跟人说话，看似是老板的人：“你好，请问有邓丽君的卡带卖吗，呃——”叶雪时这才看到老板身边站着的人是谁。

　　“有有有！”老板将钱收到手里，立即笑着走到叶雪时面前，用方言道，“你要哪个？两块五一盘！”
　　叶雪时瞄了眼万里，万里并没有看他，他心中生气地“哼”了声，看向老板，虽然听不懂，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笑道：“我要刚刚那首《我只在乎你》。”
　　“好好好！我给你找！”老板转身就去帮他找。
　　万里不仅没有看他，甚至转身就走，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叶雪时眼尖地看到里面有好几盘卡带。他还是很生气，得意什么呀！那么高傲的样子！

　　老板这时急急回来，依旧是用方言，告诉他：“不好意思小同学，那盘没了！这歌太老，进得少！唯一一盘，被刚刚那个小伙买走了！”老板边说，边指了指万里。
　　叶雪时听不懂，问道：“什么？老板，我听不懂。”
　　老板年纪比较大了，磕磕巴巴地用十分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叶雪时还是听不懂，余光却瞄见已经走到门口的万里又走了回来，他心中诧异，顾不得再问老板，而是盯着万里越走越近，最后走到他面前，万里从塑料袋中取出一盘卡带，放到桌面上，并没有看他，很平淡地说道：“老板说这是最后一盘了。”

　　说完，万里转身离开。
　　叶雪时愣了几秒钟回过神，见老板连连点头，老板将那盘卡带塞到他手里，不知道又用方言在说什么。叶雪时听不懂，却知道，万里把自己的那盘给他了。
　　呵！
　　他更生气了，装什么啊！谁还差一盘卡带吗！
　　叶雪时立马追出去，挡住万里去路，下巴一抬，手伸过去：“给你！谁要你的东西！”
　　万里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叶雪时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又回头看去，非常生气了，干什么呀！

　　他回头就喊：“你给我站住！”
　　万里自然是不会听他的，继续往前走，叶雪时再度冲上去，又拦住他，生气问他：“你想要干什么！你以为让给我一盘卡带，我就不生气了吗？！不过一盘卡带！你太过分了，你——”
　　万里平静道：“今天换作是别人，我也会让出去，不过一盘卡带。”
　　“……”
　　万里说完，又绕过他走。
　　叶雪时再回头看他，又有些委屈起来，什么人啊，真的莫名其妙！什么叫“不过一盘卡带”，这个人说话真的好伤人！他没有再追过去，在万里身后说道：“我才不会欠你人情呢，我去买个东西还给你，你在这里等等！”

　　叶雪时说完就赶紧回身跑，他要买个东西还给万里。
　　可是买什么？
　　他焦急地用眼神寻找，遍寻不着，他急得差点要原地跳起来时，听到悦耳的铃铛声，他回头看去，视野里，春风被灯照出模样，欢快地打着秋千，叶雪时走上前，取下木架上两只飘来荡去架着春风打秋千，羽毛制成的风铃。
　　他拿在手里仔细看，直到有个女孩过来笑着跟他说话，他才回过神，也漾出笑容：“这个怎么卖？”
　　女孩说了价格，叶雪时两个都喜欢，选不过来，索性两个都买了！

　　他跑到书店一看，方亦文还在看书，他也就没有去打扰，转身就往外去找万里。
　　庙会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嘈杂的乐声、人声中，却是再也没有那个人，叶雪时又开始有些生气，他才不要欠万里这个讨人厌的人情！
　　他顺着万里先前离开的方向去找，越走，棚子越少，灯也越少，人更是越来越少。
　　叶雪时加快脚步，小跑起来，冷不丁听到有个女孩在哭，说的是方言，叶雪时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在说什么打不打的？
　　叶雪时精神一振，是有女孩被人欺负吗？他四周一看，声音是从一个没有亮灯的棚子后传来的！他赶紧往那里跑，他是个很乐于见义勇为的人，从来不怕麻烦，他跑到棚子前，再往棚子后绕，女孩的哭喊声越来越大，还有闷哼声。

　　果然是打架啊！
　　叶雪时常年在国外训练，打交道的都是精力过剩的白人小孩，打架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不过他们体力相当，打起来谁也讨不了好，反而常常是越打感情越好。
　　叶雪时赶紧把风铃先放到书包里，这才跑上前，正要去劝架。
　　“你爸是QJ犯，你他妈以后肯定也跟你爸一样！！”
　　“这是老子的女人，知道不？！”
　　“嗷！你他妈还敢打老子！”
　　女孩又开始哭：“呜呜呜呜别打了，万里，万里！你们别打了！”
　　“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彭！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装什么清高啊！”
　　响起更多闷哼声，这些对话，叶雪时基本都没有听懂，只听懂“万里”两个字。

　　他还没有将那些话完全消化，赶紧冲进去，只见眼前几个黑影子缠在一起，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那几个人围着其中一人在打，围在中间的那个是万里！
　　万里已经很凶悍，却也架不住四挑一！
　　叶雪时也被发现了，其中一人回头，看到他，并不当回事，还用方言朝他吼。
　　万里刚把一人放倒，后背却也被人一踹，女孩高声尖叫，叶雪时只觉浑身血液都朝脑袋飚，这么多个人欺负一个，他可真的不能接受！

　　叶雪时扔了书包，捋起袖子就上，抬脚飞起来就是一踹。
　　那人被踹飞的时候还觉得不可置信，麻杆似的腿，哪里来的这些劲？！
　　他们哪里知道叶雪时是练滑雪的，肌肉讲究条状，不讲究块状，看起来瘦瘦的他，脱了衣可是很有看头的！叶雪时曾经几乎等同于专业运动员，常年飞跃在高空三十米的，揍这么几个小喽啰岂非小意思？

　　别说是那几个人，万里也被震得不轻。
　　本来他看到叶雪时过来，还暗道不好，叶雪时捋了袖子冲上来时，他更是差点要闭眼不忍心再看，结果的确是有人飞出去了，却不是叶雪时……
　　不仅不是叶雪时，叶雪时一手提起一个，一脚踹飞一个，回头再一个回旋踢，手上那个也扔出去，再把最后一个踹出去，四个全部放倒！

　　在场！全部！所有人！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叶雪时轻松拍拍手，再抬了抬下巴，满眼鄙夷，用清澈可爱的声音说道：“真好意思，这么多个人打一个人，还打不过！”
　　那几个人震惊完，爬起来似乎还想上，叶雪时做出格斗的邀请姿势：“来啊！”
　　他们反倒不敢来了。

　　最后丢下一句：“你就跟QJ犯的儿子混吧！”，兴许是听叶雪时说普通话，难得还是用普通话说的，说完，几人互相扶着全都跑了，那个哭泣的女孩子走到万里面前，低声说了声“对不起”，也跟着跑了。

　　叶雪时见到此景，问道：“你是为那个女孩跟那些人打架吗？你眼光好差，她不好看。”
　　万里脑海中都还是那几声“QJ犯的儿子”，怎会真的不在意？他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微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叶雪时从地上捡起书包，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问他：“你还好吗。”
　　万里没有说话。
　　叶雪时想了想，又问：“你爸爸，真的是QJ犯吗？”
　　万里抬眸看他，哪怕是夜色中，眸子也闪着极度的防备与愤怒的光。

　　叶雪时不由又往后退一步，他再天真，也能察觉到万里如困兽般的愤怒与困扰。
　　叶雪时心中忽生同情，他默默与万里对视，万里明明就坐在他面前，却仿佛在被黑暗吞噬，越来越暗，叶雪时也很不好受。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两个风铃，问道：“你喜欢哪个？”

　　万里似乎愣了愣，叶雪时又道：“两个我都喜欢，你喜欢哪个？”
　　外面有车子开过，透进光来，万里周遭的黑暗消散些许，叶雪时最后把粉色的那个递给万里，万里没有伸手去接，叶雪时弯腰挂到他肩膀上，起身道：“这下我可不欠你的了。”
　　“我走了。”叶雪时转身离开，想想又回身道，“我觉得，不论你爸爸如何，不能代表你也是那样的人。”

　　万里深深看他，叶雪时再道：“那天你凶我的事我还记得呢，我可没有原谅你，我还在生气，我才不稀罕你呢，那天也忘记跟你说了，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去找你！我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的，我才不要跟性格不好的人交朋友，我也已经有很好的家教老师了。”
　　万里依旧在看他。
　　叶雪时再道：“我才不是非你不可呢，哼！”

　　叶雪时“哼”完，昂首挺胸地走了。
　　地面上的影子渐渐远去，万里伸手拨了拨肩膀上的风铃，“叮铃”清脆，万里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