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39、第 39 章

　　医院是最能体验人情冷暖的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或许很多鬼魂留有执念徘徊不去。
　　黎百岁站在大门前，问：“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很多鬼？”

　　“魂魄离体后大多蒙昧，很快便会归入地府，除非执念深沉，身上怨气过重，才会继续留在凡间。”沧鳞解释道，“有些魂魄机缘巧合修炼了鬼道，厉害的鬼修倒是可以凡间地府来去自如。”

　　黎百岁想想也是，不可能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医院里到处溜达着阿飘，要不然阴气过重患者还怎么康复？

　　他很快就找到秦教授的病房，是一间双人病房，靠门的一床空着。病房门半开着，护士正在床头换吊瓶，还有一个身穿红色汉服的少女站在床尾。

　　少女长相清丽乌发及腰，关切地盯着护士的动作。黎百岁正要屈指敲门，身后传来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借过。”

　　黎百岁转身，看到一个瘦高的短发女人，手里拿着洗干净还在滴水的保温桶，对方扫了眼他手上的鲜花和果篮，问：“你是来看我妈的？”

　　“嗯，”黎百岁立即道，“我是秦教授的学生，听说她生病了过来看看她。”

　　“进来吧。”女人声音低沉，透着疲惫却很平和，“谢谢你来看她。”

　　黎百岁跟在她身后看到了秦教授，几天不见，她苍老憔悴了很多，瘦削又苍白地陷在病床里，只是眼神依旧是清明的。

　　护士收起吊瓶叮嘱了秦教授的女儿两句便离开病房。

　　“妈，你学生又来看你了。”女人放下保温桶，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秦教授转头看到黎百岁，辨认了两秒笑道：“我记得你……”
　　“没想到才上了不到两个月的课，你会特地过来看我。”
　　她开的古建修复课考试不好通过，选的人不多，黎百岁又总是坐前排，课上目光关注，下课后还会问她问题，秦教授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黎百岁容易害羞，虽然是他主动来，还是忍不住难为情。他低头将花和果篮放到桌上，说：“我、我特别喜欢您有关古建修复的书，尤其是那本《被掩盖的泥塑》。”

　　秦教授先是惊讶，接着脸上焕发出一丝神采：“哎呀，这书还是二十多年前写的，没多少人买，也就印刷了一次，没想到还能被你们年轻人看到。你哪里找的这本书，书店里可没有卖了。”

　　黎百岁说：“暑假时整理我爸的书架，翻了两页就被吸引住了。”

　　“难怪了。”秦教授面露怀念，“这是我出版的第一本书，当初为了出版，还倒贴了三千块。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当时刚进文保局工作，主持修复青石里的王公庙，破.四.旧那会儿这庙差点被烧了，王公像也倒在地上没人管，到处都是蜘蛛网。我除灰的时候，王公像脸上原来的小裂痕突然就碎开了，然后我就发现这尊五百年前的神像里面，竟然还有一尊泥塑，之后修复墙壁的时候，又发现墙下面覆盖着的的壁画，才知道了王公庙原来的历史。”

　　这话勾起了黎百岁读的回忆，他读这本书的时候沉迷到边看边吃饭。秦教授将枯燥的古建修复过程融入到古庙探秘的情节，还结合了当地县志和详实的历史资料，带着读者深入一段尘封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在那个愚昧的年代，天公数月不雨，野田干裂，禾稻枯焦。族长和乡贤决定为河伯娶妻，只有这样才能求得河伯降雨。他们挑选了村里最美的少女，披上最美的嫁衣，据说少女最后是自愿投入河中。

　　所有村民都参加了仪式，人们跪倒在地，祈求天降甘霖。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第二天下起了漂泊大雨。

　　人们在河边建了一座水神庙，神龛上供奉的是美丽的河伯新娘。

　　往后数年，风调雨顺。

　　有妇人来庙里向娘娘求子，不久诞下男婴，有孝子来庙里向娘娘求药，很快久卧病榻的老母康复如初。
　　来庙里祈福的百姓越来越多，娘娘庙闻名周边的村镇县府，人们将原来的小土庙翻新扩建，于是香火更旺了。

　　后来发生了战争，外敌屠城，没人再来烧香。新朝建立，百姓回迁，人们清扫了娘娘庙，娘娘却已被人忘却。
　　他们塑了新像，拜了新神，又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秦教授回忆当年的修复工作，黎百岁沉浸在她的讲述里，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老人家说着说着却睡着了。

　　秦教授的女儿将老人的手放进被窝里，转头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黎百岁起身，跟着对方离开，出门转身回头的一瞬间，黎百岁看到那位穿着红色汉服的少女没有跟着一起出来。
　　红衣像一抹云霞飘到床头，少女俯身对睡梦中的秦教授说了句什么，眼角泛起笑意，仿佛秋风吹起床边的纱帘，轻柔且缥缈。

　　他愣在原地，嘴巴微张惊愕地盯着少女，对方抬起头，黑发自肩头流泄，宁静的双眸望着黎百岁，手指压在唇边。

　　“怎么了？”秦教授的女儿问。
　　黎百岁缓缓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关上门：“没事，就是再看一下。”

　　他们走到电梯口，黎百岁小心问道：“代课老师说，秦教授这学期都不能来上课了，我能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吗？”

　　秦教授的女儿嘴角绷紧，眼底泛着青黑，声音是种克制后的平静：“肺癌晚期，已经转移了。”

　　黎百岁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坐在住院部花坛边的长凳上。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余晖燃烧着晚霞，火焰快要熄灭。
　　他没等多久，身边落下一道红影。

　　“你在等我吗？”身着红衣的少女问，声音仿佛风刮过雨后的竹林，滴答答水滴从竹叶上落下。

　　“嗯。”黎百岁点头，“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少女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黎百岁说：“你身上有香火味，不过几乎……闻不到了。”

　　少女看向黎百岁：“你能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