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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恨不相逢未嫁时 ...

  •   江月华自然是知道的,那就是看沈长恨的心性如何,是否能在最后的关头停手。她走到沈长恨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根本不用上那一课,因为长恨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我拔剑呀。”
      沈长恨一惊,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最愚蠢的事,他居然没有让江姨拔剑!可在江姨嘴里,没拔剑竟成了善良的表现。为此,他更加羞愧,更加抬不起头了。
      张煌铭如何不知道自己这徒弟刚刚是怎么回事,什么善良仁厚,分明就是急晕了头忘记拔剑。所以那最重要的一课他还是要上的,他拔出秋水剑,走到那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男人身边,问沈长恨,“你告诉我,现在要不要杀了他?”
      沈长恨又愣住了,他望着江月华,希望她能给个意见,毕竟这个人是来杀她的。江月华对着他笑了笑,却不给出任何答案。
      看热闹的人向来不嫌事大,他们开始给沈长恨出主意。
      这个人是来杀你们的,必须杀了他!
      他虽然想杀人,但是没有得手,还是算了吧!
      这一次放过他,他下一次还是会来杀你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冤冤相报何时了,放过他吧,技不如人,哪里还敢再找上门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各种说法在沈长恨脑子里嗡嗡不休,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云端,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中去,杀还是不杀?他觉得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这么复杂。
      张煌铭的剑已在一寸寸接近那人,“你再不说话,我就动手了。”
      沈长恨脸上的汗又下来了,他的眼眶也红了,整个人也在微微颤抖。江月华忍不住劝道,“他太小了,这一课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早。”
      张煌铭并不这样觉得,“很多事情不怕早,而是怕晚。”
      “不要杀他。”沈长恨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杀不了我们的。”江月华和张煌铭都是一代高手,就算这个人卷土重来,也不能奈他们何。
      张煌铭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答案,这是衡量后的万无一失,他要的不是这个。也许江月华说得对,沈长恨的年龄还是太小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那男人忽然一跃而起,撞在秋水剑上。秋水剑何其锋利,很容易就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看了张煌铭一眼,安然的闭上了眼睛。他是为了尊严死的,张煌铭和江月华在教导沈长恨的时候,全然忘记这个人也是一名剑客,他也有自己的荣辱。败在江月华手下不冤,死在张煌铭剑下更不冤,但他不能输给一个孩子,也不能让一个孩子来决定他的生死!
      这突然而来的局面扭转了沈长恨对剑的看法,从前他认为剑只是傍身的武器,有一把名剑,有一身剑法,就能不败于世,就能杀自己的仇敌,保护想保护的人。然而剑是有尊严的,人也是有尊严的,他开始明白江姨所说的江湖儿郎江湖死,宁愿死在剑下,也不愿苟活,这是一名剑客的骄傲,也是他的命运。带金剑鞘的无名男人那一跃而起的身影,时常在沈长恨脑海里回荡,让他终生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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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明未明,启明星挂在天上,不知道在等待谁,还是在留恋什么。沈长恨还在睡,张煌铭和江月华都已醒来,他们望着天边逐渐发白,忽然觉得难以言说的惆怅。
      “玉壶宫发出了悬赏榜?”张煌铭第一次在江月华面前提到了玉壶宫,他小心翼翼,害怕触及到她的伤口。
      那人的金剑鞘表明着一种身份,他是江湖中为花红赏金而活的猎人,他能出现,说明玉壶宫悬赏五百两买江月华人头的事已告知江湖。悬赏榜这种方式适用于穷凶极恶之辈,往往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残暴之徒,江月华还算不上,所以玉壶宫为什么不亲自清理门户,而是假借他人之手?
      江月华并不是很忌讳谈到这个,但她总觉得说出实情会显得自己很自负,于是她找了一个很委婉的说法:“师父叔伯一辈已上了年龄,你知道江湖上没有五十岁往上的高手,修为总是会随着年龄而退化的。”这一点张煌铭也很清楚,到了一定年龄,那些高手还能名震江湖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那时候他们遇到事情,也不会用武力解决,于成楼就是个典型的反面例子。
      小江继续说道,“和我同辈的师兄师姐们,也已拖家带口,谁会愿意和我玩命?”
      张煌铭已听明白了,玉壶宫罕有能与江月华比肩之人,也就是说,江月华是当之无愧的玉壶宫第一人,那么当初她杀挚友夺掌门位就说不通了,第一何须去夺?难道与她弑师有关?可这些话张煌铭并没有去问,就像江月华从来没有问过那个武林千金是谁一样。
      “你……尚未婚嫁么?”他凝视着江月华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她的眼睛像是一汪秋水,和他的长剑一样,那么澄澈那么明亮。
      江月华愣住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又知道他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心脏蓬勃跳跃的声音,如朝阳一样一点一点地放大。自小镇相识一路走来,她仿佛已认识了他很久,也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可是……人生实在有太多的可是,这“可是”包含着很多无可奈何的遗憾。江月华避开他的目光,背过身逃离那炫目的温暖的阳光。良久,她低声说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似风筝断线一般,灰暗的天空被灼目的光芒撕开一个口子,被撕裂的感觉是震惊还是无奈呢?天亮了,天总是会亮的,今天的天亮和明天有什么不同?是像一点白云的月亮还挂在天上,还是启明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差别谁会刻意观察,谁又会放在心上?
      张煌铭什么也没有说,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忍不住去想那句诗,那句诗中她似乎承认了什么,可是承认的却又有什么用?这一路走来的同生共死,终不过是相逢恨晚的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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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沈长恨成为前行途中心情最好的人,他时而看看天上的白云,时而摸一摸参天的大树,他已忘记自己为什么而前行,只把一切当作一场游山玩水的幸事。
      下了一道梁,前面又是一道梁,张煌铭去打水,江月华似乎是和他一起去了。沈长恨独自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鸟鸣山更幽,他身上的燥热正逐渐褪去,忽然间,他感到一阵阴风从背后掠过,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扭过头,背后却没有什么,师父不见回来,江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师父……是不是你?”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偶尔会搞个恶作剧,但愿是他回来了。又一阵阴风掠过头顶,沈长恨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可头顶还是什么都没有。“师父……”沈长恨害怕了,这荒山野岭,莫不是有鬼?可刚一想到鬼,就想起江姨所说的话,这世上不会有鬼的。沈长恨背靠大树,环顾着四周,猜想会不会是飞禽之类。阴风偏在树后面吹来,沈长恨只觉得脚脖子发软,一阵一阵的阴风,吹在他耳朵背后,让他浑身发痒发麻。他扭过头,用余光去看,可是除了树干,他什么也看不见,或许,那东西就躲在树后面。“师父……是你吗?”沈长恨十分期望就是师父,可他最后一丝期望也落空了。背后阴风大振,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鸟儿扑楞着翅膀。沈长恨转过头,就看见了令他惊悚的一幕,一只巨大的蝴蝶,正在围着那棵树飞来飞去。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蝴蝶,足足像一只老鹰。它的躯干和触角自然也很大,翅膀是棕灰色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就像一只可怕的幽灵。
      沈长恨惨叫一声,拔腿就跑,他一跑反而坏了事,那只巨型蝴蝶居然就在他背后追来。阴风越来越近,沈长恨甚至觉得蝴蝶的四肢已经触摸到了自己,这种恐惧让他浑身都虚脱了。
      这时候,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笛声,这笛声穿云裂石,空灵缥缈,听起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笛声响起之后,巨型蝴蝶不再追沈长恨了,而是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有一袭白衣的女子吹着玉笛从天而降,衣袂飘飘,仿若天外飞仙。
      沈长恨呆呆地看着那女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也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
      女子停下了笛子,缓缓伸出手唤道,“小蝶。”那只巨型蝴蝶就落到她的手上,它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似乎在与她亲昵。
      沈长恨看呆了,荒山野岭,白衣女子,巨型蝴蝶,这样诡异的画面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山精野怪。女子对着沈长恨笑了笑,就带着蝴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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