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图》四柄

3、正式上班

　　阮轻舟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捏了捏眉骨，苦笑，还是印象中那般难以接近。
　　高岭之花难采撷，真的难采撷，否则她何必要大费苦心绕这么个圈子。

　　弯腰，把礼品袋放在门前。
　　里面的东西不算贵重，却是她亲自设计，一条星星手链，她踏入珠宝设计专业的第一件作品。

　　夏知晓不可能知道，她在阮轻舟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四年过去了，那时尚不敢送，现在有那个胆子，她却不收。

　　阮轻舟低头看手里剩下的两个礼品袋，进了电梯给楼上的住户送过去，形式流程总要走完。
　　回到自己家，做什么都有气无力，真正收拾完躺在床上，发现已经快到半夜。

　　订好闹钟，明早开始正式上班。
　　夜一深，总归能入睡。

　　第二天夏知晓起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前有个礼品盒，所以昨天她没收阮轻舟的礼，她就强制性放这里了？

　　嗤笑一声，估摸着她拿了夏诚华不少好处，收个小礼也不算什么，准备将东西拿起来。
　　嘴里叼着张全麦面包片，刚弯下腰捡东西的那一刻，对面的门打开了。

　　阮轻舟揉着疲惫的眼出门，在看清楚夏知晓正在拿她送的礼物时，怕她觉得尴尬又不收了，赶紧退回房间，关上门，自欺欺人当什么都没看见。

　　夏知晓也不介怀，不知怀了何种心思。拿了袋子转身进电梯，又从包里掏出瓶酸奶来喝，动作如行云般流畅。

　　阮轻舟今早是七点起床，按照夏知晓所说，特意扎了个丸子头，耳朵处留两缕微卷刘海，俏皮冻龄显可爱，不知道的以为她才十八。

　　急匆匆打理好一切，出门就看见这么一幕。生怕她不要，赶紧进门，躲门后透过猫眼偷看，见她拿走了后，拍拍胸口捋顺了气儿 ，再紧跟着夏知晓出门。

　　夏知晓自己开车去公司，阮轻舟是因为以前家里都有司机来回接送，倒不用自己开车。但现在进了Galaxy上班，再专门聘请一个司机来接送的行为挺怪异的。不想去考驾照，戏做全套，老老实实去打车。

　　车刚驶出车库，便看见阮轻舟站在小区门口打车。想了想，没明白她这出到底什么意思，也许是在等夏诚华的司机接她上班？

　　有被自己的脑补气到，夏知晓脚踩油门，驶出小区门口，扬长而去，离去时带动的飞，吹拂起阮轻舟的衣摆，好在她看不见。

　　上班时间难免拥堵了些，夏知晓前脚刚走，阮轻舟也终于搭上车，催促司机急急忙忙往目的地飞奔。

　　公司电梯有两部，一部是领导专用，一部是员工专用。

　　领导专用电梯前空荡荡，员工专用电梯前排起了长龙，阮轻舟看一眼手机，八点五十八，踩点就算了，可不能迟到。

　　大不了就坐领导专用电梯呗，不过是受些异样的目光而已，反正她既能避免迟到，说不定还能和夏知晓同一个窄小空间，多好。
　　于是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地进了领导专用电梯。

　　有人之前听说过一些口风，看着阮轻舟的眼神都古怪起来，唯一能想到的领导身份就是公司老板娘，所以才能这么自信去用领导专属电梯。

　　夏知晓乘坐的那部电梯是从负二楼车库上来的，电梯门打开，阮轻舟急急忙忙进来，看见是她，一时分不清心里是喜是忧。
　　这种诧异恐怕也只有真正见到了的时候才能体会。

　　懒得多说什么，淡淡扫她一眼，转而盯紧了自己手上最新的时尚杂志。
　　她站在中间，阮轻舟后背靠着墙面，手心里因为多了热汗，贴在墙面上吸收冷气，大气都不敢喘。

　　承重13人的电梯里就她们两人，阮轻舟却觉得这窄小空间里的空气都稀薄起来，也许是夏知晓气场过于强大，光是站在她面前就让人不能呼吸。

　　夏知晓目视前方，阮轻舟盯紧地面看自己脚尖，殊不知夏知晓早已经透过面前的合金门，将阮轻舟所有表现全收入眼底。
　　这么害怕她么？她又不吃人。

　　退万步讲，知道她不好惹还来招惹，自作自受。
　　想归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先看看她今天的工作表现。

　　出了电梯门，她走在前面，阮轻舟跟在她身后。

　　阮轻舟作为设计师总监的助理，工作岗位就在夏知晓的办公室对面，因为这事儿，大早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露出了今天可能唯一会出现的笑容。

　　夏知晓是想通过那窗口看阮轻舟是否老实，却不想给了她机会。
　　只要一想到今后抬头就能透过窗子看见认真伏案工作的夏知晓，把所有误解流言和得到的做比较，还是天天能见到比较划算。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正式开始上班，才发现自己flag立的太早。李西子之前说过，夏知晓对她观感不大好，折腾起人来，也是可劲儿了刁难。

　　夏知晓并不给她真正学习的机会，而是让她去做一些杂物事，美其名曰这都是一个助理应该做的。
　　此时此刻，她按响了面前的通知铃：“给我接杯咖啡过来。”

　　阮轻舟四年前就通过夏知晓室友了解过她口味，美式不加糖，从那之后也成了自己的爱好，接好咖啡，欢欢喜喜端一杯进去。

　　咖啡杯非常素净，不染纤尘的白，骨瓷质地，好看耐用且实用。她心想，自己也要买个类似的。
　　和白色杯子的颜色相反，外表要选择纯粹的黑，当然杯子里面还是陶瓷透亮的白，同款型同大小，给人一种情侣款的错觉。

　　怀着这种想法，她好高兴，近距离看见她，忘了收敛，不加掩饰地大胆欣赏。

　　夏知晓手握画笔，认认真真描绘，纤细修长的手指灵动优美，在纸上飞舞。很多时候她不用平板，而是用着最原始的彩铅和画纸，好像这样更容易有手感。

　　秀气鼻梁上架一副银丝边眼镜，鼻梁处的那颗痣好显眼，时不时飘落的零星刘海垂在额前，却更显烂漫唯美，甚至让人手痒痒，恨不得替她撩过那缕发丝，别至耳后。

　　阮轻舟将咖啡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后退一步，端端正正站在那儿，双手放在身前，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吩咐，专注的眼神盯紧了她。
　　一抬笔一勾勒间，能把人的满腔喜好全都勾了去。

　　夏知晓有所感触，不习惯被这炙热的目光所注视，从身旁拿出一厚叠废弃草稿丢她面前，“今天碎纸机坏了，你把这些纸用剪刀剪成碎片然后丢掉。”
　　她双手去接，心里想的是能亲眼观看女神的手稿诶，太荣幸。

　　夏知晓仿佛听见她内心深处银铃般的笑声，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什么假药，抬眼细细凝视，试图从中找到破绽，揭穿她的真面目。
　　被盯得不好意思，阮轻舟抬手摸摸脸，“我脸上是有什么吗？”下意识想摸出手机屏幕照照，被夏知晓接下来的话惊得缩回手。

　　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夏知晓僵硬补充道：“提醒你记得把手稿全都剪成小碎片，如果不够细，被其他心怀不轨的设计师看见可能导致模仿抄袭。”
　　阮轻舟说“知道了”。抱着那一厚叠手稿出门，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带上办公室门把。

　　坐在工作岗位上无聊地剪纸片度日，这对一个设计师助理来说过于小材大用。
　　和她一起进来的周迹，是同时间段新招的设计师，在夏知晓眼中能直接招聘提拔坐到新人设计师这个职位，可谓非常优秀。

　　明明两个人学历经历都差不多，甚至于阮轻舟更胜一筹，待遇确是天差地别。如果夏知晓真的有认真看过她的简历，绝不仅仅是设计师助理那么简单，分明和以前刚毕业的她同样耀眼。

　　周迹仔细观摩了她这两天的工作，枯燥乏味，不像助理，反倒像个清洁工，专门打杂的。
　　忍不住问：“干嘛做这些琐事，你不是夏知晓的设计师助理？跟着首席设计师诶，难道现在不该画一些珠宝设计图吗？听说夏知晓接手的都是一些高级定制的客户，你是她助理，应该也能接触到很多高端客户吧。”

　　阮轻舟仔细回想周迹说的那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夏总监怎么想，她说今天碎纸机坏了，让我把这些手稿剪成碎片。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得把它做完。至于其他的……”
　　叹了口气，隐隐有失落的气息，“随便吧，船到前头自然直，反正三个月时间不长，是去是留，总有定数。”

　　是的，还有三个月，她得想想其他办法，如果真如了夏知晓的愿，这三个月里她平平无奇没表现力，临门一脚踹了，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
　　低垂的眸仁里，泛起潋滟的波光，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设计草稿好厚一叠，如果可以的话，阮轻舟是想把它们都留下来，但那显然不现实，干脆挑了几张成品，剩下的再用剪刀一点点剪碎。

　　周迹看着这样执着的阮轻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为什么不气恼，这种不被重视的大度实在非常人所能拥有。

　　时间很快流逝，到中午时间点，新进来的这一批设计师以及设计师助理早混熟了，准备一起去公司楼下的食堂吃饭。

　　阮轻舟的第一反应，就是透过窗子望向办公室里，想着夏知晓什么时候去吃饭。

　　夏知晓并不被外面偷窥的视线所干扰，流畅地转动着手中画笔，翻涌出一个个漂亮利落的花环，另一只手杵着半边脸颊，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手中力道没平衡好，转动的画笔从指尖跌落下来，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渐渐滚远。

　　这声脆响仿佛打开她暂时闭塞的脑子，灵感涌现，伸长手捡起桌上缓慢滚动的铅笔，在纸上窸窸窣窣描摹线条，紧皱的眉目随之舒展，心情逐渐欢愉起来。

　　阮轻舟看得呆了，情绪被夏知晓所带动，见她蹙眉时跟着忧愁，见她欢愉时跟着弯了唇角，就连身旁的同事都被她这么快的情绪转变搞得莫名其妙。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同事问：“你没事吧？走，一起下楼吃饭去。”
　　拉回飘远的思绪，阮轻舟看向他们，心里不想这么快就走，猛地回想起什么，做惊呆状，“啊呀，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件急事没做，你们先去吃饭吧。”

　　好遗憾，这位可甜可咸的美眉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体贴的同事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小姑娘加油，这里的助理就属你最认真了。”
　　阮轻舟笑了笑，不能一起吃饭，假装遗憾，目送他们远去。

　　设计部部门在有关要求上其实是整个公司里最轻松的，阮轻舟心里只装着夏知晓，忽视了除她规规矩矩扎头发、穿工整的职业套装以外，其他同事都是怎么时尚怎么来。

　　到底是珠宝圈的弄潮儿，自身品味低了，还能妄想对方设计出什么时尚的款呢。

　　阮轻舟停下手边动作，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她就能独自且大胆地欣赏起夏知晓的身影。
　　手肘杵着桌面，两只手捧着腮帮，静悄悄看对面那如画卷般俏丽的人儿。

　　她似乎真的很忙，忙到忘记时间，也许设计师都有这么个通病，在设计期间总是能达到忘我的状态。

　　中途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她烦乱的思绪，原以为会就此挂断，没想到她放下手中笔，滑动手机界面到接听键，转动椅子看身后落地窗接电话。

　　阮轻舟听不见她说什么，只看见她点点头，挂断手机回过脸时，脸上带着笑意。
　　是给谁讲电话那样高兴？记得夏知晓单身，没有喜欢的男女啊。

　　摇摇头，想不明白，也许是甲方呢。
　　对，肯定是甲方，阮轻舟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看得久了，失了心神。等她反应过来，那些在食堂用餐的同事陆陆续续开始回来。看了看手机，后知后觉感叹时间飞逝，竟然已经下午两点，隐约间好像听见肚子饿到叫了一下。

　　早上没吃早饭，现在又挨到这个点，忙了大上午，她有气无力瘫在座位上，心想夏知晓怎么这么可怕，都不会觉得饿的吗。

　　想了想，她决定主动问问，如果夏知晓再不去吃饭，一会儿食堂关门，外面的餐厅也过了饭点就不大好。

　　肢体动作比想法更快，走到办公室门前，抬手屈指敲响了门，忐忑的心情和昨晚上敲响她家的门一样。
　　里面传来夏知晓的声音：“进来。”

　　轻轻推开门，并没有进去，她在门口伸长脖子问：“夏总监，已经下午两点了，您还没吃午饭，要我给您带点什么吗？”

　　夏知晓从画稿堆里抬头，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到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里起擂鼓，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夏知晓才后知后觉把视线转移到一旁。

　　反正是自己的助理，又不是不开薪水，夏知晓道：“去吧，帮我打包，一份白菜，一份土豆，不要米饭，谢谢。”

　　“好的。”她回复。
　　也许是不用站在夏知晓面前，没了一开始的紧张感，准备带上门离开的时候，视线无意识扫到了对面桌上的那个礼品袋。

　　都送她好几天了，她还没拆？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许是夏知晓太忙。在纠结于是否提醒的时候，她去了食堂。

　　也就是在她用餐的这段期间，夏诚华突然到公司视察了一圈儿。
　　不为别的，是合作伙伴宋世杰告诉他，他侄女儿在他们公司只当了个助理，一天天做的尽是些端菜倒水、剪碎纸的工作，这让宋世杰十分没面子。

　　夏诚华立即赶到公司，二话不说推开了夏知晓办公室的门。

　　夏知晓还以为阮轻舟这么快就回来了，抬头的那一刻，便对上了夏诚华怒气冲冲的一张脸。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雷电般交加的气势即将喷薄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