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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晚安 ...


  •   大姐不在梁家,我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起来。
      其实刚开始那几日还好,何氏心情很不错,我也没遭什么罪。
      但大姐回门三四日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不知为何,何氏心情一日胜一日的暴躁,轻则骂骂咧咧,重则拳脚相加。

      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何氏精力怎么还这么旺盛?
      我怀疑何氏身上有什么神秘的东西给她源源不断地供着力,这股力量让何氏越发刁钻古怪起来。
      这不,刚刚何氏嫌我的菜切得不够精致,罚我在院子里跪两个时辰。

      好嘛,跪就跪,又不是没跪过。
      只是我没想到,明明白日里天气还炎热得很,不知为何,一到晚上这鬼天气就和何氏的脸色一样,说变就变,冷不防一下子就凉了下去。
      我整整跪了两个时辰,腿脚僵硬,浑身发冷,刚起身一个喷嚏就让梧桐叶震了三震。

      怎么好像还有点风寒?
      哎,我这可不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吗?
      说病就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在厨房和自己房门前犹豫着要先进哪里才好,最后,身体的异样感让我决心还是先到厨房给自己烧点热水喝。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不对劲。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才刚点燃油灯,就见到窗子边有个人影。
      那人影的手掌此时正有气无力地敲着窗户。

      我走过去,心里隐隐不安,“向七?”
      那边飘来一个淡淡的“嗯”字。
      我着急忙慌地打开窗子。

      苍天,眼前这个一声夜行衣,脸色苍白的人是向七吗?
      他撑着身子爬进房间,然后,“砰——”地一声,他摔在了地上。
      这回是脸朝下。

      我俯下身去,伸出手扶倒在地上的向七,他顺着我的力气翻过身来。
      还好还好,倒是没破相。
      但是,向七干嘛捂着胸口?

      “咳——”。向七咳了一声,我趁机将他的手从胸口拿开。
      只见向七胸前的衣裳被浸湿了一大片,瞧着那颜色,再闻着那气味,我断定就是血。

      莫非他真杀人越货去了?
      我正要问向七,门外却吵闹起来,是庞阿婆的声音。

      “各位官爷,我们可都是平民百姓,怎么敢包藏刺客,冤枉啊!”
      “大婶,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刺史大人遇刺身受重伤,我们接到命令全城搜捕,家家户户都不能落下,并非仅针对你们一家。”
      接着,我听见我爹赔笑的声音:“庞阿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官爷要搜就搜嘛。来来,官爷,您先从我们那屋子开始搜起。”

      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看向坐在地上的向七,此人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压低声音问:“你是刺客?”
      他从嗓子里抠出一个“嗯”字,算是答复。

      乖乖!
      我竟然窝藏了个刺客!
      还是个刺杀刺史的!

      向七脸色沉静,语气不善,“你想出卖我?”
      我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敢……”我就知道向七不是什么好人。
      “嗯,那就好。”向七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似乎正备受疼痛折磨。

      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手忙脚乱地问向七:“你干嘛不回自己家?”
      “翻错墙了。”
      “……”

      我正想让向七想想办法,外边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这这这就过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
      向七不回答,只是看着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无辜。

      沉默间,外面的说话声越发清晰。
      “官爷,这边是厨房,再过去就是我小女儿的房间。”

      这么快!

      眼前人既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法的势头。
      我眉一皱,唇一咬,心一横,就打开了柜子。

      “你要我藏进去柜子里?这行不通的。”
      “不是。”我抱起一床被子往床上铺,“你上来。”
      “什么?”向七呆若木鸡。
      我叉着腰,摆出了有生以来最气势汹汹的姿势,“上——来——”
      向七这才听话地走到我跟前,他指着床问,“你是要把我藏在被子里吗?”

      知道还不快上去,问屁啊。

      向七见我脸色不好,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是这样。”我叹一口气,“向七,你得缩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知不知道?”
      向七俊脸一红,“我不要。”

      矫情,我一个姑娘家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矫情?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我听到我爹的声音:“小三,有几位官老爷来我们家搜刺客,你开开门。”
      我被吓得瞪了一眼向七,向七默默缩进被子里。

      我一边脱掉外衣,一边冲门外喊:“爹,我们家怎么会有刺客?您还是让几位官爷走吧。我一个姑娘家,云英未嫁,被这么多官爷在夜里闯进来,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门外还是我爹的声音:“这,几位官爷,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家小三最本份,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谁都可能窝藏刺客,就我家小三不可能。”

      爹,您还真是不了解您女儿。
      我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里,放下床幔。
      腿怎么放也不对,要么显得被子下面太鼓,要么就是……姿势很奇怪。
      我那里甚至能感受到向七细微的呼吸声。

      “姑娘,对不住,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南郡每户人家的每间屋子我们都要搜查一遍,不止你们一家。你放心,不该看的我们保证不会看,得罪了。”
      罢了,姿势奇怪就奇怪吧,人都要进来了。
      我躺在床上对外面的人说:“门没闩,自己推门进来吧。”

      一群捕快举着灯笼鱼贯而入。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捕头的衣服,他一个眼神,余下捕快就开始搜查起来。
      我爹和庞阿婆就干站在角落,像两个木偶人。

      我的房间很小,也没有什么东西。
      捕快们搜得很快,未几,纷纷朝捕头摇头。
      那捕头微微颔首,招了招手。

      吊在我嗓子眼的心终于开始往下坠。
      那捕头忽然止住脚步。
      霎那间,坠到一半的心在半空中颤颤巍巍。

      捕头回过头来问我:“敢问姑娘,天气炎热,你为何盖着被子?”
      原来在这等我,可惜我早已想好了要如何应对。
      “我……咳咳……我犯了些错,主母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刚跪完我就觉得冷得很,浑身无力,想是受了寒,咳咳……”
      为了让那捕头信服,我特意虚弱地扶住额头。

      我爹在一旁附和:“是啊,大人,我和庞阿婆都可以作证,确有其事。最近夜里的确凉得很,我家小三身子骨一向不大好,一点小风就能受寒。”
      “咳咳。”我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我默默打量捕头的眼色,只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原来如此,还望姑娘保重身体。”那捕头往前走了一步,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刀疤。
      “不过……”捕头竖起眉毛,“姑娘屋子里似乎有血腥味?”
      啊?
      千算万算,我真没算到会有这一步。

      我急得冒出了汗,被子里,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这时,有只手隔着薄薄的衣衫在我腿上写着字,那是个“葵”字。
      我会过意来,脸一红,咳了几声,怪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来葵水了。”

      捕头的脸色依旧沉峻如石,我不知道床幔是否能掩盖住我的心虚,索性将手放在被角,作势要掀开被子。
      “不信,你来看看。”

      捕头竟真的靠近一步。
      真来?要脸不要?
      我又气又怕。

      好在,还没等我掀开被子,我爹就跑来拉住刀疤脸捕头,“这位官爷,我家小三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您说这真掀了成何体统?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爹笑嘻嘻地给他塞了锭银子,“您这搜也搜了,不如早点收工带兄弟们吃顿好的去。”
      捕头将银子放到怀中,朝我爹拱拱手,心满意足地带着一群人稀里哗啦地离开了。

      呼,好险。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算踏实下来。

      估摸着安全了,我才敢掀开被子。
      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向七满脸通红。
      他从我腿间坐起来,正对着我,却完全不敢抬头看向我。

      矫情。

      我没功夫理他,走到柜子旁,从抽屉里拿出他上次送给我的药,“喏,你自己上药吧。”
      向七默默接过药瓶,仍不敢看我。我听见他讪讪的声音,“你转过去。”
      “?”
      “我要脱衣服,你转过去!”

      啧,怕我占便宜?

      “转过去呀!”向七说完,自己先转过身。
      我只好也转过身去,同时在心里想着,真看不出来向七还是个纯情公子。

      “刚刚那种事我从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印象中好像有一部电视剧就是这么拍的——一个女人就像你刚刚那样将一个男人藏了起来——你和那位女士虽然隔着千山万水和无数时空,但可以说是举世罕见的知音,你真该看看那部电视剧。”

      他都在说些什么呀?
      八成是傻病开始了。

      向七仍旧喋喋不休:“梁以恩,你说,我们刚刚那样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算是。

      “你好歹吱一声啊。”
      “……吱。”
      “……”向七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梁以恩,你看着我。”
      “我怎么看你?我背后没长眼睛。”
      “……你转过来!”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了。

      我闻言有些没出息地转过身去,向七此时已经上好药,他穿戴得很整齐。
      我正依向七所言在看着他,可是向七呢,他刚刚只看了我一眼,就把头往下埋。

      “你,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

      见我不说话,向七抬起头,“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说话啊,到底愿不愿意?”
      废话,那当然是——
      “不愿意。”

      向七怔怔看着我。

      “如果你是因为刚刚与我有肌肤之亲所以想娶我,那还是算了,我们刚刚那样不过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过一夜咱们就都忘了吧。”我一脸正色,“又或许,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想给我一个名分,如果是这样那也别,我梁以恩平生最讨厌一个男子因为什么恩情去娶一个女子。你要是想报答我,不如给我点钱,或者帮我做点事,像上次那样就好。”

      向七板着一张脸,似乎有点生气,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和他一同沉默。
      半晌,向七忽然问我:“你是不是想要个落脚的地方?”

      “啊?”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那个宅子怎么样?”
      “……挺好的。”
      “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就把宅子的钥匙给你。哦,还有地契,地契就在书房左起第五个书架第四排的盒子里。”

      好家伙,这是要把他家送给我?
      我确实心动了。

      我咽了咽口水,“你要我帮你干什么?”
      “带我到曲江楼。”
      “你疯了?全城都在搜你,你还让我带你往外走?何况你现在还有伤在身,去什么曲江楼,那么贵的邸店我可去不起。再说眼前这形势,曲江楼这几天说不定都不开门呢。”

      向七很自信,“首先,这些捕快如何做事你看也该看明白了吧;其次,现在查得严,你一个姑娘家和我出去必然引人怀疑,所以明日白天你和我出去便好,路上要是遇到捕快就说我是你兄长,也好掩人耳目;最后,我去曲江楼自然有我的道理,别担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安排?
      什么安排?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向七今晚要在哪里睡。

      我犹豫地问他,“那今晚你是要回家的吧?”
      向七捂着胸口皱眉卖惨,“我伤得这么严重怎么翻/墙啊。”

      “那……我想办法叫你兄长来?”
      向七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地往前走,“我都去刺杀刺史了,你说我兄长他能闲着吗?”
      “我看,你们家会成为那些官爷的重点搜查对象,我可不敢要你家宅子。”
      向七斜眼笑,“放心,不会的,坊正知道我兄长带着我去外地求医,那些酒囊饭袋不会怀疑。你收好地契,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安排坊正帮你过户。你帮我绝不会吃亏。”

      原来都算计好了。
      我拍掌,“妙,妙啊。”
      向七拱手,“不敢当。”
      他很不生分地从柜子找出一床破烂的被子,“今晚在下就叨扰一二,你不介意我把这床被子铺在地上吧。”

      这床被子是十年前的吧?
      都有味了。

      我摆摆手,“你不嫌弃就好。”
      “嗯,那睡吧。”向七又露出了他所特有的明亮笑容。
      很快,向七就在地上铺好了铺盖,他轻轻吹熄桌上的油灯。

      黑暗里,我听见向七低沉轻柔的声音:“晚安,梁以恩。”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晚安,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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