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金楼》八曰十六

1、前尘旧梦

　　所有人都认为这世上最难过的乃是情。而方金楼并不这么认为，他觉着，这世上最难过的不是一个情关而是一个念想。

　　而他方金楼，便是因为这念想才修成仙。

　　方金楼，千年修炼，是由妖成仙。众所周知，这妖要想成仙，比人可要难几分。

　　时至今日，方金楼方才修成正果。他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正经的师父仙门，唯有的便只有勤奋二字。

　　千年前，方金楼只是主人为他的情人造就的金楼，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千年后，他成为仙人，主人无辜枉死，转世轮回，渺无音讯，真是造化弄人。

　　在这天上，除了一望无际的云海，倒是真的虚空无物，可同凡间传闻相差很大。仙音袅袅，仙子飞舞，玉楼金殿一样都没有。

　　半晌，忽的方金楼眼前出现白衣飘飘的仙子，轻飘飘一句话，“随我来。”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拂尘而去。

　　方金楼想，原是有的仙音，仙子和仙宫，只是慢了些。他端看着，宫殿竟然是通体雪白的白玉，这白色的宫殿可真好看，不似他俗气的很，讨不得欢心。

　　“下一位，素业山的方金楼。”坐在正前上方的白衣仙人唤了他。

　　“你就是方金楼？”左边执笔的紫衣仙人抬抬头，眯着眼上下发量了一番，啧了一声，摇摇头。

　　“在下是。”方金楼规规矩矩地回应了一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他不善言辞，因特意寻了处僻静的地方闭关修炼，如若是去红尘渡劫，也是少言寡语。

　　“我看过你的过往。可真是奇怪，按道理，你这资质是难以成仙的，你这功德也勉勉强强，法术更是稀疏平常。怪哉，怪哉。你这下界小仙，却是好运道。遇上好时候了，我这有两份好的去处，正当缺人，你择其一罢。”白衣仙人把这手中的卷轴飘然落在他眼前。

　　方金楼才发现，原来做仙人同做凡人也有相似之处。

　　在他面前的卷轴，分有一金一白之色，其他一概不知。

　　方金楼想了片刻，就说“在下选那白色卷轴。”他本身也不喜那太过耀眼的颜色，便依着自己的喜好选了素净的颜色。

　　“你这小仙，运道可当真好极，自今日起，你就是负责卜竹山山门的金楼小仙。还不拜谢，这可是你的造化。”紫衣仙人言辞却颇有些怪异。

　　“自当如是。”方金楼作揖，低眉颔首。

　　卜竹，是他心中所想二字吗？

　　听说那万年前，元昊天帝按例下凡历劫归来，这九重天之上便就多了一座山。那座灵山名为卜竹。哪成想，那冷冷淡淡的元昊天帝历了一世劫，竟成也多了些烟火之气，在灵山建了云枫居。

　　这偌大的天宫多了关于元昊天帝的许多传闻。

　　那些年，他们至今未知这云枫居中，藏着什么？

　　也许，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秘密。

　　神本就薄情。

　　......

　　白衣仙人道了一声。“去吧。”

　　“是。”他也就随着刚刚领他的仙子出了这仙宫。

　　“上升星君，你为何把他安排去了那处。这小妖，才修行多少年，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帝君那性子，厌那妖魔可是出了名。”紫衣仙人扶着额头，觉得有点头痛。

　　“方金楼他，可是本君精心挑选出来的。这卷册上的，这小妖，束身自好，正直淳朴，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性子虽说枯淡无味，那模样，路君你也见到了，这般，当真是最好的人选。”上升星君眉眼弯弯，摸着不存在的胡须，满意的不得了。“也省的以后，那些痴迷元昊天帝的那些个神啊仙的，争个那位置，再把这里闹腾个天翻地覆。”

　　一出了仙门，仙子饶有趣味地同他聊起了天。“你这小仙着实让我羡慕，巧得很，一上来，就上了天机宫，封了那掌管仙门的小仙君。哪像我三百年了才升迁成天机宫的上升星君座下的侍紫仙子。”

　　方金楼愣了愣地望向她，“仙子，为何和在下说这。”

　　倒是个修仙修傻了的呆子，侍紫仙子想起了与她一同成仙的弟弟，长叹一口气。

　　她笑道。“呆子。我在和你套近乎呢，想要和你做个朋友。”

　　方金楼点点头便同意了，“好。”

　　“我叫胡侍紫，我比你大，你可唤我侍紫姐姐。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你同我说……”那侍紫姐姐好生会讲话，三言两语把方金楼给忽悠了去。

　　方金楼殊不知，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泼天祸事。

　　凡间有凡间的规矩，仙界也有仙界的仙规。天宫律法严谨，等级森严，除了三千天规，各个仙宫也都有各自的宫则。

　　当方金楼到了此处，交代他那卜竹山山门，竟只有他和另一位蜉蝣圣君守着。这里自有超然的阵法守着。

　　蜉蝣圣君，是一位好相与的君子，模样虽是很冷清，也不多话，为仙却很好。初当值，他又是新面孔，他也认不得仙人们，说话也不大伶俐罢，仙人们便拿他打趣。

　　“金楼仙君，听说你原是妖修成正果，今日一看，确实不像，倒像是一板一眼的老道。”

　　“也是，这些年，也不只有你一个妖修成仙，可哪像你，跟个木头做的。”

　　“我确实是木头做的。”方金楼脱口而出的实话把众人噎住，愣了大半天。

　　蜉蝣圣君冷冷清清的说了一句话便把他们都给打发了，很是威严，看的他好生羡慕。不过，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像蜉蝣圣君那般的守门仙君。

　　卜竹山，仙人拜访是有限制，山门闭关是常有的事。

　　他们只需守得日出，日落而息便可足矣。

　　再多的事也没有了。

　　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俨然是提高修为的好地方。方金楼心道，待到修到更高的境界，也许他就能寻得他的主人的下落，也能替他讨回公道。

　　侍紫仙子也经常来看望他，与他说些奇闻异事，他们交情逐渐深厚。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平淡无奇的石子怎会掀起卜竹山的波澜起伏，却道天凉好个秋。

　　近日，有个痴恋天君，想尽办法，入了云枫居，做个扫地仙仆。要是安安分分的便也就罢了。哪知是个蠢的，不知哪里寻得的药物，闯下祸事。

　　元昊天帝震怒，人间有句话说得好，说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何况是天帝。

　　现下，卜竹山中，人人自危，守门的他们自当是首当其冲。

　　这事一出，金楼仙君和蜉蝣圣君最先被传召了去。

　　蜉蝣圣君先踏进那扇光门，过了许久，才有人唤他名讳。

　　方金楼，他是一个刚入门的小仙。自踏进这个门，便受到极大影响，他难以维持他的人身。在这浓厚的神威之下，他不敢直视，记着蜉蝣圣君的嘱咐，直接下跪请罪。

　　“小仙有罪，有负职责所在，请帝君降罪与我。”

　　“你是有罪。你与那侍紫仙子有染，将她杀害，这是其罪之一。你勾结魔族中人，这是其二。其三，你伙同他人下药害帝君。这桩桩件件，你可还有什么辩解的。”雷霆神君大声喝道。

　　方金楼忽的听到荒谬至极的罪，又想起主人也是被害至此，心中愤恨难当。“小仙不曾有染，不认得魔族的人，更没有下药害帝君。请君明鉴。”

　　“你且看这回溯镜中，这一幕幕，你作何解释？”

　　方金楼知道他的回驳，在诸多上仙神君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

　　回溯镜中，全尽数是方金楼的身影，他的所作所为皆与与雷霆神君口中的他，是一模一样，若不是他自己，他也都快相信了。

　　方金楼哑然，迷茫又困惑。

　　他人眼中的真实，他人口中的真相，这，真正的真相究竟算的了什么？

　　“方金楼，你曾是妖，机缘巧合下，习得这修仙之法，不久前得道成仙。成了卜竹山的守山仙君，哪知你不守天规戒律，反倒起了妖魔之心，论罪当诛。可，帝君的毒未解，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快，从实招来，这毒何解？”

　　“若是不说，那轮回转世的机会这便不得给，直接给本君下九重雷劫，定叫你魂飞魄散。”那雷霆神君一字一句，步步紧逼。

　　“神君，他那样的小仙君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分明是有人陷害于他。”蜉蝣圣君出言相助，想要保护方金楼。

　　“闭嘴。”

　　不料，雷霆神君的鞭子不由分说的便要抽蜉蝣圣君。方金楼用尽全身功法，为这大殿之上唯一出口护着他的蜉蝣圣君，挡下这一击，螳臂当车，以他那蹩脚的仙法，快去了他半条小命。

　　然而，这雷霆神君一击不成，再次出手，这蜉蝣圣君就此重伤，倒在殿前。

　　一念成仙，一念堕魔，他一心向善，潜心修道，却落得声名狼藉，如此下场，同他主人一样的下场。他不甘心，冤唔出声，心生魔念。

　　千年道心，毁于一旦。

　　“不好，他要成魔了，神君，莫要再心慈手软，下九重雷劫于他吧。”

　　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向他袭来。

　　方金楼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魂魄绞痛，全身冰凉，九重雷劫的雷击在他身上，皮开肉绽，神魂碎裂，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这是要，万劫不复了吗？

　　高高在上的天帝，金光之下，好不威风。

　　他忽然间就笑了。卜竹死了的时候，没人救得他，金楼自己将死，到底仍是没有谁能救得了他。

　　恶人行恶容易，而英雄不常见，蜉蝣圣君算的上一个。

　　只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九重雷劫，当是魂飞魄散，应劫而生的乃是生机。

　　这一线生机，是那既定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