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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绝境 ...

  •   “月华……月华……是不是月华回来了?”延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不住地询问。
      这询问让南宫琰浑身忍不住发抖,这样的话每天都在发生,师父瘫在床上,只要听到楼下一点动静,就不住地问是不是江月华。
      南宫琰不明白,难道师父就只有江月华这么一个弟子不成?其他弟子都是摆设吗?
      “不是她!”南宫琰厉声回复。
      延脩失望至极地哦了一声,又说道,“找月华回来,我想见她一面。我还有话跟她说……”
      “师父!”江月华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她拾阶而上,要闯进去。
      南宫琰一剑封住楼梯口,不让她再进一步。
      “师父在叫我!”江月华瞪着南宫琰,她觉得南宫琰不可理喻,“你让开!”
      南宫琰寸步不让,两人就在楼梯上打了起来,南宫琰居高临下,又有长剑在手,占尽优势,江月华伤势未恢复,被南宫琰逼迫着一步一步退下台阶。可听到师父在楼上咳嗽,她又不管不顾地向上爬去。两人缠斗不休,只听得楼梯吱吱作响,轰地一声断开了,她们从楼梯上摔到观星堂中。江月华的伤口裂开,染红了衣裳,南宫琰见状,将她死死防住,让她忙于应对,无法抽身。
      “是不是月华?”延脩听见打斗的声音,挣扎着从床上摔了下来。
      南宫琰纠缠着江月华,让她无暇顾及,一旁心急如焚的裴斐连忙飞身上楼,将师父扶起来。
      “师父,月华回来了,她就上来。”她端详着师父,数月不见,师父已经瘦的没了人形,她摸到的只有一把骨头。
      听见江月华回来了,延脩长长吸了一口气,“叫月华上来,我有话跟她说。”
      “月华,快上来!”裴斐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得出,师父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他坚持不了多久。
      “师父!”听裴斐的声音不对,江月华大声喊着,一脚踢开南宫琰,就要飞上楼去。
      南宫琰却伸手拽住江月华的脚,拉着她无法抽身离开。江月华正想挣脱,南宫琰忽然一剑从她脚背上刺下,将她的脚狠狠地钉在地板上。
      “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疼痛,江月华哀嚎了一声。
      延脩听到了她的声音,眼中忽然流下浑浊的泪水,他竭尽全力嘶声说道,“月华,师父跟你说过,你的性子太烈,以后一定会吃亏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逐渐弱下去,“你为玉壶宫遮了天大的丑,师父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师父从来也没有怪过……从来没有……”
      楼上忽然没有了声音,然后传来裴斐的抽泣。
      江月华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到底,还是没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
      那年与因为用剑削柳枝和梁师叔吵起来后,师父就告诉她要收敛,性子太烈一定会吃亏。只是那时候她只顾着哭,压根就没忘心上去,后来这些,不都应验了吗?
      “师父……”江月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我知道的……”
      一夜之间,玉壶宫一片缟素,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飘荡,渐渐与苍白的天空融为一体。江月华被关在囚室里,南宫琰昭告天下,七日之后延脩下葬之时杀恶徒江月华祭奠。
      江月华脚上的血已经凝固,她躺在囚室冰凉的地上,看着围住她的铁笼子。外面有和尚道士念经的声音传来,许是往生咒一类的,听的人莫名想哭。
      囚室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蹲在了铁笼旁,“月华……”
      江月华扭过头,看见了裴斐。她来做什么?
      “你告诉我,秦泉声是怎么回事?”裴斐昨日就觉得秦泉声这件事很蹊跷,什么叫做江月华为玉壶宫遮了天大的丑?
      江月华没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只瞥了裴斐一眼,翻了身不再看她。
      “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一定帮你出头,我不能让你冤死。”
      裴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莫大的隐情,师父是知道的,南宫琰应该也知道,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江月华始终不说话,她只好问道,“那乔毓呢?乔毓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她看见江月华的肩膀耸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复。裴斐开始怀疑起来,乔毓和江月华素来要好,两人像个连体婴儿似的,江月华怎么可能杀她?
      “你跟我走。”裴斐不知哪里来的钥匙,一下子打开了铁笼的门。
      江月华这回愣住了,她不明白裴斐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玉壶宫弟子眼里,她不就是个弑师杀友的恶人么?
      “你真的……不想再见到应孟词了吗?”裴斐抬出了应孟词,用来激活江月华那颗死去的心,“你要是死了,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还有那个张煌铭,你带着他的剑,难道不是想找到他吗?”
      应孟词……他是否还在人世?张煌铭……谁知道他会躲在哪里终此一生?
      江月华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死在这里和穷极一生都找不到有什么区别?”
      裴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忽然莫名的心痛,“月华,你以前跟我说,这世上断不会有什么绝境,你难道忘了吗?”
      江月华没有忘,也永不相信有什么绝境。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是绝境,她只是觉得自己已不想再走下去了。
      一个人不想走出绝境,就永远也无法离开。
      “裴师姐,她不愿意走,你要带她走吗?”南宫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囚室,她似乎站在背后站了很久。
      裴斐愣了一会,转过身问南宫琰,“秦师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说的丑闻又指什么?”
      但这个问题南宫琰不想回答,“秦师伯被江月华所杀,这是师长们亲眼所见,你在怀疑什么?”
      “原因!”裴斐觉得南宫琰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月华为什么要杀他?”
      南宫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江月华,言语间冷漠到极点,“人是她杀的,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裴斐看着南宫琰,忽然发现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副模样,是当上掌门之位的那一天,还是更早?
      “那你为什么不让月华见师父,为什么?”裴斐问南宫琰只有南宫琰自己才能回答的问题。
      南宫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一个恶徒,有什么脸面见师父?”
      裴斐忘不掉师父那绝望的表情,他竟然是带着绝望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朝思暮想的徒儿就在楼下,却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裴斐无法再想下去,捂着脸离开了囚室。
      南宫琰站在那里看了江月华好一会,她没有再锁上铁笼,放心大胆地转身离开,江月华已不想再活下去,有没有这牢笼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延脩入土这日,下起了大雪。据说这叫做天公戴孝,是对逝者莫大的尊崇。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最前面的已到达墓园,最后面的还在玉壶宫牌坊。
      江月华没有资格戴孝,五花大绑地跟在棺材后面,她身上满是血迹,都是师父咽气那晚伤口裂开所致。她一瘸一拐地走着,那只被剑刺穿的脚又开始流血,血染红了鞋子,从鞋子里溢出来,雪地上便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一直铺到了延脩的坟前。
      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她便跪倒在雪地上。
      玉壶宫绝大部分人都是认得江月华的,他们看着她,没有人说一句话,一如乔毓死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看着她。其余门派来参加葬礼的人低声地交谈着,于是那天的一切又一次上演了。“为了掌门之位,连挚友也杀么?”所有人看着江月华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怪物。
      南宫琰慢慢走到了江月华身边,她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朗声说道,“恶徒江月华,十二年前弑我师长,杀我同门,我南宫琰身为玉壶宫掌门,今日当着江湖前辈、同门兄妹之面,清理门户,取她项上人头以慰先师在天之灵。”她说着抽出了龙游剑,一剑朝江月华砍了下去。
      只听得叮地一声,龙游剑被什么弹飞,南宫琰的剑没能砍下去。裴斐忽然说道,“掌门,诛杀恶徒之前,我还是想要听她说一个理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斐敢如此做,实在是仁至义尽。
      南宫琰冷冷瞥了她一眼,复问江月华,“你为什么杀乔毓,又为什么要杀秦师伯?尽管说出来公诸天下。”
      江月华恍若未闻,垂着头一心赴死。裴斐急在心里,她不惜在这个关头阻拦南宫琰,就是想给江月华一个机会,可江月华为什么无动于衷?
      裴斐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人将手按在她的肩上,“裴师姐,我知道你们同门一场,你多有不舍,可江月华这等歹毒之徒实在不可饶恕,你休要再可怜她。”按着裴斐的是卞辰,他手上似有千钧之力,压得裴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琰不再理会裴斐,再次举起了龙游剑。江月华没有抬头,安安静静跪在那里,望着地上的雪。
      南宫琰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江月华穿着绘藏蓝色花朵的白色衣裙,跪在案前看她画的那副昆仑神女图。江月华的神情很是专注,就像是现在这样,她说,“我永远都画不出你这样的画,真好看。”
      龙游剑一寸寸接近江月华如玉的脖颈,南宫琰的手在发抖,她的心也揪了起来。忽然,她想起了惜华阁后面的那一剑,那一剑让她披头散发,让她失去武器也失去了自尊,她和江月华一直都打成平手,从未输过,更没有输的那么惨。
      南宫琰的手不再抖了,她攥紧了剑柄,坚定地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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