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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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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心灵因寂寞而孤独
没有孤独又怎会有坚强的心灵
没有坚强的心灵
又怎会有无边的寂寞
到底
是寂寞滋养了心灵
还是心灵注定了寂寞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知道小草一定会从地上钻出来
伸个懒腰
和野花打个招呼
我只知道溪水一定会自石间穿过
展展双腿
向山谷说句笑话
若让我许愿
我愿我是风啊
自由而有序的飞向每个地方
悄然而无息的亲吻你的脸庞
中天老国主死了。
这是我醒来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意识。
就像是从黑夜中的长梦中醒来。
前尘往事,会不会因这长梦而消失?
我勉力看清眼前的屋梁,那花纹仿佛和离开那开一样。
口中被灌下一点酸甜的蜜水,就像当年吃药后的回甘。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手,青雨,青雨,是你吗?
这是,我的房间。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是被哥哥养育着的,所以,我的房间就在哥哥房间的边上相伴而居的染菱轩中。
池里的紫汀与往年一样开放,房里的衣柜仍与我离开时一样挂着紫白色的盛装,衣袖上吊饰的夜明珠零零落落,散着艾草的香气。那双小小的白鞋上,还有青雨亲手替我绣上的数朵菱花。
这是,我的院落。
只有青雨和我不同了,她的面孔已不再是少女的明丽,那仿如明珠般的面孔,已经沉淀出一种同龄妇人的高贵。
我唉息着将双手像儿时般抱住了她的双肩,将面孔埋入了她的发间,不想问,不想问。
“累吧,再睡一会儿,才是月上中天呢。”她的手像当年一样轻轻的拍着我的。
我迷茫的想再张开双眼,可是,意识却一点一点的深深睡去。
这是一个无梦之夜。
还记得小时候,是那样的任性。常常因为太冷太热头昏下雨等等各种原因将哥哥当成柔软的靠垫。
哥哥的身体有一种浓浓的味道,当我将身体埋入他的怀中时,可以毫无理由的感觉到全部的安全与幸福,要求他讲故事说笑话解释问题做保证,最后会在这种完全美好的味道包围中深深的睡去。
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有一种本能,他们知道谁是最爱他们的人,谁是可以欺负的,要求的,顺从的,任性的,他们的一切只为了让这个爱他们的人把他们当成独一无二的关注。那种感情也是一种最本能的爱,既单纯又真诚更加是毫无戒心的。
在这间房间里,我最无忧最快乐的日子都在这里面渡过。
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没有当过少年的孩子,我只在这个房间里,当过孩子,离开这里之后,不论是几岁时,其实都在做成人的事情。那种以孩子般的无邪与纯真、直接做出来的成人事情,因毫无成人的道德与自控,因此份外的残忍、冷酷。
就像孩子会因一股没有道理的心灵冲动残杀弱小的动物一样,离开这里的我,因身份的不同,残杀的大多是权势中的人类。
可是,在这间房里做孩子时的我,却还是那样的干净,只会欺负这里少数几个人。三个教养我的奶娘,六个随侍婢女,十个粗使丫头,陪读的青雨,当然,还有我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哥哥。他与住在遥远都城的父亲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柱。哥哥的五位师傅,莫述兼任我的习字师傅,龙都是我屋外的卫士,而身为哥哥侍丛的定却是我一切任性要求的实际执行者。射下飞行的秋雁,抓到鸣叫的知了,摘来树上的果实,背我攀爬绿色的悬崖,我是一个被父兄毫无道理保护娇纵的孩子,因他们的娇纵我的世界只围着我旋转,敌人是可以用名利与战争所征服怕,属下是用弱点管理与控制的。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世界上的一切我都能够控制,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我只是我,世界上有千万个人,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当权势不再时,当你没有力量时,你就不再是唯一的绝对权威。
当年那宽大的书桌,现在,才发现坐上去也不过如此。
时间带走的,又何止是身体的成长与那时的心境。
我轻轻坐起,不知道是黑夜的那个时段,月光很淡,只能隐隐透过窗棂看见。
青雨睡熟在床边,不远处,彩霓姐姐也陷在夜的魔力中。
屏息,下床。
轻轻的轻轻的,推开冰冷的门框,熟悉的池塘,正铺着月光,呢喃着低低的虫鸣。
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露水湿了那双丝鞋。一点点风,吹开了起伏的草丛。
“龙都,”我轻轻唤道,“是你吗?”
阴影中走出高大的身影,一如许多年前那样强壮如山,他的声音一如当年那样低沉稳重:“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笑了,为这熟悉的感觉。
“过来陪我坐,像以前那样。”
他轻轻犹豫了一下,可还是走进了月光中,找到以前的岩石,坐下。
“虽然明明知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是现在,”我抱住了双腿不由轻声说道“却让我觉得和当年一样,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样呢。”
他没有回答,一如那幽黑的磐石。
任我继续的喃喃自语:“那时候,我总是要在你和哥哥练习时做坏事,发誓要做得比你还要好。明知道你会保护我,所以更会乘月光跑出去玩,等到玩累了,就在原地找个地方睡着,让你再辛辛苦苦的把我背回来,我总记得你的背好宽大,就像父亲一样。龙都,那时候,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那时候,龙都,你就已经喜欢青雨了吧。青雨比我大七岁,像姐姐一样照顾我,身为天剑老人的传人,照顾我这样的麻烦小孩,还是让你很头痛吧。”我暗暗的笑了,“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不过我的剑术始终都是你教的,谢谢你,照顾青雨。”
龙都的气息隐藏在草丛中,没有动,没有变。
我,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走回了房间。
因为,我很害怕,我会将心里的东西像孩子一样的表达。
房间内,青雨的眼睛,美丽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身为病人,我当然要做病人都要做的事,比如说,喝药。
可是,彩霓的面孔却让我觉得,她更像是病人。因为,她苍白得,像一抹美丽的影子。
我把手里的药一口一口的努力喝完,然后把碗交给她,一跃,跳下了床。
“小姐!”青雨皱眉,她的语调却将警告的意思表达无误。
我笑了,一步三跃的跑向浴池,把头发与身体通通洗了个干净。
秋天的阳光还是那么明亮,披着长发,倚栏而坐。
“天啊,老大,你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三年不见,还是这么满口胡说,差点要一拳打了过去,不过,不过,已经有人代替我瞪了他一眼,让他躲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算了,本小姐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恒焰,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啊。”我笑着打了个招呼。而恒焰的回应是十分郑重的单腿跪下,向我行着参见大礼。
苦笑,还是苦笑,恒焰队长,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死板啊。
转头继续打招呼,“宏,怎么样,这几天还住得习惯吧。”
他粗犷的一笑,眯眯的眼神好吓人,可是人多,他没动手,只回答了一句:还好,倒是听说你死了一次,又活了,感觉不错吧。
几个小子在后面立即换上了一付沉痛的样子来配合环境。
我摸摸脸庞表示无可奈何。
“中天老国主已经死了,死讯前天已经向四处传出去了。据说,要请两位圣女为老国主入墓祀福。所以我们特来向二位圣女回报。”
我只好改拍脑袋,表示对这个问题的无可奈何,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道“老国主的墓地在什么地方?选好了吗?”
“据说就在明月山庄外,芜罗冢。”
我不由猛的站了起来,可最终还是缓缓坐下。
可能是表情太严肃,吓得他们几个都瞪大眼睛看着我。
开玩笑,中天国主何等身份,现在,竟然要和我母亲合葬?
这个消息,我有点消化不良。
人类,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死了之后,如果是在荒野,那就和所有虎羊猫鸟的尸体一样,会被兽、鸟、虫、大地逐一分解。
可是在所有动物中,只有人类会利用种种物料与工具,将尸体保存,聪明一点的时候,大概还会对先人进行祭祀。
我们相信一切,人有灵魂,祖先的灵魂不灭,万物有灵,神控制一切,还有就是身躯保存会让我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所以我们爱在生前请神中自己为自己选定死的存尸之地。
我的母亲,死于自杀,在她丈夫国破之时,在她居住的地方开始有敌人来袭时,她拒绝成为一个被灭国的皇后,她选择了死亡来面对自己一直期盼的结局。
她一生的骄傲,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表达得最生动直接又痛苦复杂。她憎恨自己身处的国家,用尽一切力量毁灭它。可是,当没有这个国家的时候,她却痛苦得活不下去。
我不知道她的具体结局,我只知道她被十分郑重的埋在了明月山庄外的芜罗冢。
而现在,一个没有任何名份与理由的男人,要和她埋到一个地方去。
我比较好奇,他们打算怎样昭告天下。
莫述疯了,他怎么会同意这种神经完全不正常的事?
还是说,这个国家的王疯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对外是怎么公布祭礼期的?
有一犹豫,可是恒焰还是回答了我:他们向外公布,说二位圣女占算的结果,是要将老王秘藏,所以,只会在明月山庄行祀福礼,没有对外的大祭了。
我用力敲了敲脑袋,想让它运转加速一点,那也就是说,莫述还是同意了神都山与中天的结盟,而且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然后呢?然后呢?
我苦笑,笨蛋果然还是笨蛋。可是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对几位好久不见的兄弟们说道:你们全部都住到染菱轩来,免得到时候要走夜路找不到人,知道吗?
无视全部人表情怪怪的好像吃了一口馊饭,连忙向廊子那头走来的青雨挥了挥手,她凝重的神情像是在说:你敢偷跑试试?
而我的笑容的意思当然就是:试试就试试。
更衣,绑发,点额,燃香。
中天国皇后如闻请两位圣女指点秘藏的规矩与仪式,她要亲临,我们当然也只能亲迎。
只不过,她只愿意在染菱轩外的水木厅接见我们,我们这几个大海里的小船当然就只能去她那里靠岸。
圣服下的彩霓干净中带着年轻的美丽,我吸了一口气,不能不叹服,不管当年她是从哪个地方挑选而出,二十六年的精心培养,她已经有了不亚于任何一位人间皇后的高贵。
人在求生时天生有点避离危险的本能,我总觉得,她近日的沉默也是在默许我的一切行为。
长长的裙裾目的只是为了让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在穿与脱之间耗费掉无用的时间,环佩的碰撞更把所有的行动束缚,我实在很好奇这个有趣的一直养在深宫里的如闻皇后,可是我不喜欢让好奇心阻止我进行我想做的任何事情。
我要离开这个该死的中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