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的重生》林跃然

10、睹物如思人

　　岑夫子打定主意要利用这次盛会的机会，把自己师生四人都来一个大提升，不但每天出三个题目，监督大伙写完之后还会将三人所作拿去给黄先生点评。
　　黄先生不愧为黄先生，总能一语中的，看破缺点，就连他们哪篇是实在写不出来，生拉硬凑，偷机取巧都看得真真的，虽不批评，但只言片语，也能说得人脑门后背出一身汗。
　　再写习作，就压根不敢偷懒耍滑，每天苦兮兮地绞尽脑汁，就为了让黄先生少看出点漏洞。

　　虽然才过去三天，就仿佛过了三年一般，三个精神小伙都变得有些蔫了。
　　幸好第四天黄涵玉就到客院来，邀请他们去源城各处游逛。
　　岑夫子年纪大了，又来过源城几次，不像这些小年轻们跃跃欲试，况且有他这个老头子在，年轻人反而不自在，因此表示他还有些问题想要去请教黄先生，让他们四个自去。

　　黄涵玉身为本地人，对源城各处了如指掌，上午带几人去逛了城楼和文都书院。
　　到了午膳时分，他就领着三人去了源城有名的特色酒楼。
　　源城特产名吃有桂花盐水鸭，蜜汁缠蹄，水晶肴肉等等，黄涵玉都点了。
　　待摆盘上桌，实在是琳琅满目，令人眼前一亮。
　　黄府的饭菜虽然精致可口，但倒底还是文人习气太重过于文雅了，像这酒楼里的，那就是浓油酱赤，膏肥脂厚，大口吃着很是过瘾。

　　黄涵玉见状不由一笑。
　　“府里因为祖父祖母上了年纪，太医叮嘱过莫要过食肥厚味重，因此口味偏清淡了些。”
　　其实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子，大都还是喜欢浓油酱赤味重的，就是他，也是趁机来换换口味。
　　三人连道两种特色都很好，然而身体却很诚实，吃得欢快，肚儿撑得溜圆。
　　食罢上了清茶，四人略说了些闲话，书院趣事，地方佳话，都是挺好的话题。

　　黄涵玉就笑道，“稍歇会儿，咱们去逛逛源城的文思街，这文思街上店铺颇多，主要售卖的都是文房四宝，雅士文玩，此外还有大大小小近百家书铺，各位贤弟定然喜欢，若是碰到心仪之物，手头不趁只管开口，愚兄可是借着陪客偷闲，也趁机同我家娘子多要了些零用钱，肯定是够用的！”
　　他身为名门公子，招待三人的态度却十分谦和，之前攀谈叙齿，黄涵玉比他们都大个三四岁，因此自称愚兄，称三人为贤弟。

　　其实他们师生四人救了黄先生的命，又热心肠地大老远护送黄先生回来，黄府就是赠以千金也不足为奇。
　　若他们的身份是几个商人，黄府这么做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但他们都是读书人，这表达感谢就不能只谈钱了。
　　所以黄先生在想着收钟恒为弟子，并且邀请他们留下来参加源城文会。
　　黄涵玉就算很愿意为三人买买买付账，也得注意方式语气委婉。

　　这三人虽然年轻但也懂这个意思，都是哈哈一笑，表示若手头银子不够定然开口。
　　三人虽然听黄涵玉提起文思街，却想着不过是跟江城差不多，就是在书院外的那一条街，街上全都售卖着学子们用得着物事，左不过街长一点，铺子多一点而已。
　　然而当跟着黄涵玉来到文思街的入口，只见店铺鳞次栉比，打眼望不到尽头，三人都有些个恍神。

　　“果然不愧是文都啊！”
　　源城以文兴知名，有文都书院，有每年考中十几名进士的底气，还有源城文会群贤荟萃的盛事……就连这文思街，都让人叹为观止啊！

　　“这下可要睁大眼睛，好生逛逛，多挑一些新鲜的宝贝带回去！”
　　杜贾二人兴奋地摩拳擦掌，钟恒只笑没说话。
　　前世这个时候的他，因为府里是继母管家，把给他花用的银子管得死死的，他一年在外求学，总共才二十两零用，他时常捉襟见肘，又有硕鼠在侧，只能时不时地当点物件才能应付过去。
　　重生以来，他倒是有些法子能挣到银子，但时日实在太短，有想法都来不及实施，因此这会儿他身上的银子，都没超过五两。

　　所以他肯定是只看不买的。
　　当然了，他倒是可以同杜贾两位同窗借点银子，但他要花银子也是想买一个像样的小礼物，送给他小娘子，这辈子提前见面了，他总不能空着手吧？
　　源城的文思街并不像江城书院后的那条街，从头走到尾，也就是几百步，最多二十来家铺子面已，而是两条大街，四条小巷，大大小小的店铺，各种物事出产，简直让人眼花撩乱。

　　杜寅买到了早就心仪的一套紫毫笔，贾忘机淘到了两方滑如婴儿肌肤的好砚台。
　　就连陪客黄涵玉，都顺手挑了两匣子玉叶纸。

　　钟恒什么都没买，不过当他和伙伴们走进一家玉器店，他就开始心跳加快了。
　　瞧瞧这家店，经管得多么妥贴？
　　里头的玉镇纸，玉把件，玉山子，玉笔洗，玉质不错颜色温润，价格适中，孟家经营买卖，就是十分有能耐！

　　钟恒在玉器店里多流连了一会儿，另外三人还以为他看中了哪件呢，然而到走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买。
　　黄涵玉笑问，“钟贤弟可是看中了哪几样？”
　　他也听祖父说起过，这位钟生，出身虽然是富家子弟，可家里有些乱糟糟的事儿，手头并不宽裕，但他就算有心送钱，也不能说得太直接。
　　钟恒也笑道，“只觉得这店里的小物件都像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如此店铺，在江城就没有。”
　　他老丈人家的铺子，那能不好么？

　　黄涵玉点头赞同，“孟记的主家长袖善舞，自家就有玉矿和雕工作坊，开在文思街的这家铺子，也的确清雅别致。”
　　孟记的东家，对来逛文思街的客人的心思，那是相当的了解。
　　因此纹饰花样颜色大小，都是适合读书人的，价格也没有特别高的，不会弄成暴发户一般的庸俗。
　　夸他老丈人家，比夸他还让人开心，钟恒傻笑点头，“黄兄说得对。”
　　原来孟家还有玉矿呢……这个他倒是没有听娘子提起过。
　　哎，孟家如此阔绰，他娘子又是最小的女儿，全家人爱如珠宝的，当年若不是被姓顾的骗婚，合离了一回，在源城遭人诽谤非议，也不会离开源城，遇上了离家出走的他，两个都被坑过的老实人，那是惺惺相惜啊……要不是如此，孟家老丈人和大舅子肯定也不会同意把他娘子嫁给他啊！

　　这次重生，他肯定得提前预警，不让姓顾的在源城骗婚，但姓顾的不骗婚，就他这手头窘迫，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模样，老丈人和大舅子怎么能瞧得上他啊？
　　想到这儿，钟恒又有些泄气。

　　同伴们哪能知道，书院里有名的老实人在那儿盘算娶媳妇的艰难呢，看到一家大书铺，规模竟然有五间房那么大，还是上下两层，都是眼睛放光，拉着钟恒就走了进去。
　　黄涵玉身为地头蛇，这些地方平时经常来逛，对各种书的布局了如指掌，十分尽责地给三人指点一番。
　　“一楼的这边都是启蒙书，那边是一些经诗集注，右角落里的都是游记传奇，楼上的则是珍品孤本，还有科举所用的时文集。”
　　说起来，这三个都是学子，按着道理来说，是该看看经诗集注和科举文集的。
　　但自家事自家知，南园书院这种一般的小书院，他们在里头都不是优秀的，那在科举上能中个秀才就是烧高香了……实话实话，还是游记传奇对他们的吸引更大。

　　都是年轻人，谁不知道谁呀，黄涵玉给大伙介绍了一番就拿了本新出的游记，坐到了书铺所设的小雅座上翻了起来。
　　他是这里的常客，伙计们招待得十分热情，不但给上了香茶，对他带来的这几位新客，也是周到得很。

　　杜寅见黄公子没在跟前，就飞快地拿起一本传奇翻看。
　　贾忘机也挑了本在江城没见过的游记。
　　钟恒倒是什么也没拿，而是望着书架上的传奇，微微发呆。
　　这里的闲书虽然眼下的江城买不着，但前生钟恒和娘子远居边关忻城，忻城冬日漫长，大把的时日就只能窝在家中的暖屋里，钟恒为了给娘子解闷，四处搜罗有趣的话本传奇，现下这架子上的，都很眼熟了……
　　说起来有的时候中原只出了上册，没有下册，让他家娘子望眼欲穿，只能跟他探讨下册的故事走向……

　　“公子可是觉得这里的种类不足？”
　　书铺的小伙计眉精眼企，看这位公子光是看看，却没动手，只当他是嫌弃这一架子的传奇太少，便替他指指斜对过的一间小书铺。
　　“那边的生花书铺，里头专卖传奇话本，品种众多，也是新鲜有趣得很。”
　　这书铺也是有格调的，比如说他们铺子里主打高雅精深，那些通俗白话只求故事离奇的传奇话本，就不会摆在书架上。
　　就这一架子的游记传奇，那也是因为作者都是名家，闲来游戏怡情之作。
　　跟生花书铺那些个无名氏，狂笑生，源城客，会奇庄，乌有仁之类的，完全不是一个格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