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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一 ...

  •   熙宁十五年夏,望都皇宫中迎来第一位小主子——荣嘉公主。

      这位让皇宫内外诸多人脸上充满喜气洋洋笑容的小公主,从降生开始,就与一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是泠国第一位才出生就拥有封号的公主,是泠国第一位出生一个月后还没有取名的公主,也是泠国第一位出生一个月后就被母后带着跑出皇宫远离父皇的公主。

      当然,这些“一”字对还在襁褓中的她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但是对她身边的人来说,意义可就大了,比如说她父皇。

      “皇上,皇后娘娘她带着小公主……出宫了。”

      当内侍总管战战兢兢的来向楚元浥汇报这个消息时,楚元浥正在冥思苦想给小荣嘉取什么名字好,似乎他前几日想的名字青青都不大满意,连笑也不愿给他一个。

      “你再说一遍?”楚元浥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皇后娘娘她带着小公主……跑了,”王总管犹豫着,还是把那个更贴切的词说了出来。

      “王总管,你是不是该出宫养老了,”竟然编这种东西来骗他,绝对是老糊涂了。

      “皇上,老奴说的是真的,皇后娘娘说了,要带着荣嘉公主去西都,让您……让您别去打扰,”王总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也好在是自己够老,换个年轻点儿的真不一定能顶着皇上黑沉的脸色把话说完。

      “她还说什么了?”楚元浥沉声问。

      “皇后娘娘还说,她都想起来了,”至于究竟想起了什么,王总管可不知道,只记得皇后娘娘说这话时,似乎十分生气。

      想起来了,楚元浥脸色一抽,这真是晴天一个霹雳,“叫钟统领带着人跟上去护送皇后和公主,宣凌云和魏将军来见我,另外吩咐人去备快马,朕要去西都。”一连串吩咐不带停顿,吓得王总管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

      待王总管出去后,楚元浥忍不住扶额,他就说她这一个月里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现在想想,怕是诞下荣嘉那一日她便恢复了记忆,因为她总对他生气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医院里那些老庸医,还说皇后是因为初为人母不太适应才闷闷不乐,他万不该信他们的胡诌。

      “皇上,大皇子和魏将军到了。”

      约莫一刻钟过后,楚元浥要见的人就到了殿里。

      “朕有事要去西都一趟,朕不在望都的这段日子,朝中大小事务交由凌云来处理。”

      大皇子楚凌云是楚元浥和新柳五年前收养的宗室子弟,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虽然才十二岁,但性格沉稳,处事持重,听了楚元浥之言虽有些诧异,还是恭恭敬敬应道,“儿臣遵命。”

      “若有难以决策之事,便与魏将军商议,”楚元浥说着看向魏瀛,“朕不在东都这段时间,便劳烦魏将军了。”

      魏瀛俯首道,“臣不敢,请皇上放心,臣定当尽心协助大殿下。”他虽还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要去往西都,但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

      待楚元浥安排完诸事启程赶往西都后,魏瀛和相熟的王总管一打听,立即就明白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皇上这么急着走原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这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嘛!

      想起曾经留守望都和老古董们周旋的日子,魏瀛一阵心累,还好如今朝中已没什么说不通的老顽固,且这次看皇上的意思,是要借着机会试试大皇子的能力,重担倒不在他身上。

      新柳前脚到了西都,楚元浥后脚就跟上了,只不过跟是跟上了,却一直没见着人。

      见不到人就解决不了问题,可他要是强去见了,新柳就要带着荣嘉去西域,首先他肯定不能让人跑的越来越远,其次他也不能让自己显得很没有诚意,恢复记忆这件事有多大他清楚得很,要是不让新柳将这口气顺下去,他恐怕真的有孤独终老之险。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一直拖着,毕竟时间越长,她心里的气可能积的越大。

      陷入两难之境的楚元浥苦思了两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不用强闯也能见上新柳的办法,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起居的宫室里不出来,那他在宫室外等着与她偶遇总不能算是用强!

      “娘娘说待会儿要去花园看新开的牡丹,差属下来问皇上是不是也要去,若您去,她就不去了。”

      但这完美的计策还没来得及实施,新柳就派女官过来断了他的念想。他扶额长叹,他差点忘了,她要是认真较起劲来,还真不会随便给他可乘之机。

      于是从此开始,楚元浥就只能等在新柳的宫殿外,一等一个月,新柳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她出来走走逛逛之类的,他还得避开。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楚元浥觉得很愁,愁着愁着就想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如今已是七月盛夏,天气热的让人有些受不了,这一天日暮,新柳在安和殿里将小荣嘉哄睡下后,觉得有些烦热,想出去走走,正好秀玉进来回事,便向新柳推荐了一个纳凉去处——金阑池。

      “金阑池?”新柳曾在西都住了五年,经秀玉一提醒,想起西都东北方确实有这么一处专门修来避暑的宫苑,楚元浥当初还带她去过。不过现在想起楚元浥她还是一肚子气,“他确实回望都了吗?”

      秀玉前几日就向她回禀过,楚元浥因有急事赶回望都了。

      “是,皇上当日走时是这么说,属下也向皇上身边的侍卫打听过,听说确实是望都出了急事才回去。”

      十年前楚元浥就将秀玉彻底拨给了新柳,秀玉从那时起正儿八经的上司就是新柳,且如今已是新柳身边地位最高的女官,她的话新柳倒不存疑,只是还是担心楚元浥又耍什么无赖手段。

      秀玉看出新柳意动,继续道,“钟统领还留在西都,娘娘若想去金阑池,也有足够的人手护送。”

      新柳想了想,道,“既这样便去吧,咱们明日便去。”现在是楚元浥该顺她的气,她缩在这宫室里不敢出去做什么,他要是再敢使什么手段,她就带着荣嘉回霜戚。

      新柳倒是猜得不错,楚元浥确实已经挖好了坑让她往下跳。

      她既不许他去找她,也不许他同她偶遇,他便只好先放出个离开的假消息,他走了,她也就不能再派人知会他她想去哪儿,这样再遇见可就不能算作是他故意设计的偶遇。

      这一出弯弯绕绕的谋划后,新柳到避暑宫苑的当天就遇上了楚元浥。是时她正在芙蓉楼外躺着纳凉,芙蓉楼就建在水边,楼下连着一片水榭,水榭旁边有巨大的水车不断将湖水翻搅上半空,湖风来时便顺道送来了沁凉的水汽。

      “你……”新柳瞧见楚元浥不过意外了片刻,她就知道什么急着回望都都是假的。

      “青青,”楚元浥这么多年别的没练出来,但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你怎么也来金阑池了?”

      新柳见着他的脸就烦,偏过头去往自己脸上盖了张软帕,躺着专心乘凉,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楚元浥凑到她身边扒拉下她脸上的软帕,见她闭着眼,长长的睫翼盖下来,将眼尾那粒小痣笼在阴影里,便忍不住伸手去摩挲。

      啪的一声,新柳拍开了他的手,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睁开,看着他不咸不淡的道,“你做什么?”

      “青青,你真的都想起来了?”楚元浥抓住她的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这么多年了,他那一身上位者的气势越发沉厚,然而无论在外人面前多威严多冷肃,到了她这里,都不剩分毫。

      在她面前,他始终只是普通人,一个有些爱计较爱吃醋又生怕惹娘子生气的普通男人。

      “你说呢!”新柳哼了一声,夺回自己的帕子,盖上脸懒得再理他。

      “青青,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十年了,说实话楚元浥早就将新柳会恢复记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然他这次也不会这么迟钝,等人跑了才知道她已想起来了。

      新柳侧过身子去不说话,楚元浥便走到另一边继续烦她。

      新柳被他嘀咕的休息不成,没好气道,“你说我是什么时候想起的!”最初只是因为生产时太疼,以至于想起昔日在暖阁时被蛊毒折磨的情形,后来便桩桩件件犹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里。她想起一件就气好些天,可恨楚元浥还无知无觉的,只以为她是初为人母不适应才生气。她的荣嘉那么惹人怜,她初为人母只有开心的份儿,哪会生气。

      “是生荣嘉的时候,”楚元浥瞧见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青青,咱们在南齐在北海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你这人烦不烦,”新柳拿下自己脸上的帕子,斜睨了楚元浥一眼,“我不仅想起南齐北海的事,我还想起诚王墓的事,想起暖阁的事,想起我被当成活死人困在冰棺里的事。”

      楚元浥脸色白了一白,就去握她的手,“青青,别生我的气了。”

      “哦?”新柳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说我气什么?”

      过去桩桩件件都是可气之事,他要是数落起自己的罪行,一时半刻还真说不完,况且这要是说起来只会让她气上加气。

      新柳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要是说不出就赶紧走,要是明日你还在这儿,我就带荣嘉回霜戚。”

      楚元浥自然知道现在不能走,这要是走了,好不容易谋划来的见面机会浪费了不说,今后也别想再见着人。

      “青青,我不该在你想不起来时趁虚而入,”若说认错的态度,楚元浥自然做的不差,无论是从声音还是从表情,都寻不出一丝不对,可偏偏新柳现在要顺的不是这一口气,闻言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看他一眼,“怪热的,你离我远些。”

      楚元浥继续道,“我也……不该将你关在暖阁里,”这时就比先沉重许多,他这一辈子后悔的事不算多,后悔到难以启齿的事也就那么几件,都与她相关。

      新柳眼神越发冷淡,楚元浥就知道自己想对了,她无法释怀的确然是那几件事。

      “青青,我那时候是个混蛋,你打我骂我杀了我,我都没有怨言,”好歹也是到了不惑之年的君王,在她面前卑微的像是惹了恋人不开心不知如何哄的青涩少年。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他这一面,他如何温柔如何伏低做小都不过是迷惑人的手段,到头来该抛下你还是会抛下你。

      “原来你是到我面前来寻死的,倒也不必,”新柳从躺椅上起身,凉悠悠往湖面睇了一眼,不言不语的往芙蓉楼里走。

      “青青,”楚元浥语声有些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新柳看着他,鼻子发酸,“是觉得我在无缘无故的生气罢?”

      “我让人告诉过你不必来,是你自己要来,来了却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在你心里,大约觉得我多事,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再大的气我都该消了,所以你认为随便哄一哄说两句我就该跟你回去是不是?”

      新柳看他无言,继续道,“楚元浥,我没那么轻贱……”

      话未说完,身子便腾空而起,新柳瞪着通红的眼眶低呼了一声,“你做什么!”

      那人却不管不顾的,抱着她上了楼,将她扔到玉簟上,欺身上来,眼里难得有几分怒容,“我何时这样想过,你若有气便冲我发。”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又有些急促,说的新柳一愣,随即冲着他一番拳打脚踢,“你吼我!”

      这小狐狸被他养了十年,养的牙尖嘴利不说,爪子挠上来也有几分力气,只是他也没避没闪,直等她闹腾累了才抓住她的手道,“痛快了?”

      新柳看着他脖子上被挠出来的血痕,撇过脸去,红通通的眼眶里滚出豆大的泪珠,“不痛快。”

      楚元浥指腹擦去她粉颊上的水痕,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做了许多混账事,便是用十条命也不够来抵,可青青,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看到我的心。”

      “若我说,这颗心是因你而存活,在许久许久之前,就是因你才能存活,你愿意相信吗?”

      新柳抽噎着,吐出两个字,“不信。”

      “可是是真的,”楚元浥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前,“我爱的是你,它爱的也是你。”

      “你爱的是我吗?”新柳忽的转过头,眼眶里还悬着两颗晶莹的水珠子,“是我还是我这张脸?”

      “什么……”楚元浥眉头一拧,随即反应过来,叹道,“青青,我既然爱你,自然就爱你之全部,不可能将你的脸排除在外,”新柳脸色霎时就变得惨白,楚元浥看得心中一疼,去吻她眼尾那粒朱砂,“可我并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才爱你。”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在那座山上,其实我并没有彻底昏迷,那时候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嘴上明明诸多犹疑,手底下救人却毫不含糊。当时我本可以一直假装昏迷,可最终还是想看看救我的姑娘究竟是谁,我怕我不看,你我便再无机会相见。我睁了眼,即使你并不长这样一张脸,也并不是蝠门伪造的那个身份,我也一定会将你找到,然后困你在身边。”

      这番剖白他说的恳切诚挚,虽到最后不免露出性子里阴暗偏执的一面,可一字一句都划拉到了她心底。她也是才缓缓然将那段记忆上蒙罩的尘雾擦的干净,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确然就是在那座山上,那该是如何说呢,初见时她便喜欢他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渊薮的眼,充满诱惑力也充满危险性。

      她那时满心负担,在瞧见那双眼的第一瞬落荒而逃,而后在诚王府遇到了易容的他。其实凭他那双眼她本就该认出他的,可也不知是初见太匆匆不够深刻,还是因为她不敢面对那双眼的主人身上所携带的危险性,她一直不曾将山中的黑衣人同他划上等号。

      甚至,她将和那黑衣人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埋藏到了深处,连她自己也无法轻易启封的记忆深处。

      “所以青青,”楚元浥趁着新柳呆愣时,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并不是旁人的影子,我爱的也并不是旁人,只是你,一直都是真真正正的你。”

      “可你每一次都放弃我了,”新柳泫然看着他,眼底全是控诉。

      楚元浥心中一揪,这就是他的混账之处,从前他最讨厌自己失控,偏偏遇到她之后失控了一次又一次,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无法接受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将她一次次往外推。

      这自然是无法辩驳的,除开混蛋二字无可形容。

      愧色织在眼底,新柳在他垂眸的前一刻瞧得分明,她道,“那赵元静呢,你将她当做什么?”

      即便她能相信他爱她,那他追逐了十几年的人又算作什么,假如他在她出现时就移情爱上她,那这份爱是否来得太过容易与低廉;假如他未曾移情,一颗心难道能装两个人吗?

      “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假如能,爱一定有贵贱之分,你放弃我选择她的时候,就说明她在你心里是贵重的那个,而我自然是轻……”

      彷如利箭入心,后面的话楚元浥没让她说出口,“不是,救她是为还她的恩,当日她中的火毒分量比我多,等不到白先生来,”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计较利益得失,当日那样的情况,他以为新柳能等,而赵元静不能,便用了那株蝉翼雪莲,那个选择同他心中所爱是谁没有干系。

      “青青,一颗心里装不下两个人,我这里装着的只有你,”但是他明白这个道理太晚,晚到差点失去她才醒悟。

      “你不爱赵元静?”新柳泪盈于睫,望着他问。他摇头而答,“不爱,”没有一丝犹豫。

      其实有老皇帝那薄幸人在前,情爱这东西,他最初根本没打算用心经营,在遇上她之前,他也并不懂何为真正的爱。至于对赵元静的执念,更多的是“恰好”。恰好她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救过他,恰好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恰好她出身官宦之家,有资格陪他站上那个位置。若说缺点,赵元静唯一的缺点是下注的眼光太差,一直不信他真的能够问鼎那个位置。他和赵元静你来我往斗法十几年,到了后来,他对赵元静的追逐,只不过一场欲擒故纵的战事,他要征服,要胜利,仅此而已。至于情爱,或许年少时曾有过一星半点儿,但来来回回的纠缠之中,早已磨灭殆尽。

      新柳不信他的话,“可你同她成婚了,在我快死的时候,我听到了喜乐,”当日北楼上后来发生的事她并无记忆,是以根本不知道楚元浥和以苍的谈判。

      “那场婚事,是网罗楚元沐身后势力的一场计谋,去的不是我,是侍卫假扮而成。”那时候,一切不过都是关乎利益的算计,局中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他自己。

      当然,楚元浥这番回答避重就轻,因为婚事虽然是计谋,但若不是他最后醒悟自己爱着新柳,也确然会将其当真。

      “是吗?”新柳眼里一片惘然,“可……”想了半天,没想出楚元浥话里的漏洞。

      楚元浥心里捏了一把汗时,新柳忽问道,“赵元静呢?她去哪儿了?”

      “死了,”提起赵元静,他心里早已没什么波澜,可新柳却神色一变,“死了?”满眼怀疑的看着他,“她为什么会死,是不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你才要找我回来?”

      “胡说什么,”楚元浥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走之后,她在望都一处庵堂出家,三年多之后才过世,那期间我可没见过她。”事实上,赵元静是被他强行送去庵堂的,他毕竟与赵元静纠缠了十数年,知道对赵元静来说最残忍的惩罚是什么——想要的一切明明触手可及却不可得。

      赵元静死于熙宁五年正月,正是他与新柳成婚后不久,自焚于庵堂,在自焚的前几日,望都前礼部侍郎赵拙一家满门被屠,亦是一把火烧的干净。关于赵元静的身世,他也了解,其父赵拙宠妾灭妻致其妻早死,赵元静作为正妻之女从小被蔑视,所以长成了为了权势地位不顾一切的人。

      这些事肮脏处甚多,他不愿在新柳面前提及。

      他握住她的手,望着她道,“青青,信我一次。”

      新柳倒也能相信他没将她当做替身,毕竟十多年过去,他眼里究竟是装着她还是装着别人,她还是能分辨。只是这时她又想通了别的关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若我没有离开你呢?你娶了赵元静,却把我困在你身边,你当我是什么?”虽然是计谋,但他可没说那场婚事不作数。

      楚元浥额头青筋一跳,他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青青,即便我强行困你,你也不肯的,”若新柳没有那场生死之险,他也没能看清自己的心,他肯定只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困住她,但依着新柳的性子,绝不会任他困缚。若她不肯留下来,他还是会看清自己的心,也总会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只不过中间定然又会有其他许多波折。

      “我肯不肯,同你怎么做有什么关系,”新柳满心恼怒,想甩开他的手,“你别碰着我,怪热的,”意思是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楚元浥没让她甩开,反得寸进尺地搂住她的腰,“我们之间是命债,”理不清扯不断,至死都拴在一起。他的眼眸陡然幽暗,霸道而强硬地说道,“无论你走到哪儿,我们的命运都会纠缠在一起,我欠你的,定要一辈子来还。”

      “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如此,”明明是缱绻的情话,却被他说的没有半点旖旎的意思。

      新柳一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却还是被他眼底的占有与偏执欲惊地发愣,半晌后推了他一下,“你与赵元静还是命债呢!”说到底还是仗着他有权有势来欺负她嘛,她才不会顺着他往下接话。

      方才房里还有些凝重的氛围霎时就散的无形,楚元浥愕然了一瞬,忽然醒悟,“我与她有什么命债,你才是我的命,我的债,”他与赵元静之间就算有命债,也早在他替赵元静祛除火毒时结清了。

      他总算是明白,这小狐狸现在就是气不顺在找他的茬,他倒是十分乐意为她顺气,但若是顺着她一直提起旁的女人,那能将她这口气顺下去才怪。

      他吻去她眼角欲落的泪,“好了,不许再哭了,哭的人心都碎了,荣嘉都没有你这般爱哭。”

      他这时倒有些像当初南齐那个轻浮放荡的王爷,新柳讶异于他的变脸之快,冷哼了一声,“别油腔滑调的,我不吃这一套。”

      “青青是喜欢我庄重些,可夫妻之间整日里端着持着有什么意思,况且咱们连荣嘉都有了,”他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她才生完荣嘉,近来颇丰腴了几分,一段纤腰之上又是另一番风景。

      新柳瞥见他的眼神,推开他,“你什么样我都不喜欢,你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烦得很。”

      楚元浥道,“那如何是好,卿卿要怎样才肯喜欢我?”

      新柳正色道,“我不是说了嘛,你别想着说几句好话哄哄我我就原谅你。”

      这就是气还未曾消,楚元浥也认真起来,叹了一口气道,“青青,我不是要逃避推脱责任,你心里有气,冲着我发便好,你从前身子就弱,又才生完荣嘉,别把火赌在心里。”

      “我说什么你都肯做?”新柳反问他。

      “自然,”楚元浥望着她,答的干脆,随即补充,“但不能将我从你和荣嘉身边赶走。”

      新柳轻哼了一声,“那好,除非荣嘉在时,你不许再随便出现在我面前,可做得到?”

      楚元浥自然不想答应,但眼看着新柳脸色要变,只得道,“好,”至少没将他赶回望都,还是能接受,眼下进一步算一步,不能贪心。

      “第二,”新柳才出声,楚元浥便皱了皱眉,“还有第二?”新柳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不能接受吗?好啊,那你回望都去吧!”

      楚元浥忙握住她的手,讨好道,“怎么会,青青你说。”

      “不许动手动脚,”新柳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楚元浥“嗯”了一声,却不肯放开她的手,“总要有个期限吧!青青。”

      她睨他一眼,“没有期限。”

      楚元浥见着她的眼神,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她的手,不过还是腻在她身边不肯退远一些,新柳也不管他,“第三,”这时却有些迟疑,楚元浥见到她眼底的踌躇,喊了她一声,“青青。”

      新柳回过神,垂眸道,“我不想再生孩子了,”她很喜欢荣嘉,可生产太疼了,她不愿再经受那样的痛苦。

      “好,”这一次楚元浥却答的极干脆,新柳讶然望向他,他转而握住她的手,“我们有荣嘉便够了,”事实上即便她不提,他也没打算再要什么孩子,生产当日他就在她身旁,他亦不想她再经受那样的苦楚。

      “□□嘉是女孩儿,”新柳自然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可楚元浥那样的身份,有大把替他在乎的人。即便楚元浥遮盖的那样严密,朝堂上的事她也不是半分不知,五年前他们收养了凌云后,也还有许多朝臣迂回着劝谏楚元浥扩充后宫绵延子嗣。

      “女孩儿又怎样,等荣嘉长大,只要她愿意,男孩儿能做的一切她都可以去做,”若叫别人听到,这番话自然又是惊世骇俗之语,但楚元浥说来,有种天经地义的气势,似乎从来便是如此。

      他继续道,“青青,我说过,其他的事你不用忧心,若有人在你耳旁嚼舌根,打出去便是。”

      事实上有秀玉在侧,后宫里没人有机会在新柳面前嚼舌根,新柳之所以知道朝堂上的事,是因她自己曾偶然间在殿外瞥见楚元浥生气,从秀玉那儿刨根问底问出来的。

      “你当初闹着要孩子,是为了什么?”楚元浥这时忽回过味来,眼里划过一抹暗影,他将后宫交到新柳手上,出于尊重她之意,甚少去插手其中的事物,但如今看来,他还是该管一管,免得有些不识相的东西去惹她烦扰。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孩子,”新柳心虚地垂了眸,她当初闹着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一来的确是自己想要,二来也是想替他分担一些压力,总不能让他把所有劝谏的朝臣都贬去蛮荒之地。

      见了她这幅样子,楚元浥还有什么不明白,“你……”一声长叹,“怎么这么傻!”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就不能信任你夫君的能力,难道那些事我处理不掉吗?”若不是她当初身子已调养的不错,她再怎么闹,他也不会同意要孩子,更何况她还存了旁的心思。

      “你管我,”新柳鼻子一酸,瓮声瓮气道,“你不喜欢荣嘉,那我带着她走好了。”反正她怕疼,为他拼这一次就耗光了所有勇气,“我走了,你可以娶很多个美人,要多少孩子没有,自然不稀罕一个荣……”

      这便是说不过又开始胡搅蛮缠,楚元浥拉她入怀,堵住她的唇,半晌后方停下来恨恨道,“我怎么就将你养的这般牙尖嘴利,说话跟下刀子似的,句句往人心窝里扎。”

      新柳一偏头,眼里泪珠子又滚下来,“你嫌弃我,我走就是了。”

      楚元浥擦掉她脸上的泪,无奈道,“好了好了,莫哭,哭坏了眼睛怎么办。我哪里嫌弃你了,我爱你还来不及。”

      脖颈间全是他呼出的热气,新柳抽噎着推他,“方才才说过的,不许动手动脚。”

      “嗯,”楚元浥应了一声,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道,“我允的是从明日开始,今夜不算。”

      “你,”新柳气结,偏他那双手不规矩的游走,她渐渐被勾地意动,眸光一片潋滟。

      本都旷了许久,遂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夜深了,楚元浥因听她声音嘶哑了,怜惜她的身子,才堪堪停下。

      诺如何允与怎样兑现原是两回事,所以当第二日楚元浥抱着荣嘉整天待在新柳身边时,新柳就知道昨日的约法三章又是白定了。

      “你不累?”新柳这次不曾着恼,照顾襁褓里的小奶娃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她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是时楚元浥正将睡熟的荣嘉放到摇篮里,闻言脸上浮起一片宠溺笑意,低头亲了亲荣嘉粉嘟嘟的脸蛋,“不累,青青你瞧,我们荣嘉生的多像你。”

      新柳哼了一声,这才几个月大,看得出像谁才怪。

      楚元浥这一坚持就坚持了三个多月,日日抱着荣嘉在她面前晃悠,夜深了还要赖在她殿里处理那些望都送过来的折子,惹的她甚是心烦。

      “你不用回望都吗?”自从五年前她提议跟他回望都,泠国的朝堂重心就又回到了望都。

      楚元浥笑道,“望都有凌云在,你放心。”

      “你……”新柳被他气的无话,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这么无赖!”她只许他在荣嘉在时出现在她面前,他就干脆当起“奶娘”,无一刻不带着荣嘉在她跟前。

      “青青,你觉得这个字当荣嘉的名可好,”楚元浥在书案前写了一个字,拿到新柳面前,继续装傻充愣。

      纸上一个“鸾”字,新柳看了,暂时忘记与他计较,“楚鸾,”是个不错的名字。

      于是小公主荣嘉终于在出生半年之久后,得了一个名字。当然彼时她的父皇母后都已叫她的封号叫的顺了,此后唤她名字的时候反而很少。她这一生,只有一个人唤她阿鸾的时候比唤她荣嘉的时候多,那就是她的皇兄楚凌云。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她定下名字的这一日她的父皇还没能哄得母后开心,她也还未曾与皇兄接触,只得继续当着父皇哄母后的“工具”。

      “青青,你一直想去霜戚看看,不若今冬我们就带着荣嘉去霜戚走一趟。”

      楚元浥这样提议时,新柳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反应过来,“你说真的?”他毕竟身份不一样,霜戚又在西域最西,去一趟要花不少时候。

      “嗯,望都有凌云和魏瀛在,我抽身半年没有问题,正好将荣嘉带去见见她外祖父外祖母,”楚元浥提议是真心,这么多年他一直忙于政事,未曾兑现承诺陪新柳去过,其实心中颇多愧疚,这一次倒是难得的机会。

      若说没有触动自然是假的,但新柳不愿让楚元浥看出来,嘴上只道,“去霜戚同我原不原谅你可是两回事。”

      楚元浥笑道,“这个自然,”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样子他若看不出有假就怪了,只是也不拆穿她,反正他确实不是为了博她原谅才陪她去霜戚。

      嘴硬的人往往心软,新柳这话说出去不到一天,心里就因旁的东西生了转变。

      当日晚间楚元浥因外头有事出去,殿里只有新柳在,秀玉见其有心事,想着两位主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何苦再多生龃龉,于是便将北楼上曾发生的事告知了新柳。

      新柳听了,愣了许久,然后起身去了楚元浥惯常住的那宫殿,果然在宫殿深处瞧见了蛊毒发作的楚元浥。

      她自然知道蛊毒发作是什么滋味,可这一月一发的蛊毒,楚元浥却能硬生生瞒她十多年。

      她捂着嘴悄然退出了宫殿,在夜色里慢行,直到月至中天才走回自己的住所。

      他曾做了许多混账事,许多她想想就无法释怀的混账事,可偏偏他又愿意为她以命换命,甚至甘愿被蛊毒折磨一生,他的爱来得太晚,却足够沉重,重到让她无措。

      之前她也信他爱她,可终究没将他说的“命债”当一回事,现在想来,他们之间的确是命债,一命系一命的命债。

      “荣嘉,你说你父皇怎么能这样呢!”彼时荣嘉正因为殿里长久没有熟悉的气息而闹着夜,听见母后那幽幽的叹息,竟止了哭,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转啊转,将眼眶边上悬着的两滴亮晶晶的泪珠又挤下来。

      “还说你不爱哭,全是假话,”新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抱起她低声哄着,“乖囡囡,睡吧……”

      睡着了,就不用为了谁着恼忧心。

      他们一家三口出关的日子是个晴天,彼时阳关刮起秋风,早已不热。在宽敞的马车里,楚元浥正哄着荣嘉,忽听闻耳边有人道,“楚元浥,我不怪你了。”

      那声音低沉地还不及春日的和风响亮,可却似千钧之石砸在他心头,等他抬头,只见她散漫地靠在软垫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仿佛是睡着了般。

      他哽声难言,将荣嘉放到她身旁,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牢牢握紧。

      所谓圆满,即是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写的比较随心所欲哈,无形之中好像又挖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坑!!!
    还剩一个白如玉和以苍的番外,啊,我最近好懒,希望下周内可以完结。
    谢谢各位小伙伴儿坚持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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