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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最是人间留不住 ...

  •   那是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江月华从天而降,落在凌云的房门外。
      青弦恰巧就在门外站着,她煲了汤想送给凌云,可凌云却没有开门。其实这半个月来,凌云对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她知道凌云在心底怨着她。可那又怎样,她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去。
      江月华还未说话,青弦就将汤碗朝她砸了过去,“你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欢迎你!”
      汤碗并没能伤到江月华,落在地上碎了,就像青弦滚烫的真心,溅了一地。
      “我是来告辞的。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江月华说得坦然,这半个月她想了很多,也渐渐想通了,一个人若能忘记过去,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青弦犹豫了一下,这是她迫不及待的事情,她希望这个女人再也不要出现,因为她极有可能将凌云抢走。“好,你的道别我会转达给他的,希望你信守承诺,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青弦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让他们见,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江月华没有理她,因为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凌云自己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上次还要苍白,人也瘦了一圈,他遥遥望着江月华,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青弦拦在他身前,不准他走出房门一步。
      凌云伸手推开了她,毅然走了出来,走到了江月华面前。
      江月华看着他的脸,鼻子莫名一酸,但她很好地将情绪掩饰住了,她没有哭出来。“我是来告辞的,今日就走。”
      凌云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你是不是应孟词,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也好过十二年都没有消息。”她眼里起了一层雾,于是她仰起头望着天空,乔毓曾告诉她,这样眼泪不会流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侧目看着青弦,“你的夫人对你很好,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祝你们,白头偕老。”她说完这句话,慌忙垂下头去,泪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她转过身大步离去,再也不敢看他们一眼。
      一切都回不去了,开满杏花的铁棋亭,放过风筝的演武场,被石子填满的老井,还有蟠龙院那棵极高的大槐树,爬到树梢就可以看见整个玉壶宫……回忆如洪水泛滥,从江月华的心头呼啸而过,那个永远陪在她身侧的少年,风一样消散在时间废墟的尽头。
      “等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这只手微微地颤抖,不敢用劲又害怕抓不住。
      “我因服药丢失了记忆,我从未娶妻,也无法娶妻,因为我随时都会死。死之前,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应孟词?”
      江月华愣住了,她转过身,望着他,什么叫做随时都会死?她打量着他,慌忙问道,“你得了什么病?”
      凌云摇摇头,“一种怪病。我也不清楚。”他凝视着江月华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是应孟词,我希望能够陪着你,虽然我已什么都不记得,可我不想看你绝望。”
      青弦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她挡在两人中间,指着江月华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来告辞的吗?现在说也说完了,你快走!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江月华记起自己的确是来告辞的,但现在她却无法离开,他说他没有娶亲让她喜出望外,可他随时会死又让她陷入深渊,这时候,她怎么能抛下他?
      凌云想告诉江月华,她要走,他也要跟着她一起走,可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有一个白影从天而降,这人正是雪雪白,她一路跟来,此刻已实在受不了青弦,竟然想一剑杀了她。“江月华,我跟你说过,永远不能放弃,你等了他十二年,怎么能轻易把他让给别人!”剑光寒气四溢,将要没入青弦的胸口,江月华不妨她来得这么快,情急之下伸手攥住了雪雪白的剑身。雪雪白的剑顿住了,她看着江月华的血从剑上滑落,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松手!我替你杀了这女人有什么不好?你疯了?”
      青弦被剑气骇得脸色惨白,四肢发软,凌云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江月华将那个动作收在眼底,手却没有松开雪雪白的剑,她知道一旦松开,雪雪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青弦,“他想过什么日子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和我都没有资格插手。”
      雪雪白不能理解江月华,她看着江月华的手血流如注,只能弃剑,“我不杀她,可以了吧!”
      那把白色的剑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和雪雪白一样似乎在赌气。
      凌云看着江月华的手,替她感觉到疼,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她合起手掌,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管你是不是应孟词,现如今,你已全然忘记你是应孟词,那你就应该用一个新身份活下去,就算你知道过去,又能怎样?”江月华慢慢恢复平静,那个和她经历那么多的少年已经忘了一切,现在眼前这个叫做凌云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江月华清楚的知道,她要的是应孟词,不是凌云。
      “我想找的人,不是你。”说出这句话之后,江月华释然了,她莞然一笑,有颗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本来有一万句委屈,一万句心酸想说,可是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她还能说什么,他知道乔毓吗?知道玉壶宫吗?知道花前月下埋在坛子里的那个秘密吗?就算她可以把过去经历的每件事都告诉他,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她是困在过去的人,而他,已和过去无关了。
      江月华望着那熟悉地近乎陌生的轮廓,像是望着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珍重。”
      凌云惊愕地看着她,她并没有给自己答案和真相,却无情地告诉他事实。失去记忆的应孟词已不再是应孟词,那么他纠结自己到底是谁,还有什么意义?
      江月华和雪雪白先后离去,院子空荡荡的,有风刮来,难以言说的凄清和寂寞。
      青弦缓缓从身后抱住了凌云,“她要找的人不是你,你也不是应孟词,不要再想了。”
      凌云推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事实了吗?我并不是你的表哥,也不叫什么凌云,我只是一个患了怪病吃药而失忆的人,对么?”
      青弦无法再否认,“凌云这个身份不好吗?这十多年,你过得不快乐吗?”
      “快乐?”凌云咀嚼着这个词,觉得似乎很遥远,“我只觉得每天都很混沌,除了那种无处可逃的痛苦,便是等死一般的得过且过。”他看着这个小小的院落,没来由厌倦起来,“谢谢你的收留,我要走了。”
      青弦愣住了,走?他要去哪里?去找刚刚那个女人?“你还是想去找她?”青弦忽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感,这次的感觉比以往每次都要汹涌,“你知不知道你的病有多严重?如果没有庸医的药你怎么活下去?”
      她发疯一样阻止他,甚至拿死来威胁他。可她发现这些已经没有作用了,凌云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了这生活了十二年的院落。
      青弦跟在他身后,挽留他,阻止他,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一开始以为那个女人会把凌云从自己身边抢走,可抢走凌云的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不可捉摸的命运。也许从捡回这个男人的那天起,她就注定留不住他。又或者,她想,那个飞雪满天的午后,她实在不应该强拉着他去游湖赏雪。如果没有让他和故人相遇,他会不会永远地留下来呢?

      风很大。凌云顺着江边慢慢往前走,他希望能够遇到那艘花船,天已渐渐黑了,江上船只来来往往,他什么都看不清。身后似乎有人一直跟着他,起初以为是青弦,但回过身才发现是庸医。
      “你为什么跟着我?”凌云想不通。
      庸医晃晃悠悠走到他跟前,反问道,“老子跟了你十二年,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一问吗?”
      凌云忽然愣住,自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在吃庸医的药,难道庸医也认得他,知道他的过去,“你还知道什么?”
      庸医笑了笑,来到江边一个小小的馆子坐下,要了酒要了菜,闷头吃了起来。凌云就坐在他对面,等待他的回答。
      庸医示意他也一起吃,直到他动了筷子,庸医这才坐直了身体,缓缓说来,“你究竟是什么人老子不知道,老子见到你的时候,你已身中剧毒。这毒实在厉害,我解不了,唯有用药控制住,但这个药……你也知道,这药损坏了你的记忆。”
      凌云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听青弦说这是一种病,却从未想过这是一种毒。庸医痛快地喝着劣酒,咂摸着嘴告诉他,“老子跟着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看看老子这药能支撑你活多久!”
      庸医对此毒钻研了十二年,仍然未能找到头绪,他便和这毒杠上了,凌云的身体简直成了他的试验田,若不知道结果,他这辈子都不会好受。
      “你听说过应孟词这个人吗?”凌云向他打听。庸医摇了摇头,凌云继续问道,“那江月华呢?”这三个字他只听到一次,但他已记在心上了。
      庸医犹豫了一下,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那年……就是我遇到你的时候,满世界都在说这个江月华。好像是杀了师长,还是什么人,本来要当玉壶宫掌门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自从庸医十二年前遇到这种奇特的毒药,就一心扑在上面,不再关注江湖之事。凌云再问,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玉壶宫?难道自己也是玉壶宫的人吗?凌云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他决定去玉壶宫走一趟,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中毒,江月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被遗忘的过去里,有着他迫切想找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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