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38、第 38 章

　　北海龙王出宫亲自迎驾，执幡的仙侍退向两侧躬身肃立，一只洁白的云靴落在玄墀上，纤尘不染，一步步走来。

　　沧鳞低头立在侍女的队列中，他的心跳很慢，随着青龙帝君的脚步，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周遭的人影、华盖与彩幡正在消解、淡去，碧霞紫汉间只有他与他两处存在，隔着数丈之远，又隔着数千年的光阴。

　　剥鳞剜肉，斩角拔髓。

　　父君……

　　暗无天日，永堕沉沦，他曾一遍一遍念着这两个字，直到充满血味。

　　然而，此时此景，他只是漠然的立着，像一尊无波无澜的雕塑。

　　恨意安静而冷厉。

　　对方从他面前走过，隔着几重人影，他只看到淡青的广袖、晃动的玉珞和从来洁白的云靴。北海龙王将他引入筵席，以九凤丹霞之扆请为上宾。
　　一众仙官神祇虽未交头接耳，却以眼神示意，或敛神思量，或含笑不语。

　　左首座下泽霄神君开口，正是骊龙一脉族老。
　　“帝君上次离宫，已是三千年之前。”

　　上首帝君面色无波：“近日得感，灵界将有变数。”

　　众仙纷纷讶然，谁也未料到帝君出关后第一句话，说得平平无奇，却足以搅荡三界。底下议论声渐起，此时瀰山神君却淡笑出声：“是也，帝子被封也有三千年了。”

　　此话一出，众仙色变。

　　泽霄神君却眉目恣意：“瀰山神君何以提此事，徒叫帝君神伤，帝子囚期吾记得还差一千九百年，帝君与帝子重聚之日不远矣。”

　　沧鳞眸光晦暗，视线投向那位被唤做“瀰山神君”的天神，心想原来是他。
　　在他被镇压湖底之前，对方是灵界南方天连亘千里、雄踞长河天堑、峰凌九重天的瀰山山神，独来独往不受拘束。他也只随母亲见过几面，不知何时竟接受了天庭的赦封，成了瀰山神君。

　　想到母亲，沧鳞心中痛极几乎不能抑制。不断枯萎的残叶，横断的枝干，母亲的躯体轰然倒塌。
　　神木落而灵炁生。

　　他的耳朵已然听不见其他声音，识海里回荡的是枝叶碾碎燃烧的悲鸣，一阵清风拂过他的识海，沧鳞骤然回神。

　　是谁？

　　沧鳞警觉，不敢抬头张望。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等待片刻之后，跟着上好酒馔珍馐便离开筵席的侍女鱼贯而出，接着立即离开龙宫。

　　他心里很乱，不知是谁帮了他。对方帮了他，是否说明已经认出了自己？
　　会是谁？筵席众仙的脸在他脑中一一划过，似乎没有一个有理由出手帮他，更不可能识破他所施展的化形之术。

　　等出了灵界，他已经恢复镇定。不管是何方神圣，既然不当众点破还出手提醒，时机到了自然会来找他。

　　这时他想起被他掳走的小骊龙还在乾坤袖里，沧鳞看着就心烦，随便将他扔到一处山里便不管了。

　　到家时已是半夜。沧鳞本来要打开窗户飞进去，突然看见黎百岁拿着一只枯萎的花坐在床上，神色间颇为纠结。他把花放到枕头边后躺下，下一秒猛地坐直，捞起花搁到长头柜上，凝眉思索片刻，又下床将花插到书桌笔筒里。结果躺下没一会儿，又起身拿了回来抱在怀里。

　　沧鳞眯起眼，他只不过离开两日，自己这个窝不但收了别人送的花，还把一朵枯萎了的烂花抱在怀里睡觉？

　　黎百岁也搞不清自己在纠结什么，明明知道这朵花会让自己做奇怪的梦，但他还是没有扔掉，还把花带了回家，带到床上去！
　　难不成他心底是想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正迷茫苦恼着，耳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这是谁送的？”

　　黎百岁立即认出胖青的音色，手肘撑着坐起来一脸惊喜：“你回来了？！”

　　沧鳞不说话，黎百岁身上那朵花浮了起来。他眯眼辨认，这花似乎是灵界的东西。

　　“哪里来的？”

　　黎百岁见他神色严峻，以为这花有害，赶紧将前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沧鳞挑眉，没想到这么巧，黎百岁竟然在凡间遇到了弃弃。他大概知道这花是什么玩意儿了。

　　“你见到的是瀰山神君和他收养的孩子。”沧鳞说，“此花名思卿，应是他赠予你的谢礼。将花放于枕边，会梦到思念之人。花已经枯萎，便是用过了，你梦到了谁？”

　　黎百岁的耳朵开始发烫，红晕袭上了脸颊。他吭哧了半天，道：“没、没梦到谁……”眼睛不敢看沧鳞，又找补了一句：“我给忘了……应该是我爸妈，嗯，我梦到他们了。”

　　沧鳞有些疲惫，也没多想，“哦”了一声落到黎百岁胸前将人压倒，头枕在灵炁最浓郁的锁骨处，尾巴探入领口卷住腰，滑动时鳞片擦过那一点，黎百岁浑身抖了下。

　　“别乱动，我困。”

　　黎百岁于是放软了身体，过了两秒，对方没有动静，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沧鳞的身体，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仿佛冬眠了一般。

　　青黑的夜里，寂静笼罩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黎百岁能听到自己沉缓有力的心跳，也能看到沧鳞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微微上下。

　　“沧鳞……”

　　黎百岁轻声喊了他的名字，对方没有回应。他于是轻轻一笑，双唇微碰又扬起，吐出两个字：“胖青。”

　　七天假期，黎百岁除了买菜基本宅在家里。沧鳞又教了他一些自保的法术，对身体和灵炁的掌控愈发熟练。

　　他发现自己现在记东西很快，画图也是一笔而就，本来预计要花三天画的图，结果一天就搞定了。

　　十月很快过去，天气越来越凉，黎百岁换上卫衣和长袖衬衫。

　　他这学期选了一门古建课，结果今天上课换了一个老师。

　　“秦教授生病了，而且要住院很长一段时间，这门课接下来由我来上。”
　　代课教授自我介绍后开始上课，黎百岁心中失落又担忧，他会选这门课，除了兴趣所在，更多是冲着秦教授来的。

　　下课后黎百岁跑到讲台前，问：“齐教授，我能问下秦老师住在哪所医院吗？”

　　齐教授推了下眼镜：“你要去看望她？”

　　黎百岁说：“嗯，我想看看她，秦老师帮了我很多。”

　　“也好，她在人民医院，等下我看看，”齐教授拿出手机备忘录，确认了下说，“住院部306。”

　　黎百岁笑道：“好的，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