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晚风与好天气》曹九野

2、第 2 章

　　夏袭清在路上随意走着，想找家能收费打电话的小店打个电话，只是这种店如今少见不说，过年期间开门的店铺都寥寥。

　　夏袭清本来也没有抱希望能找到，所以倒也没多失望。

　　纸条上不仅写了电话号码，还留了地址，位置夏袭清以前倒是听说过，只是离市中心很远，已经是郊区了，算是城乡结合部。

　　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公车也都停止运营，夏袭清只好找了个公园，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对付一宿，等天亮了再去找大哥。

　　如今昼夜温差大，夏袭清衣服并不厚，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只觉得风直往他骨头缝里钻，他裹紧外套，哆嗦着躺了一会儿，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便站起身来回踱步，以求冻僵的身体能热些。

　　要不，去麦当劳坐一晚？

　　夏袭清边走边想着。

　　可是，又没钱买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呆着不走。

　　夏袭清纠结得眉心紧蹙。

　　幸好现在没人，不然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要吓到不少人。

　　他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抹不开面子，最后仍在公园呆了一晚。

　　等第二天天微亮，夏袭清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公园。

　　市中心公交车路线错综复杂，可到各个区，夏袭清转了好几个车站，终于找到了到郊区的车，还是直达不需转车的。

　　他在公车上慢慢晃悠，坐了两个小时，过了青江后不久才到站。

　　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完全不一样，夏袭清打眼望去，郊区的房子最高的都不超过五层楼，大多都是自家起的楼房，视野开阔，还能看见不远处绿油油的麦田。

　　路两旁种着稀稀落落的树，水泥地有些开裂，吭哧不平，路不算宽，只是现在车少，一眼看去倒还算宽敞。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在A市，路边的卫生还算干净。

　　夏袭清下车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行人，有些抓瞎。

　　他对这地方全然不熟。

　　他不知道要往哪走，也没人可问，只得随意选了个方向，便朝着那方向走去。

　　夏袭清也是幸运，没走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个人，那人染了个杀马特七彩发色，走路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个篮球，用食指顶着篮球转，只是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捡篮球。

　　夏袭清快走两步叫住了他：“请问，石棉街怎么走？”

　　杀马特摘下耳机，手里的篮球夹在腋下，转过来的脸倒是清秀，看着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你要去石棉街？巧了，我就住那的，我带你去呗！”

　　“谢谢。”夏袭清低声道谢，跟在少年身后。

　　“不谢不谢。”少年摆摆手，“哥，我叫路阳，你叫什么名字？”

　　“夏袭清。”

　　“嘿，夏哥。”路阳丝毫不见外地道，“你这名字怎么跟年哥的一样文艺，跟你这帅气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嗯。”

　　还挺自来熟，夏袭清心想。

　　“夏哥，你是来这走亲戚的吗？”路阳好奇道。

　　“找人。”

　　路阳来了兴致：“谁啊？你说说叫什么名字，整条街的人我都熟，说不准我认识呢！”

　　“王健。”

　　路阳一听就拍胸口道：“巧了，我大哥啊！”

　　他看着夏袭清短的能看清头皮的板寸，“嘿嘿”笑了两声：“你之前是跟健哥住一间房的？”

　　路阳说的含蓄，夏袭清却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

　　“那就是自家兄弟！”路阳大咧咧道。

　　路阳现在还处于中二期，丝毫不像普通人一样对坐过牢的人避如蛇蝎，还觉得坐过牢很酷。

　　他带着夏袭清从大路边拐进里面的小巷子，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一路上小嘴叭叭叭个不停，说的夏袭清头痛。

　　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石棉街。

　　石棉街附近围绕着几个村，村里的人都爱来这逛街或摆摊，这也是郊区附近最热闹的街。石棉街一条街横贯东西，街两旁都是自家起的房子，楼上住人，楼下开店。现在虽然才初六，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家开店。

　　夏袭清随着路阳一路走来，就看见了好几个穿着棉睡衣坐在门口看店的人。

　　街上的人都是在石棉街生活了半辈子的人，街上出现什么事、什么人，都一清二楚，因此一看见路阳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面孔，开烧卤店的花婶就问了：“路阳，你身后的谁啊，你家亲戚？”

　　路阳朗声道：“花婶，我家能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亲戚吗！”

　　附近竖着耳朵听的人都乐了，花婶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乐道：“臭贫，让你妈听见打不死你。”

　　路阳理直气壮：“本来就是！我夏哥多帅啊！”

　　他眼珠子一转，幸灾乐祸道：“嘿，这下我年哥街草的称号要不保喽。”

　　“你就别贫了，你还没说这谁呢？”花婶可不被他给忽悠过去。

　　“花婶，就我一朋友，那啥，我还有事，我先走啦！”路阳打马虎道，拉着夏袭清一溜烟就跑走了。

　　“路阳你跑什么！”花婶朝路阳的背影喊道。

　　她郁闷的跟其他门口坐着的小姐妹说：“路阳怎么了，什么朋友啊这么神秘…… ”

　　等花婶的声音听不见之后，路阳才松开夏袭清的手腕，道：“夏哥你别介意，花婶她们那些人看不惯健哥，还嘴碎，说你是健哥的朋友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了。”

　　“谢谢。”夏袭清真心道谢，他跟路阳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想到还会得到这样的善意。

　　“别介，都是朋友嘛。”路阳嘻嘻笑道。

　　王健住在石棉街上唯一一家超市的后面，路阳把他领到超市后的住宅楼，爬到三楼，敲响了房门。

　　“王哥开门，我路阳。”路阳边敲门边高声道。

　　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艹，路阳你大早上的来找我干嘛，有病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王健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完，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袭清。

　　他眼睛一亮，激动地用手握拳捶了夏袭清肩膀一下：“你小子，出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

　　想打电话手机却没电的夏袭清：“……”

　　心里苦。

　　王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屋里带：“快进来，好久没见了，咱俩可得好好聊聊。”

　　夏袭清一进屋，王健就把门一关，正好把路阳关到了门外。

　　抬脚就想跟着进去的路阳：“……”

　　“我们大人说话，你小孩自己出去玩吧。”王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路阳叹了口气，拍了拍手里的篮球，还是篮球对我不离不弃，得，我还是打篮球去吧。

　　王健把夏袭清拉到桌边坐下，开了两罐啤酒放在两人面前，喝着酒，聊起了自王健出狱后两人各自的生活。

　　王健是个四十来岁、身形矮壮的汉子，他是因故意伤害罪坐的牢，比夏袭清早来一年，脾气大，拳头硬，是他们那个监的头。

　　夏袭清刚来的时候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大学生，谁看见都想欺负一下，只是那些看夏袭清好欺负的人最终都被夏袭清按着打。夏袭清与王健也是不打不相识。夏袭清的狠劲对王健的胃口，对他颇为照顾。

　　王健出狱后发现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爸妈也早就去世，如今他孤单一人，也收起了脾气，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如今就在前面的石棉超市工作。

　　出狱时说的让夏袭清出狱后来找他的豪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石棉超市现在不招人。”王健喝完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酒，“这样，我有个朋友——就路阳他哥，是开发廊的，你去那里上班怎么样？”

　　“王哥，我不会理发。”夏袭清道。

　　“嘿，不会就学！你一个大学生，书都念的，理发这么简单肯定一学就会。”王健摆摆手。

　　夏袭清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健打断：“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还没。”夏袭清摇头。

　　王健住的单间，只有靠墙的地方放了张窄小的折叠床，地上都是随手扔的饭盒和食品包装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圈自己的房子，也说不出口让夏袭清留下一起住的话：“我打个电话，看看哪有租房的，你就先住着。”

　　夏袭清有些坐立难安，抿嘴道：“王哥，我现在没钱租房。”

　　“没事，房租我先帮你垫着，等你发工资了再还我。”

　　夏袭清松了口气，心里却更是煎熬，他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但他又没钱，也不能睡大街上，只好应了王健的好意。

　　虽然跟王健差不多大的人都看不上他，但他以前也经常领着一些小辈里中二看多了《古惑仔》的人玩，在他们面前颇有几分面子，几个电话下去，事就成了。

　　“房子在夜市那边，以前住的是一家来务工的人，年前刚退租，还没租出去。”

　　王健说着就领夏袭清出了门，带他去房子那看看。

　　“夜市离我跟你说的发廊也近，就是夜市晚上人多，吵了点。”王健边走边道。

　　夏袭清：“我不怕吵。”

　　“那就行。”

　　石棉街就这么大，离的都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王健说的房子。

　　房东正站在大门前等着王健，一见到王健就招呼道：“健哥。”

　　王健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朋友，夏袭清。这是小朱，朱以铭。”

　　朱以铭戴着个黑框眼镜，头发散乱，穿着身运动服，一副宅男的模样。他打量一眼夏袭清，道：“健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来我们上去看看房子。”

　　夏袭清二人跟着朱以铭上去看房。

　　朱以铭家的房子是自己建的民房，自家没住在这，专门拿来出租。房子是类似筒子楼的格局，一层楼六户人家。

　　一进大门就看见楼梯前放了好几辆电动车，都是住在这栋楼的人的电动车。

　　空的那间房在二楼走廊尽头，朱以铭打开门带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前一个住户还留了些家具下来，你住也就省的买了。”

　　房子是个三十平左右的一室一厅，房子里还留了张床与一张折叠饭桌、一个布衣柜。夏袭清没有不满意的，就定下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