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光芒》一枝灯影

3、Act03 看人不能看表面

　　逢沢光其实是个挺奇怪的人。

　　她的长相较一般人更稚嫩，穿着却总是一本正经。笔挺的黑色西服，梳得纹丝不乱的直发，知性而稳重的黑框眼镜。但她又时常会说出让人无法回答的话，时常会让人手足无措。

　　深蓝色的落地窗帘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全世界的光线与十几平米大的房间隔绝开来。简洁的吸顶灯似乎已经被遗弃了很久，孤零零地依附着映着淡青色光影的天花板。整个房间，只有墙壁的一角散发着微弱的光源，一刻不停的键盘声伴随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对话框，衬得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异乎寻常的空旷。

　　始终坐在电脑前的女子专心致志，她的手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空茶杯，大小、花纹、材质各异，从最普通的玻璃杯到印着米奇米妮新婚照图案的迪士尼限量版纪念马克杯，抑或是刻着妖异金色纹路的咖啡杯。杯子的外围，还躺着数只倒空的牛奶瓶子。

　　逢沢光虚了虚眼，视线随着自动计算的程式上下移动。右手敲击键盘的当口，她空出左手，似乎在身边摸索什么，半晌才拿起后方四十五度角处的一次性纸杯，送到唇边。

　　“啊，没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纸杯，逢沢光有些扫兴。随手丢开纸杯，胡乱抓起一把不知何时开了包扔在桌角的薯片塞进嘴里，“呕……难吃。”

　　转了转脖子，她懒懒地向后仰倒。关于基地周围的地质分析终于进入自动演算阶段，离完成大概还需要三十分钟，趁这段时间稍微睡一下吧。这样想着的时候，嘈杂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逢沢光原本是很喜欢这个铃声的，某地下乐队的LIVE，她站在很远的地方录的音，歌词什么的都听不清了，旋律却在无尽的杂音中显得格外动听。“像是狼群在月圆之夜的群嚎”，她这样向别人形容自己的听后感时，通常很难得到对方的共鸣。

　　但是此刻响起的铃声却让她有些烦躁。手机放在不远处的靠垫下，伸手，却偏偏差了一寸。有些泄气地闭眼，逢沢光努力想要将铃声当作空气中虚无缥缈的幻觉。可惜事与愿违，简单的无视，却似乎激发了来电者的热情。间歇过后，铃声又不知疲倦地响彻房间。

　　“真是的。”弓身，缓慢地向后挪动。终于触到了冰凉的手机盖，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来电，“喂……”

　　电源切断的声音，屏幕也随之黯淡下来。

　　这样一算，似乎也快五天没有充电了。放下手机，再次陷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很少有人能像逢沢光这样连续几天几夜都保持振奋的精神不眠不休又在瞬间睡得天昏地暗。就好像从山峰落入深壑，她总能最快地转变自己的状态，就像是……被设定了程序了机器人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传来。逢沢光对声音向来敏感，因此在第一声“咚”传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本能地躺着不想动。只是敲门的人似乎温和且耐心，保持着不温不火的节奏一声又一声。

　　好不容易半撑着坐起来，正瞟到显示屏上的进度条仍停留在15%，原来才睡了五分多钟。扶了扶眼镜，但她并不确定这可以将又深又大的黑眼圈遮去多少。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头粟色长发的女子。

　　“啊，逢沢さん，原来你在啊。”女子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你是……？”
　　“我是笹川京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哦，我是逢沢光。请多指教。”以指为梳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逢沢光略带抱歉地点了点头，“笹川さん，有事吗？”
　　“是的。”京子应道，“今天是彭哥列的例会，纲君说有些事要请教逢沢さん，所以想请你也一起出席。刚才有打电话来，不过似乎没有接通。”
　　“电话刚好没电了。”让开门，逢沢光自顾自地向内走去，“笹川さん要进来坐吗？我要稍稍准备一下。”
　　“那我就打扰了。”

　　没走几步，京子就有些后悔。虽然是第一次来逢沢光的房间，但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间女孩子的房间。拉开厚重的窗帘，屋内才渐渐明亮起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随处乱扔的各式食品袋以及多达数十个的空茶杯与牛奶瓶。演算过的草稿纸散落一地，周围还躺着几只掉了盖的水笔。逢沢光似乎正在衣橱里翻找着什么，很快拿着一堆衣物走向了房间另一头的浴室。

　　“那个……逢沢さん。”
　　“什么？”
　　“逢沢さん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吗？”
　　“嗯。”
　　“所以也就一直只吃面包饼干之类的吗？”
　　“嗯。哦对了，还有咖啡。和牛奶。”
　　“这些茶杯……都是拿来喝咖啡的……？”京子揉了揉额角，蹲下身将空杯子一个一个排列整齐，“七八……十一。”如果算上一次性纸杯的话，数量几近二十。
　　“逢沢さん。”
　　“怎么了？”
　　“一直喝咖啡的话对身体很不好。”
　　“还好吧……”
　　“逢沢さん！！”
　　“但是不喝咖啡我会死得很快。”
　　京子语塞。半晌才笑道，“逢沢さん，不喝咖啡不会死人的。”
　　“会的会的。”逢沢光打着呵欠，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咖啡因重度依赖症患者。”
　　“逢沢さん是开玩笑的吧。”
　　“笹川さん。”凛然的停顿，让京子愣了一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么。”
　　黑发女子的眼神深不可测，她虽然看着京子一动不动，却好像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其实……我有喝牛奶解毒的。”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话，逢沢光摇摇晃晃蹭进浴室，砰地关上了门。

　　浴室中的水声哗哗传来，京子原想找块地方坐会儿，环视一周后却无奈地发现整间屋子几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除去数台连结在一起的电脑和几台奇怪的机器外，剩余的空间几乎被杂物填满。
　　这几天，一直听说逢沢光是一个工作极其认真的人，但现在这样……京子怎么也没法把她和强尼二口中以严谨著称的天才发明家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一旦投入起来就忘记现实任性妄为的孩子。
　　正想着，忽然听到水声中朦胧间传来逢沢光的声音，“笹川さん，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件衣服吗？”
　　“好，好的。”
　　“衣橱最右边的门，打开后就可以看见的，白色的衬衣。拜托了。”
　　“好的。”京子应了声，拉开了衣橱右起的第一扇门。

　　视线内——一片雪白。

　　高出头顶的雪白铺天盖地地压来，白得晃眼，白得让人一瞬间停止了思考。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脚后跟的靠垫绊倒，京子愣愣地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白色衬衣飞扬在半空又落下，最终将自己埋在白茫茫的小山底下。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止，然后门被打开，包着毛巾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逢沢光没有戴眼镜，只觉得视线中似乎瞧不到人影，“笹川さん，在吗？”
　　“在。”京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逢沢光眨了眨眼，终于注意到了衣橱前成堆的白色中似乎有一团模糊的粟色。“笹川さん，你没事吧。”
　　“我没事。”拉开头上盖着的衬衣，京子有些哭笑不得，“逢沢さん，一直都是这样放衣服的吗？”指了指依旧塞得满满的衣橱，她真担心其他门打开的时候也会因为“超载”而涌出一股“衣潮”，“那个……逢沢さん，这样放的话衬衣之类的会很容易皱的。”
　　“没关系。”逢沢光漫不经心地回答。扯下包在头上的毛巾，一头黑发便披散在了肩上。从京子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细碎的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间，仿佛是束发的金丝，让略显沉闷的黑直发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逢沢光并没有注意到京子的变化。她随手捡起一件落在地上的衬衣，又按了按立在窗边的筒状机器，垂直的柱体一分为二，其间却是再正常不过地挂着一排衣架，如同一个普通的简易衣柜。随手将衣服挂进柱体中，又按键使其关闭。逢沢光随意地在机器顶端按了几下，便自顾自地从某个抽屉里挖出吹风机，对着镜子吹起头发来。

　　“逢沢さん……？”京子尚未提出疑问，便听见“叮——”的一声长音。
　　“笹川さん，能麻烦你帮我把衣服取出来吗？按顶上那个绿色的按钮就好。”逢沢光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极其认真地握着梳子，对镜整理发丝，直到一丝不乱，隐约间给人一种错觉——即使现在刮来一阵大风，她却依旧如生活在真空中一般纹丝不动的错觉。
　　“好。”京子照她的话按了下绿色的按钮，柱体又再一分为二，取出的衣服却是平整得如同经过细心的熨烫，丝毫无法想象几分钟前还是皱巴巴的一团。“这个机器，是逢沢さん做的吗？”
　　“是。”
　　“好厉害。”
　　“是吗？”放下梳子，逢沢光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只不过是一样很没用的东西罢了。”
　　但是从现实情况来看它其实非常有用。京子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会啊，真的是非常好用的发明。”
　　“但是它经常会爆炸。我记得上一次好像是设定错了时间结果把半间屋子都烧焦了害得我粉刷了很久才把墙壁重新刷成白色。”
　　“……”
　　经常会爆炸。
　　但是关键似乎是“设定错了时间”。
　　“那个……逢沢さん经常设错时间么？”
　　“也不算经常，大概有十分之七的概率吧。”逢沢光揉着额角，似乎在思考，“今天真是好运说不定是因为它知道笹川さん在这里的关系吧。”
　　京子扯了扯嘴角，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微笑着将衣服递给逢沢光，后者接过后便自然无比地扯开腰带，褪去浴袍，然后穿上衬衣，慢条斯理地扣上每一颗扣子，打上领带，换上黑色正装。回头，却发现京子愣愣地盯着自己，脸颊略带绯色。

　　“怎么了？”
　　“不……没什么。”京子连忙摆手，被自己的失态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待她回过神来，便发现此刻的逢沢光与之前完全不同。
　　西装，眼镜，面无表情的脸。她所散发出的气场与先前截然不同，稳重而严肃的，似乎很不好相处。
　　刚才和她说话的逢沢光到底是谁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逢沢光站得笔直，“笹川さん，能麻烦你带路吗？”
　　“好的。请跟我来吧。”京子敛去讶异，甜甜一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逢沢光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无趣，她领着她一路向会议室走去。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说话，逢沢光对彭哥列总部的构造一无所知，但因为京子的带路，没有如先前那般到处碰壁。看着她和路过的家族成员们打招呼，看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错综复杂的过道，然后将自己带到一间挂着“会议室”门牌的房间门口，突然有一种好神奇的感觉。京子敲了敲门敲，随即便推门而入。她似乎并不需要征得里面人的同意，只是稍稍知会一声。

　　然后，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门口。而逢沢光也顺利地见识到了彭哥列所谓的例会。

　　满桌的甜点，不仅有意式，也有日式。与会者面前各不相同的饮品，从红茶、咖啡到牛奶，还有某个人正拿在手中的碳酸饮料。长长的会议桌一端，端坐着咖啡色头发的青年，脸上的表情略显无奈又习以为常。而坐在他两侧的四人，全都穿着便装，似乎……正在为某块缀满草莓的蛋糕——你争我夺。

作者有话说

　　我的坑品真是好得遭天谴=V=
更新得这么勤绝对会有报应的ORZ
虽然委员长这章没有露面，还是要祝他生日快乐！美好的五月五日，并盛校庆哦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