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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絺城花谢一梦中 ...

  •   他捏起南宫琰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你刚引开我,严镇就来杀应孟词,这总需要一个理由。”南宫琰挣扎着,可她挣扎不开。
      “应孟词身中剧毒,是个必死之人,还要不遗余力去杀他,这也需要一个理由。”
      雁大少看着南宫琰眸中交织不休的惧意恨意和慌乱,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江月华是玉壶宫恶徒,你杀她有足够的理由,可为什么要冲着应孟词?他究竟知道什么?”
      南宫琰不敢再看他,索性闭上眼睛,于是雁大少松了手,但他继续说了下去:“梦雪坪为什么会起火?这场大火似乎只阻挠了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婚礼,你婚也不成了,江月华也不杀了,应孟词也不顾了,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个档口,严镇就突然死了?”
      雪雪白发现南宫琰不住颤抖,便知道那些为什么都和她有关,“杀人有时候是想隐瞒住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绝不会是让整个玉壶宫缄口的丑闻。”
      “够了!”南宫琰不想再听下去。她感觉所有的力气都在消失,她极力想隐瞒的到头来却被人一点一点挖掘出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就是想借着那桩丑闻让江月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做到了,不是吗?”她竟痛痛快快承认了,“事隔多年,你想替她洗刷冤屈,你想替她找到证据,做梦!”她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快意,“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乔毓死了,应孟词死了,秦泉声死了,严镇也死了,当事人都死绝了……而我,我会还江月华清白么?”
      听了这番话,雪雪白再也忍不住,手上稍稍用力,南宫琰脖子上便有血渗出,只要她再往前推,就能削掉南宫琰的头颅,但雪雪白的剑被雁大少按住了,他居然推开了她的剑。
      “为了掩盖那桩丑闻,江月华宁肯揽下一切罪责十二年,到现在,她还是不会让那件事传出去的。”这是雁大少最为疼惜也最为钦敬的地方,“根本没人要你作证……你滚吧。”
      南宫琰愣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雪雪白也愣住了,“你不是要给裴斐报仇吗?为什么不杀她了?”
      “杀她?”雁大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为什么要杀她?”
      雪雪白再度横剑,生恐南宫琰跑了。
      雁大少却拦住她那白色的剑身,语气是那么地痛快:“让她走吧,她不是要毁掉江月华么?不是要江月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么?现在她亦可以感受什么才叫做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了——在漫长的日子里为躲避追杀东躲西藏,岂不比死还要痛苦?”
      雪雪白望着雁大少,好像第一次认识他,她从没有发现侠肝义胆的雁大少狠下心来这么冷酷,这么残忍,那么他是有多恨南宫琰,他的恨从何来?仅仅是因为江月华吗?
      雪雪白忽然流下泪来,她发现,死了的人也是可以抢走雁大少的,而她却没有任何方法能把他夺回来。
      雁大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他此刻的心情差极了,心情很差的时候,他往往就很想喝酒,“今天我请客,咱们走吧。”
      雪雪白擦了眼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雁大少上了马车,她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死人,可雁大少毕竟还活着,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好,不然呢?
      雁大少的马车渐渐走远了,黑暗笼罩了大地,南宫琰站在越来越暗的荒野里,忽然感到难以言说的绝望。死原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无所有苟延残喘地活着。十二年来,江月华就是这样活着吗?身旁轻微的响动惊地南宫琰汗毛倒竖,并没有人来,那是一片枯死的树叶,从枝头坠落,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在冬雪来临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腐烂。

      桃花开了谢,谢了又开,仿佛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永无休止的重复。桃花开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时候,江月华站在了这株桃花树下,花已被风吹落,但春天似乎还没有彻底来临,这时节竟依旧很冷,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已穿上轻薄的春衫,迫不及待要和春如此亲近。
      路旁说书的小摊围了整整一圈人,三教九流都凑在一处,伸长了耳朵听去——
      “话说那剑客横剑在手,向海沙帮十几个弟子说道:‘你们并肩子上吧!莫要说我欺负人!’海沙帮自建帮以来,还没听过这么狂的话,当即问他,‘喂,你是个什么东西?’”说书的小老儿唾沫横飞,说到这里偏偏喝口茶润润嗓子,在众人的催促下慢吞吞说下去,“那剑客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淡淡说道,‘你们记住了,杀你的人叫阿心!’”
      江月华听到那个名字,忽然出了神,阿心,会是那个腼腆的少年吗?他在哪里学了剑法?又是否去过赌剑山庄,取得名剑呢?
      书说得正热闹,江月华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看到了一双极其熟悉的眼睛,其实,她原本也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的,只是那双眼睛躲闪开了,是那样的慌乱,那样的失措。
      江月华撇下阿心的故事,追着那双眼睛而去,一直追到城外荒凉的小道上,她终于拦住了那个人。
      “果然是你……”江月华的情绪忽然有了起伏,有什么翻涌起来,让她的眼眸中产生淡淡的雾气。
      她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南宫琰,她们两都没有料到会在这样一所小城里相遇,并以这样一个尴尬且气闷的方式。
      南宫琰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也许因为颠沛流离,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若不是那双眼睛,江月华只怕认不出她来。
      “算我倒霉,死在你手里,也算不错。”南宫琰自知不敌,反看淡了生死,“死前我只想知道,没了应孟词和乔毓,你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很无趣呢?”
      那两个名字仍然刺痛着江月华,令她心如刀绞。她冷冷看着南宫琰,也问道,“失去卞辰和严镇的日子,你又过得如何呢?”
      南宫琰皱了皱眉,嚯地拔出了绕指柔,毫不犹豫地向江月华刺去,她这一剑那么凌厉,那么凶狠,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完全全摆脱她所有的痛苦和悔恨。
      江月华没有拔剑,她的剑鞘里装着一柄断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再把它拔出来。于是,她用剑鞘挡了过去,剑未出鞘,却仍有剑气,那剑气震地南宫琰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个趔趄,只要江月华愿意,她此刻一招就能够取南宫琰性命。
      可江月华没有,她就站在南宫琰面前,望着那双绝望而充满怒火的眼睛,“这座小城叫做絺城,听人说絺城花谢一梦中,小应子很想来这里看看。”所以当年她隐居絺城,就是想等应孟词的出现,那一等,就是十年。“我和小应子说好了,从赌剑山庄取得名剑后,就携手游遍三山五岳,每年春天,就来絺城看花……”
      南宫琰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天外来物,那双眼睛没有说谎,因为眼底的哀伤无法掩藏,江月华从来就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想当玉壶宫掌门。”江月华的声音很轻,像料峭的春风,微冷。
      南宫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月华抬头,看着风里吹来的花瓣,低声说道,“本来你可以嫁给严镇,又或许,你可以和卞辰白头偕老,只可惜,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南宫琰嘲讽似得笑了,像是不信,又像是不得不信,“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诛心吗?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害到我?就能让我生不如死吗?你做梦!”
      她捂住耳朵,飞也似的逃跑了,可她发现天大地大,她竟无处可逃。是逃不开江月华那双眼睛?是逃不开严镇的笑脸?还是逃不开卞辰温暖的怀抱?“不……”她惨叫着,扑倒在地上,像丢了玩具的孩童稚子,拍打着地面嘶嚎起来。她原以为毁掉了江月华,实际上,她竟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江月华看着她,直看到暮色苍苍,最后南宫琰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又好像,她已经悄悄离开了。
      仿佛是玉壶宫冬日的傍晚,演武场暗下来的时候那样,江月华穿着鹤氅,抱着小手炉,独自坐在观星楼前的栏杆上,似乎在出神。空荡荡的演武场里只剩下江月华一个人,她就坐在那里,任两只脚自在地晃着。或是乔毓从禁闭室出来,拉她一起回玉人居去,或是应孟词寻过来,捂一捂她冰凉的耳朵。
      “月华,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江月华转过身,想去握一双温暖的手,可她忽然愣在那里,乔毓死了,应孟词也死了,她的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全书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春开始,由春结束,始于絺城,终于絺城。这个故事本来不是这样的,但写着写着就变成了这样,一些设定的角色甚至没有来得及登场,比如终极BOSS大先生,姑苏兰台的剑术高手们,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写第三卷,可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江月华她太痛苦了,就在絺城结束吧,她会在絺城隐居下去,就像她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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