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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 情殃 ...

  •   紫瑾厉色叱咤,声若雷霆。
      他叫嚣着,眼神凶恶,步伐凌厉,浑身上下每一寸仿佛都竖起利刃誓要割裂所有,将眼前阻碍撕成碎片。
      先是箭步如飞,随后飞身而起,宛若鹏鸟,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势。
      萧乘风知道此刻情形刻不容缓。但白玉堂仍魔怔般毅立在那头,不动不摇,满溢着杀身成仁的决绝。故恼恨一声,他只得向紫瑾冲去。
      即使明知不可为,好歹也要搏上一搏。
      萧乘风冲到正面硬刚,拳头自带威猛拳锋,可是,连一片衣袂都没能碰到,一记看似随意的袖风已迎面将他狠狠扇了出去。
      他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搏?连搏的机会也没有。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对他们手下留情了。现在他不再保留,要杀他们简直比踩死一只蝼蚁还容易。即使他适才拉着白玉堂落荒而逃,只怕也逃不了,瞬间便会被追上。
      命运是注定的,岂是小小的人力可以逆天改命?
      白玉堂是不是早就有那样的觉悟,才不肯逃的呢?

      那个人过来了,那只手伸来了。
      他瞧得分明,那片绚烂的紫亮着如同死神的色泽。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开。既然躲不开,那他就堂堂正正地迎难而上。
      他有他的高傲,即使死,这份高傲都不会动摇半分。
      他要站着,要清清楚楚睁大眼睛看着。
      既然避免不了一死,他也决不向那人屈膝一厘一毫。如果他那么做了,不但他自己会看不起自己,猫儿也一定会看不起他……。

      猫儿,……我……走了……。
      你……可会为我伤心?
      我不能再在你身边保护你陪着你了,你要兀自珍重。……呵,我走了也好,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同榻挤着你,你一定能睡上个安稳觉。……就连我那份难以启齿的感情也一起抛掉、忘掉吧。
      你在我眼里就如同这天上的风一般。别看江湖庙堂各有条条框框,好似把你束缚了,可我知道你的心比谁都自由,比谁都烂漫,亦比谁都傲骨铮铮。所以……永远不要被羁绊住,因为你是为理想而活的人。而我……能和你同行过一段,与我已足够……。
      猫儿,只求不要把我那么快就忘了。偶尔想起我这只耗子儿的好处,偶尔让我进到你的梦里来看望你……。
      ……千万不要为我落泪,五爷我不喜欢这套娘们的玩意儿。你是个男人,那就别婆婆妈妈的。
      要知道——我白玉堂,今生无悔!
      潇洒为你弃,无悔!羁绊为你起,无悔!
      我白玉堂这一生从来就没有做过后悔的事。能遇见你,与你相知相交,更是无从可悔!
      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能再好好看你眼吗?
      该死的,这不争气的眼睛,怎么看什么都逐渐变模糊了?还有这两条该死的腿,你们若敢站不直,敢在那混帐王八羔子面前漏五爷的底、给我丢脸,看我不先把你们打折了!
      我白玉堂不会对任何人屈膝。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就算老天也休想要我求他!!!

      “住手!——”
      “不!——”
      萧乘风与苏白同时发出了嘶吼,那悲切的呐喊到余音消尽只残凄怆。
      是怎样的撕心裂肺才能发出这样彻骨寒心的痛声悲呼?
      白玉堂突然感觉死亡变得有点不真实了。
      不知哪来的长发飞扬着甩到了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紧跟着一片看不清的殷红扑面而来。胸口猛地遭受撞击,如千斤大石压身,这一撞令本就不稳的腿脚再支撑不住,摇晃着眼见人便栽倒下去。
      好痛。胸口那种钝痛明显不是被打的,而是不知什么没头没脑压在了他身上。
      他伸出手,触摸着想弄清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竟惊觉是一个人
      白玉堂愣了,睁大眼睛,努力想驱使模糊了的视线看清怀里的究竟是谁。
      黑的是乌发,蓝的是衣衫,红的是……溅在他胸前的血。
      血?原来那一闪而过的殷红,竟是血喷溅上他洁白衣襟的瞬间。

      展昭在白玉堂颤巍巍地拨弄下翻了个身。
      他躺在他怀里,无力到虚弱不堪。四肢好重,根本抬不起来。
      血,还在从他嘴角溢出,止也止不住,就像那溪流源泉。
      “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你……让你伤害任何一个……对我来说重要的人。……除非我死……。”
      紫瑾脸上震惊与杀气并存,他撕心怒吼:“为什么你可以为这个白玉堂做到这一步?你命都不要了吗?!难道你真就这么重视他?不!我不许,不许不许!……”
      展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嘲弄,也没有冷漠。就和他此时眼神所流露出的柔软一般,只有怜悯。
      “紫瑾……你……真可怜……。我还是要说……说你可怜。……你从来没有朋友,也不懂珍惜真心喜欢你的人,所以……很多感情你都分不清……。你的人生一片混沌……你在混沌中挣扎,可我……却不会是你的救命稻草。……如果你不能自救,……即使你抓着我……也只是……也只是将我一同拖下地府……”
      笑容突然灿烂了,他的眼神中放出异样的光彩。
      “……我不怕下地府。……只要……只要月华在那里等着我……。”
      胸口剧烈起伏颤动,展昭陡然瞠大眼目。
      血,猩红地,又一次喷溅出来。一口不算,紧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喷到白玉堂的襟口,喷到白玉堂的脸上,喷到他慌乱摸来的手掌。
      当血停止喷溅,展昭微微喘息着,笑容在整张脸庞弥漫开。所有人都看呆了,连已看不清的白玉堂也在这刹那看清了他满面的温柔。
      好美,似乎是风在微笑。和煦的风,轻轻吹着,它来了,就如同它走了,不会带走一片云彩。因为它带走的,是人心。
      一切归于平静,笑容散开,仅余祥和。
      气息似乎也跟着消弭了,却没让人嗅到一丝死亡的气味。有的,只是那只被白玉堂托在掌心的手的无力滑落。
      白玉堂知道,这双手再也不会挥动湛卢,那双眼再也不会闪烁亿万星辰,那个人再也不用承受悲欢离合。
      他已选择抛弃一切,将孤独留给活下来的人。
      白玉堂恍惚听到风陨落的声音。

      死寂,呼吸仿佛也被彻底夺去。
      顷刻间,这片树林成了无声的绝缘地——不知是天上人间,尔或人间炼狱。
      好动的鸟儿静立枝头,连一只爪子也不敢挪移,生怕磨出响动。禽兽不敢低嚎,鬼也不敢哭泣。就连原本一直和那风儿玩得不亦乐乎的枯叶,也收起所有顽劣,悄声,禁足。
      静,好静。
      怎么突然就这么安静了?这世间是死了吗?
      白玉堂茫然地想。
      怎么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低头,眼皮突突在跳。
      不,他还有感觉,他能看见胸口班驳的红。
      用食指沾了少许,磨了磨,点到自己的唇边。
      血……还是湿的,也是红的,更是狰狞的!
      是他……是他的血……他的……他的……他的……。
      “猫儿……?”
      他轻声呢喃,仿佛怕惹他生气,又仿佛是怕吵醒了他。
      “猫儿……。”
      颤巍巍是手抚上那张几乎看不出生气的面庞时的生硬。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眉心一直抚到下颚,又从双唇抚到鬓际。
      长久的轻抚,蓦然又转为双臂逐渐收拢揽抱。好紧好紧,紧得几乎就要将怀中的人给紧没了,如果可以,他就想将他紧没了,将他紧到自己的身体里,永远永远,他们间就不会再有分离。
      萧乘风眼睁睁看着悲剧接连发生,泪水早已忍不住决堤。他走过去探了探展昭鼻息,确定既成的事实。他想劝慰白玉堂两句,可紧了半天的喉口只磨出一声:“白兄……别这样……。”
      原来人痛到极处未必会哭,有时也会笑。
      莫名的嗤声轻笑,就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也许,嘲弄的就是他自己。
      “猫儿走了,是吗?……果然,还是留不住他,他到他心爱的月华那里去了……遗弃了所有人,抛掉了所有烦恼……。”
      头轻轻歪倒,面颊摩挲着面颊,白玉堂的眼神空了。
      “我曾花了好大心思将他从阎王手里夺回来,现在……他又去了,这次却是代我去的。我知道,他是个欠不得别人恩情的人。因为他是个自私鬼,他只要别人欠他的,还不清他的,那他就轻松了。但他却不知道,那些背负他人情债的人有多痛苦!!!”
      “痛苦”两字几乎是和心头悲愤一同爆发。仰天,对天,白玉堂嘶嚎着以手指天!
      “天!——这不公平!如果你注定要他死,为什么不让他在被我遇到前就死了?既然相遇,既然感情是我的,为何让我连收回的权力也没有?就算感情无法收回,那我问你,这是谁的错?违背伦常的是我!情不自禁的也是我!扭曲了兄弟情义的人还是我!你看不顺眼的难道不该是我吗?为什么你带走他?他这一生的苦难难道还不够?即使是死,你也不放过他?!这不公平,不公平!——天!你这瞎眼的老天!——把他还给我,有本事就用你的雷公凿来劈我!只要你劈得死我,我白玉堂无怨无悔!只要你把猫儿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泪,潸潸滚落脸庞,滑进嘴里,好苦,好咸。
      但是有心苦有心咸吗?
      没有。
      这世上没有比心更珍贵的了。
      如果一定要有,那也只有他……只有在他心中烙下无法磨灭烙印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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