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见习驱魔师（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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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王都福利院的半日
“请问你是神父吗？”
那声音至下而上，从饭桌底部传来，奇里欧挪开腿，刚巧在自己脚边撞见一双碧绿的眼睛。是个女孩，年龄大概跟入间相差无几。亚麻色的头发扎着两条活泼的麻花辫，灵动的眼珠子打量着他的白衣，嘟着嘴，脸上的小雀斑好奇得差点跳跃起来。
奇里欧摆出征服过无数人类的完美笑脸：“是哦。”
“可是玛丽婶婶说，神父都住在教堂或者修道院里。”
“我是例外呀。”
“为什么呢？”女孩歪着头问。
拜职业所赐，他有幸照顾过不少孩子。十一、二岁的人类幼崽总充满了好奇心，他们初识世界广阔，往往逮住一个问题就刨根问底。好奇心来得毫无缘由，也永无边界。
这是件好事，好奇心与欲望挂钩，拥有欲望的生物往往更容易控制。就像他的契约者——铃木入间，虽然导致签订契约的始因是命运作祟，但深剖内里却仍然归功于那孩子的欲望。
“我希望奇里欧先生能幸福，希望能跟你在一起！”
入间大胆的宣言回响耳畔，忆起他当时隐忍又羞涩的模样，奇异的燥热向上流窜，奇里欧忍不住捂住鼻子，以免失态的鼻血再度喷涌而出。
“你的脸好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女孩钻出桌底，拍拍衣角，她的裙摆上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像忒修斯之船，原本的款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条独特的格子裙。
“我没事。”奇里欧微微一笑，“因为一些理由入间雇佣了我，现在我们是搭档。”
“那你们是驱魔搭档吗？神父先生明明看上去很柔弱啊！一定总给入间添麻烦吧？”
“入间是个相当可靠的伙伴，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啊，看来你也深有体会。入间是大家的英雄啊！”女孩兴奋地喊道，与奇里欧统一战线，述说起入间的过去，“他今年考上了驱魔师，我们院里还没有出过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呢！他每个月都给我们寄礼物，上个月我收到了童话绘本！”
女孩说着停顿了一会，低下头吞吞吐吐：“但、但我不认识字，故事都读不太懂。”她小心翼翼道，“听说神父每天都会诵读经文，能不能请你教我……”
“简。”稍显早熟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请求，“你太失礼了。”
奇里欧看向门口，那地方伫立着一个男孩。亚麻色的头发长到脖颈下，他的面容与名叫简的女孩几乎相同，连雀斑的摆列组合都如出一辙。
“您好。我叫休，是简的双胞胎弟弟。”他立正站好，手上端着一盘花生米。
“是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弟弟。”简补充道。
休无视了姐姐的抱怨，踮起脚将盘子放上餐桌。走近了看，奇里欧发现他比简整整矮了半个脑袋。他站到奇里欧身边，迟迟不愿离去，眼神凌冽得像一把刀。
这位小先生看上去有话要说，奇里欧端正了坐姿。
“你喜欢入间吗？”休突然说。
“哇。”简夸张地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奇里欧不动声色，休的架势瞧上去简直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他一定跟入间关系不错，奇里欧想，否则提不出这样家长般尖锐的质问。要知道，早上他才和入间抵达王都福利院，院长蕾切尔都没怀疑过他完美的演技，轻而易举折服在他慈爱的笑容与谦卑的礼节上。
至于入间常挂口中的玛丽婶婶，一大早进城采购食材，午时才迟迟归来。他们匆匆打完招呼，来回客套了几句，围绕着“感谢您照顾我们家的孩子”“入间一定给您添麻烦了”“希望你们以后能友好相处”。
蕾切尔院长批准他可以随意参观福利院，玛丽邀他前往餐厅等候。午饭时间快到了，入间难得回家一趟，还带来了一位友善的神父。玛丽准备施展拳脚，为亲爱的孩子与客人做一桌丰盛的料理。
时间所剩无几，福利院位于王都外围，临近雷顿哈尔公爵的私人庄园，距离中心城区足有数十公里。尽管配备了采购马车，每天来回依旧得花一个多小时。祈火节快到了，每家每户都在储备食材，玛丽当然也不会落下。
寒暄完毕，奇里欧被入间摁在饭桌旁的木凳上：“我得去厨房帮玛丽婶婶处理食材，奇里欧先生请在这里等我。”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激动，像一个想把藏满记忆的秘密盒子分享给朋友的小孩——啊，入间确实还是个小小少年，奇里欧着迷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玛丽婶婶的菠萝派特别特别好吃！”入间的眼睛闪闪发亮，“请务必尝尝。”
他接连用了两个“特别”来强调，情感外露的入间很少见，看来玛丽的菠萝派确实很好吃，奇里欧不由地也期待了起来。
“现在最好不要随便走动。虽然我很想立刻带你参观我的家，但奇里欧先生一个人在福利院逛来逛去，可能会被其他孩子缠住。”入间叮嘱道，“……他们一定会问你一些相当失礼的问题。”
“……奇里欧先生，请问，你喜欢入间吗？”迟迟得不到回复的休又问了一次，并提高了音量。
奇里欧收回视线，回答道：“是哦，我喜欢他。”
“居、居然承认了！神父先生超——大胆！”简从指缝里露出好奇的眼睛，“不过休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好突然！”
“他一直在看窗外。”休淡淡道。
“窗外？”
“简，你站到他的位置，看看从那个角度能望见什么。”
简爬上木凳，挤到奇里欧身旁，颤巍巍地站高，右手放到额头上，比出一个远眺的动作。透过敞开的木窗，屋外是福利院的后院，窗口正对着院里的另一栋建筑。简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当然知道那是厨房。厨房的窗口也大敞着，蓝发的少年在案台边削土豆皮，这个角度正好一览无余。
“啊，是入间！神父先生在偷窥入间削土豆皮！休，你怎么发现的？”
“我也在厨房打下手，无意中跟奇里欧先生的视线碰撞过几次。”说到这里，休有点无奈，“入间一直没有发现，太迟钝了。”
“专心致志工作可是入间一直以来的优点啊。”被小孩揭穿秘密的奇里欧心平气和，回给淘气的双胞胎姐弟优雅的微笑。
“但很遗憾，入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休的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奇里欧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
“诶诶诶诶？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休，你居然对姐姐藏了这么有趣的大秘密！”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而且这是入间的私人问题，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八卦。”男孩小小的脸上一片严肃，“奇里欧先生，你难道不好奇吗？”
奇里欧睁开眼睛，休在他身前站得笔直如松。福利院的孩子会比普通家庭的早熟一些，但早熟到像休和入间那样实属罕见，他的姐姐简倒更符合“孩子”这个概念。奇里欧慢悠悠地抚摸着自己的耳朵，小男孩被他玩味的视线激得惴惴不安，他突然愉快地笑了两声。
“我很好奇，你说说看吧？”
“入间偶尔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的床在他隔壁。一年前的晚上，我不小心看见他在日记上写喜欢的人。”
“哦？你还记得原话吗？”他不慌不忙地问。
“大概是‘我实在太喜欢她’了，这样的句式……”奇里欧的从容不迫让休方才强硬的态度软了下来。
“入间的日记吗……很有意思的情报啊。”
“总、总之请你不要对入间打什么歪主意，唔！”休大放厥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要回厨房了，再见！”他手忙脚乱地转身，出门的时候恶狠狠摔上房门。
毛骨悚然的恐怖随着木门关闭被隔绝在内，休气喘吁吁地逃进后院，背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他战战兢兢回头，原来是姐姐追了上来。
“干嘛跑那么快啦，跟见鬼似的。”简抱怨着，休羡慕地凝视着一无所知的姐姐，默默叹了口气。
“你问过他的身份了吗？”
“问过啦，戴十字架穿白袍的当然只能是神父咯，而且他已经亲口告诉过玛丽婶婶与院长了，入间也没有否认啊。”
“哦……”
“真是的，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神父先生是大好人哦，我跟他聊天，他会特别温柔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我总觉得那位先生身上有一种古怪的气息……简直像恶魔一样。”
“恶魔？别开玩笑啦，你根本没见过真的恶魔吧！”
“话虽这么说……”
“安啦安啦，连身为驱魔师的入间都没发话，还轮得到休这个不会看人的大傻瓜吗？”简拍了拍弟弟的木鱼脑袋，哈哈大笑。
那个男孩相当有魔法天赋，他的直觉敏锐，对异种族的气息敏感，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驱魔师，变成恶魔们棘手的敌人。
提前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奇里欧望向窗外，厨房的入间刚处理完土豆。玛丽称赞了他，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多么祥和的气氛。
所谓入间日记里“喜欢的人”应该就是玛丽与蕾切尔吧。奇里欧不至于被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威胁，入间曾向他吐露过心声，他自认对那孩子了若指掌。
但一想到他对她们的喜欢，与对自己的喜欢画着相同分量的等号，奇里欧就像吃了一个酸涩的烂苹果。
“喜欢”分很多种，感情复杂不能一言蔽之。他在入间心中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尽管那孩子信誓旦旦的宣言让他心跳加速，但要跟两个担当入间亲人的人类女性共享一份情感，还是不爽至极。
提前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他看着玛丽将手从入间头上拿开，继续围着灶台忙碌。入间接下青菜，准备投入新的工作，他走回窗台边，抬头的时候跟奇里欧对上了视线。
入间向他招手，那孩子的脸颊粘上了污垢，看起来脏兮兮的，奇里欧却沉醉于他的笑脸。
入间可能认为这是一次美好的巧合，永远不知道他在暗处观察了多久。
玛丽的菠萝派不算好吃。奇里欧是一只活过数百年的恶魔，他身家富裕，聘请几名大陆顶级的厨师绰绰有余，何况对恶魔来说，人类的血肉才是至高美味。
玛丽的菠萝派太甜了，口感也不够松软，以人类的标准来评判也称不上美味。可入间吃得很开心，一口接一口，想细嚼慢咽又想狼吞虎咽。他对食物总怀揣满腔热忱，情感真挚得犹如清泉。
奇里欧看着入间，即便菠萝派不太美味，他也能面带微笑、毫无障碍地吃下去。
“奇里欧先生也喜欢菠萝派吗？跟入间一模一样啊。”玛丽惊喜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又往他的盘子里添了一块。这女人照顾了太多孩子，周身充斥着洗不尽的母性光辉，似乎把他也当做了其中一员。
餐桌上吵吵嚷嚷，孩子们七嘴八舌，谈天论地，简直堪比菜市场。玛丽不停地教育着他们“食不语”的真谛，可才缓和一会，嘈杂的声音又铺天盖地。
“入间你什么时候结婚捏？”一个坐在入间身边的金发男孩问道，他剃着平头，缺了一颗门牙，说话不太利索。
“结、结结结结婚？？！！”入间差点呛了一口。
“你整天周游大陆，不娶一个精灵媳妇吗？或者天族媳妇也可以哦？听说高阶天族的羽毛能卖钱，一根值十几金币呢！”
“麦克，我是去工作的。”入间的脸有些红。
“但你不是戴着戒指吗？戴在中指是订婚的意思啊？”麦克指着他的手说。
“这个是工作用的魔法道具。”他急忙解释，“不是订婚戒指！”
“哦，那入间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一时语塞，犹豫的片刻被麦克抓住把柄，探头探脑追问了个没完：“所以你有喜欢的人啦？快告诉我是谁！”
“呃……不是这个意思，我……”
“入间确实有喜欢的人啦！”简加入了话题。
“喜欢谁是入间的私人问题。”休沉着脸说。
“哎呀，入间有喜欢的人了吗？”玛丽吃惊地放下刀叉。
餐桌上的人们接连加入话题，主角入间正襟危坐。这问题令入间困扰，他的双手捉住裤腿，看上去有点紧张，他的耳朵通红，害羞到了极点。
不过，他的眉宇舒展，眼角带笑，奇里欧能感到他身上由衷的快乐。在外界的入间穿着一层坚固的外壳，显得畏手畏脚，成熟得像个小大人。然而在这里，他回到了家，变成了另一个奇里欧未曾见过的入间。
“入间确实有喜欢的人了，他们会结婚的。”奇里欧忍不住说道，所有人的视线果不其然被吸引过来，带着几分疑问或惊讶。
“至于是谁，你们很快就能知道了。”他悄悄从桌下握住入间的手，男孩剧烈颤抖了一下，不一会，像试探般，温柔地回握了过来。
FIN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见习驱魔师（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