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慢慢书

5、摘星

　　温苑这一走，直接在学校呆到了七月中。
　　明明一周前就考完试了，但愣是死活不愿意离开，以至于全家的旅游计划因为他一个人泡汤。

　　十五号清晨，杨雯做好早饭，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完，准备去温苑学校接他。

　　温倾穿着一身娇红的连衣裙，下摆是精致的荷叶软边，肩膀上的红色的肩纱被杨雯系成了蝴蝶结，长长的丝带从圆肩上飘落下来。
　　软软的头发扎成了个丸子头，耳畔夹着蛋黄花，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外飞速流逝的风景。

　　淮序大学在城东，他们家住城南，开车怎么也要半个小时。

　　坐车的这段时间，她想了许多。

　　哥哥明明放假了却不愿意回家，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女朋友？
　　会不会他一回家，又要想办法离开？

　　男大不中留！
　　她第一次觉得，哥哥已经开始逐渐脱离他们家庭了，他毕业以后，很快就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那个时候，会不会哥哥就不会再对她好了？
　　虽然……本来也对她不好。
　　温倾越想越郁闷，趴在车窗上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杨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后视镜里看着趴在车窗上皱着眉头的温倾：“倾倾，想什么呢？”

　　温倾换了个方向，继续叹气。

　　“……”
　　杨雯拿起一旁储物盒里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是不是口渴了？”

　　温倾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接过水，瓶盖上车的时候已经被温严拧松了，她打开瓶口，浅浅地饮了一小口。
　　温严见她喝水，缓缓将车速放慢，等她喝完才恢复正常速度。

　　杨雯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回过头过来看她：“没睡醒？还是不想接哥哥了？”

　　温倾垂头丧气，脑袋偏向一旁，声音不大不小有些丧气：“我听说……哥哥谈恋爱了。”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就是内容过于震撼。

　　杨雯的反应和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温倾一模一样，惊讶道：“什么？”

　　温严没被温倾的消息吓到，反倒是被杨雯的一声尖叫吓得险些刹车。

　　“温苑谈恋爱了？”杨雯有些不可置信，拍了拍自己胸脯手动压惊，温倾以为她和妈妈是同一战线的人，不由得有些亢奋，坐直身子想听杨雯出谋划策破坏哥哥恋情。

　　“太好了！”杨雯拍手叫好。

　　“？”温倾：“妈你不怕哥哥早恋了吗？”

　　“早恋什么？都二十岁了。”杨雯喜滋滋，惊喜道：“咱家的猪总算学会拱白菜了！”
　　说着，她还冲着温严发号施令：“老公，开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去见儿媳妇一面。”

　　顿时，温倾更觉得忧伤了。
　　她吸了口气重重地靠回坐垫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半天笑不出来。

　　一家人在路上一通快跑，总算赶在十二点前来到了温苑学校。

　　今天是考试季最后一天，大多数的学生都回家了，学校比起平时稍显冷清。
　　大学和中学不同，光是面积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中学的装饰大多是状元梯、雕刻着三字经的围墙、还有各种写着鸡汤的横幅。

　　——如果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摒弃侥幸之念，必得百炼成钢。

　　还有她舅舅经常挂在嘴边的：两种人生，一种腐烂，一种燃烧。
　　大概率她在她舅舅眼里是属于腐烂的分类。

　　大学不同，进入淮序大学的那一刻，也是纵横交错的红色横幅，不过内容却是——

　　【学长，挣了钱记得回来娶学妹！】
　　【恭喜杜宇飞同学大学四年没有找到女朋友。】
　　【今晚，我药你。】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这是一条崭新的横幅。】

　　一条更比一条有趣，温倾像是被发现了新大陆，原本阴郁的心情逐渐消散，视线在校区逡巡，鹿眼微睁，嘴唇张大。

　　“哇……”
　　她不由得感叹大学的自由。

　　尤其，学校又大又漂亮，有铺满金光银杏叶的大路，有小桥流水上架着的古亭，有种满玫瑰的长廊，有绿草如茵的山坡，有碧湖有白塔，有一树一树开得热烈的花。

　　那些姐姐不用穿板正单一的校服，可以把头发做成各种样式，脸上涂着淡淡的妆，一颦一笑自信大方漂亮优雅。
　　一想到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温倾满脸皆是向往。

　　汽车开到温苑楼下，温严给他打电话。

　　温倾跪坐在座椅上，一抬头，见对面的女生宿舍中央居然从窗户里面牵了一条横幅出来——

　　【韩忱，韩校草，6-345全体学姐请求入你后宫。】

　　像是特意和楼上作对，在这条横幅下面，同样从宿舍里挂了一条出来——

　　【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再下一楼——
　　【上面说的对！】

　　居然还用横幅隔空对话，温倾忍不住笑出声。只是
　　——好熟悉的一个名字。

　　温倾有些错愕，横幅之高调就连杨雯也注意到了，笑呵呵地打趣：“韩忱，是阿苑的那个同学吗？”

　　温严看过温苑的成绩单，上面有全班同学的名字和分数。
　　他躬身过来看了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杨雯笑出声：“看不出来阿苑的同学还挺受欢迎，现在的孩子啊！”

　　温倾再看了横幅一眼。

　　韩忱。
　　原来不是星辰的辰，而是沉溺的沉。

　　温严解开安全带，刚好电话接通，他开始催促：“快点下来，妈妈和妹妹都来了。”

　　温苑在打游戏，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诧异：“那小鬼头也来了？”
　　她今天居然没赖床。

　　正在一旁打扫卫生的韩忱下意识直起腰，朝温苑看了一眼。

　　温苑举着手机，一只手在键盘上操作，一连说了三句好，低哼道：“给了她什么好处？她怎么乐意来接我？”
　　当初全家送他来上学的时候她都不稀罕来。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温苑注意到韩忱的视线，转过身无声地冲他问了句：什么事？

　　韩忱摇头，继续低头收拾桌面。

　　似乎是温严要上楼帮温苑拿东西，温苑立刻把键盘一推，回绝道：“就一个箱子，当心把你腰闪了。”

　　恰好此时，电脑屏幕显示Gameover几个字，温苑顺势起身，“好了好了，我下来了。”

　　说着，挂断电话，看向韩忱，“一起走？”

　　韩忱本想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扔掉手里的帕子，走到张家玮的床铺前。
　　“伟哥，借颗糖。”

　　不知道韩忱在打什么鬼主意，张家玮条件反射地护着棒棒糖往后缩了一屁股。
　　这是他送给女神的离别礼物，一共一百根，每一根都是他熬夜精心包装的，还特意缠成了捧花的形状。

　　“不给！”张家玮态度坚决：“这是我给女神一百分的爱，这玩意儿能借吗？”

　　韩忱无奈地挠了挠眼角，罕见地叹了口气，装腔作势：“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帮他复习的时候一口一个爸爸，考完试，连根棒棒糖都不给吃？”

　　听到这里，温苑赞同地点点头。
　　他表示：“我不吃糖，请我吃饭就好。”

　　张家玮无语地直搓脸：“考试成绩这不还没下来吗？谁知道我过没过。”

　　“说不定，下学期还得来补考呢。”

　　见两人似笑非笑，笑里藏刀，他摆摆手继续挣扎：“命给你都行，糖不可以！”

　　韩忱好笑道：“我要你命做什么？”

　　温苑看了眼时间，懒得再和他们折腾，催促道：“快点，我爸妈还在楼下等着呢。”

　　韩忱挑眉，作势要抢，张家玮立刻乖乖把棒棒糖奉上。
　　“得得得，服了你了。”

　　圆满的一百颗棒棒糖被抽走了中间作为花心的那个。

　　鉴于他的良好表现，韩忱难得好心情暗示他：“知道人家送玫瑰为什么都送九十九朵吗？”

　　张家玮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什么意思？”

　　韩忱摇头，像是在看白痴：“自己猜。”
　　说着，两人相继离开宿舍。

　　温苑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质行李箱，中等大小，装了些换洗衣物，韩忱则帮他拿了一个木质盒子，隐约可以听见里面有小动物爬行的嗤嗤声。

　　等他们的时候温倾把周围的横幅拍了下来，尤其是对面表白韩忱的那条，发给何小絮。
　　配字：【主角是上次给你看过照片的哥哥。】

　　何小絮应该是没注意到手机，半天没回消息。

　　杨雯从副驾驶的位置挪到后面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提起大学的事。
　　“倾倾很喜欢这个学校？”

　　温倾回过头，眼里还有残留的羡意。

　　“那倾倾以后也考这个学校，离家近，等哥哥升了研究生还能照顾你。”

　　温倾有些意外：“哥哥要读研？”
　　杨雯点头。

　　温严似乎有事，等了一会儿，干脆解开安全带下车，到了僻静的地方接电话，指节夹着一支烟，语气有些烦躁。

　　温倾和她哥哥不同，被温苑从小次次年级第一的光环照耀，她班里前几的成绩，完全不足为道。
　　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潜意识觉得，温苑是学霸，温倾比不过她哥。

　　温倾早就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实力给她哥哥证明自己不笨。
　　听着温苑要读研的是，她咬咬牙：“那……我也考！”

　　过了几分钟，温苑从宿舍门口出来，朝着自家车子走过来。

　　韩忱跟在温苑身后，见到杨雯的时候礼貌地点点头：“阿姨您好！”

　　杨雯早就听说了他的名字，之前也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很有好感。

　　“是小沉是吧？阿姨总听小苑提到你，有空常来家里玩！”

　　韩忱笑着点头，语气慢条斯理，礼貌回答：“好的，谢谢阿姨。”

　　“爸。”
　　温苑叫了温严一声，然后走到后备箱的位置，温严遥遥地帮他按下开锁键。

　　温倾听见哥哥的声音，一抬头，瞥见跟在温苑身后的韩忱，立刻收回视线。

　　这个人见证了她最丢脸的时刻，和她哥哥一起嘲笑她，看她哭得涕泗横流，自己还无故冲他发火，从舅舅家赌气出逃。
　　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想怎么不愉快。
　　回忆到黑历史，温倾的脸逐渐胀红，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一般，浑身冰冷，她埋着头坐在车里，谁都不看，连带着对韩忱多了几分莫名的敌意。

　　温苑放好行李箱走到车前，温严暂时还没回来，他也没打算上车。
　　他盯着温倾，“小屁孩，怎么不喊人。”

　　温倾低着头，假装玩手机，手机界面不停地转换，何小絮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消息，翻来覆去，各个软件被她点了个遍。
　　她像一只已经把刺准备好了的刺猬，看着温驯，只要有人靠近，立马亮出自己的武器。

　　温倾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要搭理温苑的打算。

　　沉默几秒，她身侧的光线突然变暗，旁边似是有人靠了过来，站在车窗的位置。
　　温倾下意识转头。
　　见到一件陌生的白色短袖，袖口和腰间封着黑边。
　　身子瘦削得令人发指，温倾的视线逐渐上移，略过喉结，嘴唇，鼻子，最后停留在他的眉眼之上。

　　强烈的自尊和心虚让她抿着唇，防备地看着韩忱，生怕这个不太熟的人会让她下不来台。

　　韩忱嘴角含笑，背着手，由于个子太高，不得不弯下腰凑到她面前。
　　眉眼如画师手里勾勒的山间桃花，单薄的唇瓣勾起，他的眼睛微微眯着，浅色瞳孔里带着零星散碎的笑意。

　　他的脸靠她极近，近到就在那一秒，温倾的心脏几乎骤停。

　　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感觉在心底滋生，她甚至能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韩忱眉眼一弯，琥珀色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先是亲昵地摸了摸她脑袋，然后问她：“不认识哥哥了？”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和她认识了很久很久。

　　温倾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韩忱眼里流露出一丝我就知道的神情，刮了刮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哥哥可还记得要带你见……”

　　后几个字他没说出口，但温倾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睁大眼睛看他。
　　几乎是同时，韩忱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质盒子，里面关着一只刺猬，巴掌大小，缩成一团。

　　他把木盒放进她怀里。

　　温倾最喜欢小动物，看见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下意识就上手去摸。

　　韩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别碰。”

　　果然，嗅到陌生气味，刺猬背上的刺立马炸了起来，原本光滑的毛刺变得参差不齐，刺尖上还泛着芒光。

　　“小东西要养熟了才能碰，小孩，你哥哥的……女朋友我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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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思前想后，温苑只配和刺猬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