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之舟》真空呼吸

2、海髓

　　伊斯苦笑着站在通往左舷的矮门前。

　　海上的阳光明媚毒辣，水手和守门士兵蜷缩在高墙的阴影中窃语，偶尔向他投去夹杂打量和怜悯的目光。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裹挟着撞椎破开海浪的水汽吹起他的额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只觉得手里的盛着秘银工具的提篮重若千钧，冷汗攀上他亚麻长袍的后襟，黏腻地贴附在他脊背上。

　　这将是伊斯第一次见到人鱼。

　　他出生即被弃在乌瑞亚内陆的某处，斯多葛在伊斯忒尔河畔将他捡起，又取河流的前两字作了他的名字。斯多葛是他的父亲，主人和老师，斯多葛抚养他、奴役他、也教育他。伊斯是打点日常的仆从，练习用芦苇笔在莎草纸上书写的学生，辨识用以调配万能药的草植的药剂师和试药人，也是探寻海髓秘密的炼金术士的学徒。

　　海髓在蓬托斯海湾深处的沟壑中，在人鱼的巢穴中，在吟游诗人里拉琴伴奏的韵文中，在妇人哼唱来哄睡怀中婴孩的民谣中，也在他们踏遍乌瑞亚的乡野与城邦的脚步中。

　　海髓像烧焦的绿柱石，棱角泛着剔透又邪恶的蓝绿色的光，放入秘银坩埚用火烧灼又会融化成暗黑粘稠的油液，若没有及时引流入特制的铜管，便会盘踞在坩埚上方，蒸腾出欲望、极乐和幻觉搅合而成的薄雾，诱惑不知情的人窒息般大口吸入，微笑着迷失在永眠的好梦里。

　　斯多葛确信海髓就是点石成金的贤者之石，配置万能药所欠缺的第五元素，乌瑞亚所有财富中最为珍贵的宝物，是纯洁又成熟的金属，溶解又凝结的酊剂，是无知者无法触碰的奥秘中的奥秘，贤者操作的最终而不可思议的结果，最广为人知也最不可理喻的完美精华*。海髓也是斯多葛穷尽一生寻求答案的谜题，王公贵族在他身边巴结讨好的底气，和未曾料想到的阿南刻号单程船票。

　　伊斯为老师的书房中翻阅了不少记载着海髓的羊皮卷，大多用华丽烂漫的词藻赞美海髓的奇效，却对转化和凝练的细节一笔带过，纸卷边角语焉不详地提及其守护者---邪恶而凶狠的塔拉萨人鱼将海髓严密地看守，任何意图染指的人会被它们引诱入海湾深处的暗流，再用锋利的蹼爪和牙齿撕碎生食。

　　伊斯见过的海髓比起贩卖海髓的游商也不遑多让，但他没有去过蓬托斯湾，也从未见过人鱼，甚至在登上阿南刻号之前他未曾见过大海，万幸他并不晕船。但站在船头低矮的小门前，伊斯仍然感到喉咙发紧、胃口翻腾，他还没见到人鱼就已经想要呕吐了。

　　*部分引改自「炼金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