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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待雨青檐下 ...

  •   江月华还没站稳,沈长恨就追了出来,“江姨,你忘了夏南剑!”他小小的人,抱着那把厚重的剑,每走一步都极其困难。
      江月华迟疑着,没有去接。沈长恨便回头对骆北濠说道,“你输定了!江姨一定能打败你!”
      然后他走到江月华身边,将剑递给她,还把张煌铭教他的话也说了出来:“你答应我娘的,一定要把我送到蜀中。”
      江月华看着沈长恨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却坚持将那把夏南剑递上来,鼻子忽然一酸,她握住了剑,摸了摸他的头。“快进去吧。”
      沈长恨犹犹豫豫进客栈里去了,他并不觉得师父告诉他的这个办法可以救江姨。但大人的世界沈长恨似乎也并不懂。
      骆北濠突然问了一句话,“你要送这孩子去蜀中?”
      江月华并不是很想回答,她只告诉骆北濠,“没有我,他一样到得了蜀中。”
      骆北濠听完这话,就再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竟对江月华说道,“你走吧,等你做完你该做的事情,我会来找你的。”说完他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
      这在沈长恨意料之外,也在江月华意料之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她忽然想哭。十岁的那个黄昏,不知是谁将她背上的药囊给拉开了,她浑然不知,自顾自往前走,药囊里的草药悄无声息的散落,这时候骆北濠经过,随手就将背囊合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默默穿过人群走远了。那个背影,这么多年来他竟只留下一个背影。
      “你教长恨说那句话的?”江月华背过沈长恨问张煌铭,张煌铭没否认。他转移话题问江月华另外一件事,“力度和速度都达到极致的时候,还能做什么?”
      骆北濠绝对能接住百川灌河,他的绝技未必能制住此人。找到青檐下李羡鸳之后,江月华终是要面对骆北濠的,那时他该怎么办?
      江月华并没有去想张煌铭问这问题的原因,她陷入了沉思,在问酒山房她见识过张煌铭的百川灌河,当时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现在回想,那一招中所饱含的力量和速度都已是极限,寻常人在力度最大的状态下,就没办法保证速度,这二者兼得需要极强的爆发力,江月华自认做不到,也正因如此,这百川灌河罕有人能接住,那么在力度与速度之外,还能有什么?

      白衣绣白云,待雨青檐下。白衣绣云李羡鸳这名字,江湖中没听过的人只怕不多。传闻他曾与天星阁主莫惊鸿在天星阁前一战,自那之后便隐居蜀中青檐下,已很少再问世事。他和沈别雪虽师出同门,剑术却迥然不同。沈别雪剑法浑厚磅礴,与他为人一般无二,李羡鸳却极尽幽诡,冷涩逼人,加之他那把玄铁所铸的万里云罗,更是波谲云诡,深不可测。
      现在,青檐下就在沈长恨他们眼前,他们本来以为可以见到李羡鸳。但青檐下其实是一块石碑,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碑,除了这块石碑,周围什么也没有。别说屋舍,连条像样的路也没找到,这里根本就是荒郊野地,如果不是石碑上写着青檐下三个字,江月华一定以为自己走错了。
      而张煌铭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难道李羡鸳会自己冒出来?
      “白衣绣白云,待雨青檐下,当然是等雨。”
      别无他法,三人只好坐在石碑上,等一场雨来。蜀中气候多变,雨说来就来,只见天上飘来一朵云彩遮住日头,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是等来了,然后呢?江月华望着张煌铭,张煌铭无辜地望着她,笑嘻嘻用手去为她挡雨。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那朵云彩被风吹散了,太阳又照在他们身上。就在他们有些丧气的时候,沈长恨忽然指着地上说道,“那是什么?”
      大家一起看去,只见地上出现了一条路,一条蓝紫色的路,那是一种蓝紫色的野花,大约因为下雨,一时间全都开放了,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去。三人连忙跟着这些花,一直往前走去,越走地形越复杂,草木也越深,走着走着,大约是太阳光太强烈,那些花逐渐蔫下去,很快就消失了,沈长恨很是着急,“不会要再等一场雨吧?”
      当然不必,他个子太矮看不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间水榭。江月华和张煌铭踩着泥泞,终于将沈长恨带到了这间水榭跟前。他们三的鞋子都已沾满了泥,谁都不好意思踩人家那光洁如新的九曲桥。
      张煌铭叫江月华和沈长恨坐在栏杆上等着,要了他们的鞋子,蹲到水边去洗。那水泛着绿意,还栽种着睡莲荷花,张煌铭把鞋底刚刚触及水面,就将一池水全都弄浑了。江月华和沈长恨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不觉好笑,沈长恨笑完了,忽然有些不太开心,“江姨,你和师父是不是要走了?”
      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沈长恨在这个时候忽然问了出来,他知道李羡鸳就在这水榭里,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像师父一样好吗?他以后是不是就要和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是说不清的忐忑和恐慌。母亲死在他身边的那个晚上,江月华就出现了,她就像他的母亲一样,照顾他呵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可她终究不是他的母亲,终究是会离开他的。
      江月华拍了拍沈长恨的肩,知道他心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离别。这世上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父母,亲友,都不能。你总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沈长恨忽然很想哭,他的确知道这个道理,父亲死的时候他知道了,母亲死的时候他也知道,在问酒山房,张煌铭被剑刺中的时候,江月华放下夏南剑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知道并不代表接受,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愿意接受。
      张煌铭听着江月华他们说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变慢,离开这里之后,他该用什么理由,又该用什么招式去面对骆北濠呢?
      池水忽然动了,水里的鱼受惊,纷纷越出水面又落回去。张煌铭的神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把江月华的鞋子扔给她,把手按在了秋水剑上。
      此时他的姿势很滑稽,就好像是一个蹲在岸边准备偷偷跳水逃跑的人。江月华的神情也变得严肃,她把鞋子捏在手里,愣是没有动。
      沈长恨竭尽全力地感知着,但没有像那天在客栈大堂内一样感觉到杀气。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煌铭随着这声音站起身来。江月华也放松了身子弯腰去穿鞋。屋里走出来一个白衣绣白云的男人,他看起来就像一片白云,你似乎能感觉到他,但又似乎感觉不到。准确地说,有些像雨后山腰的白云,莫名有一丝悠远的寒意。而这寒意,更多来自他手里的那把剑,三尺九寸五分,缠绕着诡异的裂纹,如天上丝丝缕缕的白云,那就是万里云罗!这个男人当然就是李羡鸳。
      李羡鸳的目光落在江月华的手上,他认得那把剑,夏南剑。
      “游人五陵去,宝剑直千金。分手相脱赠,平生一片心……”李抱香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可是人呢……李羡鸳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看到这把剑,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
      江月华双手将剑奉上,认真说道,“沈氏夫妇先后亡故,在下尊遗愿将此剑与沈家遗孤送到此地。”
      李羡鸳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沈长恨身上,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沈别雪的眉眼。他一阵风似的,从水面上掠过,直直扑到沈长恨面前,“沈别雪死了?”沈长恨被他的速度吓到了,愣了一会才点点头。李羡鸳将万里云罗钉在地上,一把从江月华手中抢回了夏南剑,他用手反复地抚摸着,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谁杀了他们?”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沈长恨看他悲戚如此,也悲从中来,“是湖州的人,但他们大都已经被师父和江姨杀掉了。”李羡鸳把那把剑抱在怀里,闭着眼睛良久,才缓了过来。那个在青城山下登舟而去的男人,居然只把李抱香的剑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留在这尘世上。他蹲下身看着沈长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长恨。”沈长恨望着他,有些怯生生的,“这是我爹起的名字。”
      李羡鸳愣住了,沈长恨?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怔怔地看着这孩子,忽然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二十年前沈别雪负了李抱香时,并不曾应誓言被天打雷劈,对此事,他亦有长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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