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时空恋诗（18） ...
-
艾洛斯的遗体被运回了九袛罗家，由阿圆负责料理他的后事。
阿圆继任九袛罗家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族迁移。她将族内最富裕的行省交给安迦帝国的皇帝后，带领全族人在灵界定居了下来。
阿圆最喜欢的生活是在精灵族里，待在母亲身边，弹弹琴，喝喝茶，现在，她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对族人的诉苦和堆积的公务，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圆脸上再没有一丝的笑容。阿圆还是那个爱哭的小鬼，她从小没有被当做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此时突然有千斤重担压了下来，惊惶无措的少女日夜哭泣，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母亲，我好害怕，我做不好的。”阿圆三天两头跑来，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我、我没有哥哥那样的本事，九袛罗家也从来没有过女族长，我做不好的！”
莱雅心疼自己的女儿，却无能无力。她不能插手人族的内务，就算她是伊谢尔昆的妻子也不能。她只有不断教导和鼓励阿圆，去承担她不想承担的一切。后来，阿圆似乎也逐渐接受和适应了她的新生活，抱怨的声音渐小，她仍然经常来看望莱雅，说起在九袛罗家族的趣事时有声有色。严格来说，阿圆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族长，但她坚持了下来，在整个家族遭受重创的情况下，阿圆以自己温婉又坚韧的方式维持了下来。
时光如梭，转眼间五年过去，阿圆的第一个宝宝出生了。
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母亲，你看，她的眼睛可真像你。”阿圆说，嘴角扬着孩子般的笑容。
阿圆的丈夫在外面招待着为数不多的宾客，房间的桌子上稀稀疏疏地堆放着一些礼品。
这是莱雅第二次来九袛罗家的新宅，和一年前相比，这里更多了一些温馨浪漫的装饰，家的气息也更浓了。她为阿圆的现状感到欣慰，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都在她的表情和动作中。阿圆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有人关心和照顾她，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后代，以后她的心思会更多的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也许不会再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她面前，但是莱雅很放心。她爱哭的阿圆，从婴儿时期起就一直待在她身边的孩子，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且已经成为一个母亲了。
“如果父亲和哥哥也能看到就好了。”
“是啊。”莱雅喃喃道。她的视线转向一旁，立柜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那个礼物是……？”
“那是陛下送的。”阿圆小心翼翼地回答，见莱雅的神色没有异常，才接着说，“他来过了，现在应该是……额，刚走不久。”
冉夜？到这里来？
莱雅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对冉夜，她没有任何恨意了。至于那个关于未来的约定，她一直不曾忘记。
两年前，安迦帝国的先任皇帝驾崩，皇储冉夜继任了新帝，隶属于安迦帝国的九袛罗家族进宫祝贺。一向不苟言笑的冉夜对待阿圆和颜悦色，两人私下密谈甚久，皇帝陛下从未同女子如此亲密过，立即让一些捕风捉影的人有了谈资。而彼时，阿圆在族里已经有了相爱的人。那时足不出门的莱雅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并且质疑冉夜的动机。那时，阿圆对她说：“母亲，冉夜陛下是很关照我，但那并非男女之情，我如今身处热恋中，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他对我的关心，更像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爱护。我想，这是他缅怀一个人的方式吧……”
如今，他仍然在缅怀吗？莱雅想了想，问道：“阿圆，家族的墓地迁移得怎么样了？”
“嗯，大部分都完成了，一直都有专人在打理，我为父亲竖了一块碑，就在哥哥的旁边，哥哥去世了，族里已经没人再提要运回父亲遗体的事情了。”
莱雅点点头。
“母亲……您、要去看看吗？”
她的爱人并不葬在那里，埋在那片土地下的，只有艾洛斯了。
那个她没有见最后一面，也没有参加其葬礼的儿子。
“算了，我不去了。”
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莱雅回到族里，继续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阿圆后来生下了第二个女儿，一家四口在灵界的新家生活得和和美美，又过了十五年，她的长女结婚，莱雅寄去了结婚礼物，并未参加长孙女的婚礼。同年，皇帝的死讯传来，因其一生未婚，也没有子嗣，他精心培养的侄子继承了帝国。冉夜也许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期，提前做了安排，皇权的交接没有引起动荡，建立了四十余年的帝国日渐稳定起来，告别了过去战乱和萧条的残景，一颗崭新的东方之星正冉冉升起。
“冉夜，他也许做到了。”她一边精心地摆放还魂草，一边对她的爱人说。
荏苒的时光在她的指间流过，她的阿圆再次站到面前时，她几乎认不出了。
“母亲，我退休啦。”阿圆提着裙子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快乐得像个孩子。“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我天天弹琴给你听。”
“我的阿圆回来当然好。”莱雅的语气也不自觉得轻快起来。
“唉，可惜我都已经老了，精灵族的大家都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呢。”她的阿圆如今虽然一头白发，满面皱纹，但在她看来，阿圆和小时候没有两样。阿圆是她最疼爱的孩子，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最美丽的公主。
“我要是能像母亲一样美丽又长生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圆想做什么呢？”
“太多了，我都数不过来。”
阿圆参加族里的节庆，与精灵们一起品茶喝酒，弹琴绘画，就像她小时候做的那样。坐了五十年族长的她终于活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阿圆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意，她不再爱哭了。
阿圆坐在草地上，低头拨动着琴弦，为莱雅弹奏优美的曲调。有些是精灵族的曲子，更多的是来自人族的民谣，讲述他们辉煌的历史、灿烂的一生。认识伊谢尔昆之前，莱雅对人族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觉得他们野蛮无知，贪婪邪恶。而现在，她觉得他们热情、坚韧，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炽烈得如美酒，流淌在吟游诗人的指间。莱雅闭上眼睛，这一刻，她重新回忆自己和伊谢尔昆相遇的每一个瞬间，怀念起自己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点滴，想起艾洛斯牙牙学语的模样，想起阿圆破涕为笑的样子。
这些记忆对她来说太宝贵了，要永远珍藏起来。
这时，琴声断了。
“母亲，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过。现在，我该去和他团聚了。”
阿圆说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琴。
“是吗？”莱雅蓦然发现，又是几十年过去了。
“可以的话，我也想多陪您一段时间。”阿圆不甘心地抿着唇，眼泪流了下来。
“别哭，我的孩子，我明白的。”莱雅轻轻地为她擦拭脸颊的泪水，看着她缓缓闭眼。
这个莱雅看着长大的女儿，在她的目送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欢声笑语，仿若昨天。
……
-------------------------------------
萨沙睁开眼，晴空白日，清风拂面。清晨的柔和光线照在身边人的金发上。
玉染睡着了。
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听见呼吸声。还有他的手，轻轻搭在她身前的毯子上，让她有一种，自己被他温柔的搂着的感觉。
就这么睡着也不错，萨沙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脑海中属于精灵女王的记忆还未散去，心爱的人就在身边，两情相悦，只待表白。不知为何，让她心底漫出一种既欣喜又悲伤的感觉。
目光转到他的唇上，萨沙心里一紧，缓缓凑近了些。
这微乎其微的动作却立刻惊动了他。
精灵倏地睁开眼，把萨沙的倒影映在眼瞳中。
“你醒了？”
“嗯嗯……”偷亲失败，萨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她顺势伸展了一下胳膊，甚至稍微运转了一圈体内的法力，片刻后答道，“没问题，我完全好了！”
“那就好。”
她一边叠着滑下来的毯子，一边问：“我睡了几天？”
“三天。”竟然这么久？加上之前受伤，这是有多久没洗澡了，会不会都臭了？她有点心虚地看他：
“你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玉染轻轻“嗯”了一声，“我担心有意外发生。”
他的声音和神态里都透着倦意，萨沙问：“你不会这几天都没睡吧？”
他摇摇头：“刚才已经睡了一会，我不困。”
精灵族一向注重仪表，萨沙看着他眼睑下的阴影心疼不已，又不忍心指出。
“萨沙，我有事情对你说。”
“……嗯。”
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萨沙突然有些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她心里乱成一团，心跳飞快，根本不敢再看他。
那些凌乱的记忆偏偏在此刻出来捣乱，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脑海里震荡着。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四肢发软，手死死地攥着毯子。
“你怎么了……？”玉染发现她紧闭眼睛，神情痛苦。
她回过神来：“啊？我、我没事。”
“真的没事？”
“没事，嗯，就是……嗯，有点饿了。”
“这我倒是疏忽了，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不过你三天滴米未进，不能吃辛辣的。”
“我想吃……”萨沙转着眼珠，报了一堆菜名。
“我明白了，等我。”他笑了笑，揉了揉萨沙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萨沙望着他的背景，不禁惆怅起来。
对不起，玉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告别。女王陛下说得没错，我只会让你伤心和痛苦，就算我们现在在一起，那只会是短暂的幸福，留给你漫长生命的，只有无尽的深渊。
所以，还是让这一切不要开始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