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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管尽天下闲事 ...

  •   这话张煌铭想说,但他害怕会伤到江月华就一直避而不谈,没料想李羡鸳此时会突然说出来。
      江月华先是一愣,心中倒颇为感激,自那件事发生以来,这还是第二个能理解她之人。但她并没有回答,“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区别。”
      张煌铭望着她,默默说道,“其实这世上很多真相都不为人知,但凭无愧于心罢了。”
      无愧于心这四个字落在江月华耳朵里,如梵音西来,是了,那些事情确实都无愧于心,她整个人忽然觉得轻松多了。
      李羡鸳轻轻咳了两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来,“如蒙不弃,不如就留在我这青檐下如何?但能饮酒论剑,便是人生幸事。”
      江月华没有回答,张煌铭也没有回答。
      他们看了对方一眼,忽然觉得彼此隔得那么遥远,江月华率先说道,“我还有事未曾了结,长恨醒来之后,你告诉他我会来看他的。”
      这样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寻常人能留住的,李羡鸳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包种子,“为了一诺,你不惜再入江湖,这番情义,沈别雪无以为报,我亦无以为报。这种子,是我一生最珍贵之物,还望你收下。”
      江月华伸手接过,这样新奇的谢礼她还是第一次见。李羡鸳似有不舍,目光仍盯着那包种子,“这花叫绿云,虽然不知你要去哪里,但是,请带着它离开蜀中,去很远的地方吧。”
      绿云,是李抱香生前最喜欢的花。如今蜀中之外已没有了沈别雪,那么这花开在哪里都已无所谓了。
      张煌铭眼巴巴望着李羡鸳,终于有所不满,“我呢?我没有吗?”
      李羡鸳空着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你若要,这水榭送给你如何?”
      张煌铭知道他不耐寂寞,径直起身告辞,他竟比说要走的江月华还急着上路。李羡鸳很是无奈,他问道:“你给人家当师父,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好吧?”
      张煌铭已过了桥去。
      李羡鸳追了上来,“好歹你留下一句半句话,不然我怎么给长恨交代?”
      张煌铭也不停留,他笑道,“难道你生平没有编过一句谎话?”
      沈长恨还在沉睡中,江月华和张煌铭就这样离开了青檐下,出深山,前面就是官道,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是该道别的时候了,他们似乎再没有同行的理由。
      “那么,我先走了。”江月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毅然往前走去。沈长恨之事已了,骆北濠一定会来找她,她究竟是要面对他还是躲起来,自己都没有想好。
      “再会。”张煌铭回应了一句,也踏上自己前行的道路。只不过,这里似乎只有一条路。
      于是,江月华在面摊上吃面会遇见张煌铭,在客栈过夜会遇见张煌铭,有时候他隔半天出现,有时候他隔两三天出现,看起来好像只是一种巧合。
      在这样近乎荒诞的偶遇之中,江月华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有人盯上了张煌铭。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蜀中汉子,黑矮干瘦,背着包袱,似乎要去很远的地方,但他却总是出现在张煌铭出现的地方,阴魂不散似的。
      江月华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她觉得自己要么把这事情告诉张煌铭,要么就抓住那汉子问个究竟。但就在江月华要付诸行动的时候,那个汉子却没有再出现。会是看走了眼吗?
      就在江月华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货郎,阴魂不散地跟着张煌铭。江月华抓住他,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威胁他,可这个货郎却什么都不承认,他甚至还质问江月华,一条大路谁走不得?
      江月华只能放过这个货郎,随后一对回门的小夫妻又顶替了货郎的位置,继续在张煌铭身边出没。
      江月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到张煌铭,并将自己的猜疑全盘托出。张煌铭其实也发现了这些奇怪的人,他也有所怀疑,“这些人我仔细观察过,他们真的没有武功,也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我也实在想不通。”
      但这时候他其实已无心去想那些可疑的人,“小江,我最近好像有些明白人剑合一了。”
      江月华一愣,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地庄重。
      “我们从前练剑,接触的第一个概念就是,一定要有一把名剑。可实际上,名剑对一个人的帮助多数时候仅是它的盛名。一名剑客,最该注重的只怕不是名剑。”
      他说的很慢,似乎也是自己没有完全想清楚。“以前我认为,我有秋水剑这等神兵利器,何愁不胜。我依仗它创造出了百川灌河,一招杀掉剑圣。但自从那日我无意中创出了望洋兴叹,我忽然觉得从前是用名剑束缚住了自己,我想的都是如何依仗它,如何驾驭它……望洋兴叹并不是依仗和驾驭,和秋水是不是名剑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它在我的手上。”
      江月华从不曾拥有过名剑,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她觉得张煌铭正在进入一个奇妙的境界,只要他真正想通,真正做到,他将成为一个江湖传说,一个武林神话。
      江月华和张煌铭汇合之后那些追踪张煌铭的人就不见了,却发生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走到哪里,就会受到热情的招待,他们不仅有好酒好菜吃,还有好衣服好靴子,甚至有人送他们两匹快马。可他们问是东主谁,回答却是不知道。两人在蜀中并无至交,谁会如此对待他们?
      “若非故交旧敌,定是有事相求。”张煌铭莫名觉得一丝不安。
      果然,有一日来了两个眉清目秀的佩剑少年,言笑晏晏地邀请他们两前去赴宴:“张大侠,江女侠,我家主人东慕辰在十八武器堂请二位一聚。”
      十八武器堂里并没有十八般武器,只有一桌菜,一坛酒。张煌铭和江月华才落座,就看见一个人从外面走来,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骆北濠!
      骆北濠也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遇见江月华,但他今日是来赴宴并不是来杀人的,所以他很平静地坐在江月华对面。许是各怀心事,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小会,有人慌忙赶来,人未到,声先到,“失礼失礼!我请诸位相聚,却最后才到,实在是该罚酒三杯!”一个粗布衣裳的男人从外翩然而至,他穿得虽朴素,却掩盖不住他身上那高贵的气质,此人就是东慕辰。
      东慕辰先满饮三大杯,然后才一一与众人问好。寒暄罢,他缓缓说起这场宴会的来由,“我这个人好朋友,知道几位从门前路过,便忍不住要结识一番。”他顿了一下,望了望骆北濠,“再者,我听闻骆兄与江女侠有些龃龉,今日大家有幸在寒舍相聚,看在我的薄面上,仇啊怨啊都丢开手如何?”
      如果你身上穿着东慕辰买的衣服,脚上穿着东慕辰买的鞋,坐在东慕辰的家里喝着东慕辰的酒,那么你就很难拒绝东慕辰的要求。江月华他们心下了然,这是遇上江湖和事老了,这类人的朋友满天下,全都是管闲事管出来的,得罪了他们还不如去自杀。
      骆北濠看了一眼江月华,自从那日江月华两滴泪落下之后,他也动摇了,他能当真割下她的头吗?他的余生已经很痛苦了,难道还要再加上一条愧疚。
      “我是玉壶宫弃徒,上了悬赏榜的,师……他要杀我,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江月华率先说了出来,委婉地告诉东慕辰这里面的事情并不好掺和。
      东慕辰打个哈哈,对江月华说道,“悬赏榜不过是玉壶宫一厢情愿的事情,我今日只是想化解骆兄与江女侠之间的恩怨,跟悬赏榜有何关系?”
      恩怨这个词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他们两无恩亦无怨,作为玉壶宫的另一个弃徒,骆北濠也没有理由去杀江月华,他只是为了了结他曾经辜负过的一段感情。
      张煌铭接着东慕辰的话说道,“我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说说就能放弃的,你要杀小江,除非先杀了我。”
      这句话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东慕辰连忙劝阻:“大家相交一场,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饮酒行乐才是人生正事。”
      骆北濠饮下一杯酒,眼睛里渐渐有了温情,“谁又曾喜欢打打杀杀呢?”
      江月华也喝了一杯,她吐着酒气,似乎要把心中的抑郁一吐而尽,“我和你一样,都是活在过去的人,我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可你杀了我,还能回来。”
      她这句话说得很玄,但只有骆北濠听懂了,他喝了很多杯,然后告诉她,“江月华,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回来了?你也一样回不来!”
      他们打的哑谜旁人听不懂,酒桌上的气氛一时凝固住了。东慕辰试图缓和气氛,他为大家添满酒,慢慢说道,“世间之事,多半是为了一个情字。骆兄情深义重,恐怕对方并不会领情。”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没有说透,“酒没了,我去去就来。”
      张煌铭就跟着东慕辰一起离席,他知道江月华有话说,他自己也有些话想要问。
      东慕辰望着他笑了笑,就把他想问的全盘托出,“你可知道玉壶宫掌门南宫琰?骆北濠与南宫琰青梅竹马,但他毅然离开玉壶宫之日,就是与南宫琰分手之时。如今南宫琰要嫁人了,骆北濠只想为南宫琰做最后一件事。”
      那件事当然就是杀掉玉壶宫弃徒江月华,也许帮南宫琰杀了江月华,骆北濠就能将南宫琰真正放下。张煌铭忽然有些理解骆北濠了,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什么事都肯去做的。
      “你为什么要劝骆北濠?”这是张煌铭最疑惑的地方,东慕辰这个局外人,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东慕辰淡淡一笑,“因为我这个人,偏偏喜欢管人家的闲事。”这个理由实在不算理由,张煌铭只能一笑而过。
      东慕辰望着远处的山峦,忽然说道,“你可知我管尽天下闲事是为了什么?”
      不等张煌铭回答,他自己就说出来答案,“我有一个大对头,此人随时都会来这里取我性命,我没有把握打败这个对头,只得结交天下英雄。我管尽天下人的闲事,天下人里总会有人管我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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