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Act11 喜欢还是不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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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沢光站在“极夜”门口的时候，表上的分针正指向五十九分。她从来不是会迟到的人，但也不喜欢等人。
她很清楚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因为谁的邀约，只是因为顺路而已。
顺路，要来这里办些事。
“极夜”位于第七街的尽头的拐角处，不怎么起眼的单开门，里面倒很热闹。
进到入口就有人来给她领路，邀请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去，尽管她没有给那个号码任何回复。
为她预定的位置是角落的圆形沙发，周围隔着几块磨砂玻璃，距离中心舞台很远，却很清静。虽然和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轻柔的吟唱声传来。
淡青色的冷光打在舞台中央女子的身后，映着她的影子摇曳漂泊。她仍旧穿着火红色的长裙，握着话筒的手指纤细修长。她闭着眼，在乐声中沉醉，流淌的歌声洗去空气中的烦闷，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从逢沢光的角度看过去，恰能看到她姣好的侧脸。典型的法国女子的长相，风情无限。
一曲终，她没有走下台来，只是闲散地拢了拢头发，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每一个角落。然后她轻轻笑了笑，说要再唱一曲。
一首悲伤的情歌。
讲述了一名流浪歌手哀悼他死去的恋情。她唱得很认真很认真，灰色的瞳孔苍茫一片，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如诗如画的古英语在唇齿间婉转流连，就像在夜的另一端极光乍现。
逢沢光后来才知道，苏莉亚是“极夜”的幕后老板。
“我就知道你会来。”
十二点过后，苏莉亚才回到后台换装。她挽起了头发，换了一条及膝的玫色露肩裙，笑容满面地出现在逢沢光面前，“抱歉让你久等了，不过你的耐性可真好，我以为你会留下一句‘过时不侯’然后干脆地走掉的。”
“你没有爽约，所以我留下了。”
“不点些别的么？”苏莉亚优雅地坐下，指了指逢沢光面前的半杯冰水。
“不用。”工作中不饮酒是她的原则。
两个人都毫不掩饰地看着对方，但谁都无法从彼此眼中看出什么。
许久，苏莉亚收回了视线，“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想说的。”
“事实是，是你约我来的。”逢沢光回答，“难道不是你有话要说吗？”
“我是给你向我提问的机会。”苏莉亚扬起下巴，“就算装作漠不关心也没用，我早就看穿你了。”
“是吗？那说来听听。”
苏莉亚微愣，奇怪地看了逢沢光一眼。
这个女子，明知自己邀请她来第七街，却还是穿着正统的黑西装。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不出一丝破绽，面对自己的提问既没有表现出讶异亦没有任何好奇，怎么看都是一副出门公干搞定走人的架势。如果说是伪装也未免太高明了。
“你，喜欢武。”单刀直入，苏莉亚的自信让她根本不屑使用问句。
逢沢光沉默三秒，在将苏莉亚口中的『武』和『山本武』对上号后淡淡的回答，“你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苏莉亚微笑，摇晃着手中的红酒，“否定是没用的，你不知道么，我有一双天生就能识破谎言的眼。”
“是吗？”逢沢光沉吟，“真想拿你的基因来研究啊。”
“诶？”苏莉亚一愣，不怎么在意地说，“你很擅长引开话题。”
“为什么要引开话题？”逢沢光不解，“我只是在顺着你的话继续下去而已。对了，你之前在说的是什么话题？”
苏莉亚皱眉，极力维持着笑容，“当然是关于武的话题。”
“哦，想起来了。”逢沢光恍然，“但我以为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因为你回避了。这是懦弱者的做法。”
“我没有回避，是你的问题不知所谓。”
“明明就是心虚不敢承认，何必装出蛮不在乎的模样？”
“我说你。”逢沢光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看着苏莉亚，“从刚才开始，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吧。”
原以为，她找自己来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却不想兜兜转转定格在她从未料想过的话题。如果说回应一次是她的礼貌，回应两次是她的忍耐，回应三次是她的涵养，那么第四次她绝对会将面前这个妄图把自己拉出去决斗的女人送进精神病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害妄想症？
逢沢光叹气，抬手拍了拍苏莉亚的肩，“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假想敌，但是如果你需要一个模拟情敌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一个完全符合你想象好用又听话的人形机器。”
“你。”苏莉亚语塞，随即有些泄气，她斜靠在沙发上，揉着微微发疼的额角，“你，真的不喜欢武？”
“啊，不喜欢。”逢沢光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什么？”
“因为，所谓的‘不喜欢’不就是‘讨厌’的意思么？但是我也并没有讨厌雨守大人。”别过头，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这么说来，‘不讨厌’的话就是‘喜欢’，原来我喜欢雨守大人啊。”
话音落，她突然站起身来，向着苏莉亚深深鞠躬，“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谁来告诉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答她的道歉？
苏莉亚直直地看着逢沢光，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我问你，你讨厌BOSS吗？”
“诶？”逢沢光抬头，“不，我非常敬重BOSS。”
“也就是说喜欢咯？”
“……嗯，喜欢。”
“那么岚守大人呢？”
“岚守大人？嗯……虽然岚守大人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品味是差了点，但是也算不上讨厌吧。那么，我也喜欢岚守大人。”
狱寺大人听到的话会把整个技术部门炸掉的。
苏莉亚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俯下身来把脸埋进了膝间，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我的洞察力……竟然也会出错，怎么可能。”
“不，你没有错。”逢沢光正色道。
苏莉亚渐渐停止了笑，她站起身，直视着逢沢光，“其实，我见到你的瞬间就感觉，你的气场和武很合适。气场知道么，有时候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的确很神奇，但是那种东西不科学。”逢沢光答。
“科学什么的，我可不知道。”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苏莉亚勾起嘴角，“你不喜欢武，真是太可惜了啊。”
“我喜欢雨守大人啊。”正直的回答。
“呵呵。”苏莉亚捂着嘴，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和你说话还真是……所以我才说，气场很合适。”
逢沢光不明所以，用一种极其古怪地眼神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苏莉亚。
“算了，今天也算长了见识。”她理了理头发，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情，“逢沢さん，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将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第三个人。”
任谁听到，都会对她的话信以为真的吧，有些麻烦还是不惹为妙。
“哦，没问题。”虽然她已经快想不起来刚才苏莉亚说了些什么了。
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柔软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逢沢さん，‘不讨厌’并不等于喜欢哦，所以，你并不喜欢武。”
成熟女性守则第二条，就算心里有疑问也要把嘴巴关紧。
但对于逢沢光而言，原则远敌不过本能。“那么，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是什么？”
“是‘陌生人’。”朱唇轻启，苏莉亚浅笑。
离开“极夜”后逢沢光并没有马上离开第七街。浓重的夜色被霓彩灯光照得通明，她的打扮在整条街上独树一帜，因而引来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但她只是自顾自地扫过街边陋巷，似乎在寻找什么，漫无目的。
手机一刻不停地震动起来，她盯着屏幕上的陌生电话看了两秒，觉得有些眼熟。
“喂？”
“……”电话那头传来阵阵喧嚣，好一会儿才听到人声，“你现在在哪里？”
有点耳熟。
“你在哪里？”对方又重复道。
不知为何，她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在生气，非常生气，“第七街。”
“我知道。”那人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我是问，你在第七街的哪里。”
“哦。”逢沢光抬头，向着四处望了几眼，“‘Queen City’对面。”
电话猛地切断。
她放下电话，盯着“通话完毕”的屏幕看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是谁。直到一股外力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进了一边类似隐秘通道的窄巷里。
“谁？”逢沢光本能地抽出藏于腰间的武器，下一刻却被人制住双手。“是你？”
黑发男子笑了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你的安全意识不错，面对偷袭也能有所反应。”
他掂了掂从逢沢光手中夺下的类似于板砖的长方形物体，问，“这是什么？”
逢沢光伸手夺过，从山本的钳制中脱开身来，“雨守大人有偷袭的爱好吗？”
“当然不是。但是如果我们站在外面讲话未免太引人注目了。”这一次他没有换装，穿着平时的西装，要是和逢沢光一起站在人群中，的确是够醒目的。
“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看到山本的瞬间她就突然想起，那个陌生号码之所以眼熟的原因是之前那一次，初见笹川京子那天那个因为电力不足而没接成的电话。
“嗯。”山本点头。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完全没有生气的征兆，说话的语气也和电话里大相径庭。
“有什么事？”
“不，没什么大事。”山本回答，“回去吧。”
还没转过身，就听逢沢光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山本僵了僵，随即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够了，回去吧。”
逢沢光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会自己回去。再见，不送。”说着，她绕过山本向着巷口走去。
“等一下。”向前的路突然被高大身影挡住，他皱着眉，表情格外认真。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褐色瞳孔藏着犀利冷冽的光，是身为守护者的他才有的眼神。“这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安全，所以放弃吧。”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逢沢光抬手，拨开了他阻拦自己的手，“别妨碍我。”
人影闪过——黑发男子皱着眉，清清楚楚地表达着“绝不退让”的意图，“听说你来见了苏莉亚。”
“哦，是啊。”逢沢光点头，“顺路而已。”
“那么调查间谍才是真正目的？”
“也不算调查，只是顺手放点东西而已。”
山本的语气略有缓和，“逢沢さん，听说你从来不做额外工作的。”
“没错。”
“那么‘顺手放些东西’这样的事也不需要你来做。”
“反正顺手，也不会浪费时间。”
“逢沢。”
“什么？”
“来见苏莉亚和这个，哪个才是顺路？”
“啊。”逢沢光张了张嘴，表情有些茫然，“这么说起来……”
还真是两样都是顺路。
但是，到底顺的是哪条路？
见她一脸冥思苦笑的样子，山本松了口气，“好了，回去吧。”
“等一下。”逢沢光出声，抬头，认真地看着山本，“雨守大人，过门而不入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行为。”
“所以？”
“既然来了，不如就顺路……”
绕了一大圈，却又绕回了原点。
山本终是无话可说。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费多少口舌，逢沢光也只按着她自己的思路一直线地往前进，丝毫不理会他的提议。他揉了揉眉心，作出了让步。虽然要求逢沢光无论要采取什么行动都不能离开他一米之内，但所幸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山本虽然跟着逢沢光，却也只是看着她把装有监视摄像头和窃听器的微型机器人偷偷送进每一家店。她的动作很熟练，每一步水到渠成，几乎没有停顿的时间，发现可疑人员的时候她也只是视若无睹地向前走着，之后再取道折回安上跟踪器。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地有天赋，如果她不固执地坚持走在人群最密集的主干道上的话。
“第七街的地理位置对黑手党来说非常重要，几乎每个家族都想要拿下它，但却始终没有人率先出手。”风顺着耳际擦过，丝丝凉意吹得他一激灵，“不过按照逢沢さん的做法的话，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凌晨三点，山本骑着逢沢光那辆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自行车疾驶在通向彭哥列本部的盘山公路上。他在听奈丽说苏莉亚约了逢沢光之后就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狱寺要去机场，他便搭了便车，因此直到他们走出第七街时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返程的交通工具。幸好逢沢光出门会习惯性地牵着她的车。
逢沢光坐在后座书包架上，一边计算着她的单人车能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听到山本的话，便含糊地答了一句，“这只是第一步。”
“这样。”山本仰头，细碎的星光落在眼底。他突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没有这样欣赏西西里岛的夜空，现在想起来竟生出一抹莫名的惆怅。
惆怅什么的，对自己来说还真是陌生的情绪啊。
骑着骑着，他突然笑出声来，转过头问身后的人，“逢沢さん，这辆车有备用胎吗？”
“没有。”逢沢光答完才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
“那个……刚才好像磕在了石子上，轮胎破了。”山本自然地回答，一边使劲踩着踏板。
胎破了……
难怪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行进的速度变慢了，颠簸也有所加剧。但是为什么胎破了他还在继续往前骑难道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要停下来先检查破损情况么？靠着一个漏气的胎怎么可能一直骑到目的地啊！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找了半天才发现前胎被扎破了一个小孔，气漏了一大半，显然无法再前进了。
“那就走回去吧。”逢沢光拿出掌上电脑看了看，又按了按车铃将车变回了拉杆箱的模样，“从这里到本部只有三公里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山本拖着拉杆箱，走在逢沢光身后，“逢沢さん没关系吧？”
“什么？”
“高跟鞋。”
“没关系，这双无论是平地还是山路都没有问题。”
脑中突然闪过“又是特制的”这样的想法，山本决定不再追究。逢沢光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似乎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对那些突然出现的东西见怪不怪。“说起来，逢沢さん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吗？”逢沢光不以为然，“你要试试吗？”说着，弯下腰作势就要脱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山本连忙否认，“我说的不是高跟鞋。”
逢沢光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山本却越过她，走到了前面。他的背影挺拔，又带着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了，逢沢さん。”
风送来的话语，在夜幕中渐渐淡去。逢沢光愣了愣，随即跟了上去。
她掏出手机，再次打开先前离开“极夜”时苏莉亚发来的短信，反复看了几遍，按下了删除键。
『所谓陌生人就是，见了面也可以绕着走的。』
逢沢光沉思。
不讨厌，不喜欢，似乎也不算是陌生人。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还有第四种关系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Act11 喜欢还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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