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大漠孤雪（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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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内的孤雪国，很难得地降下了一场夜雨。但因着雨势很小的缘故，倒也没有‘松檐半夜雨，风幌满床秋①’那样的悲凉，只听得风檐上有些轻微的滴答声响，似是一个嫁得并不大好的姑娘在静夜偷偷流泪，眼泪花儿落在了妆台上，又轻又细的，谁也不敢惊动。
殷雪屏醒了，他先是瞧了眼天色，估摸着应当是三更天了。又转眼看见桌子上点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影下，殷轻侯正在专注地擦拭他的雁翎刀。他已经换了身劲装，远瞧着似是玄黑色，袖子上还有几道银色的花纹被光照的闪闪发亮，不知是什么时候出门买的。殷雪屏起身下榻走过去，道：“你什么时辰起来的？”
“下午那会，君霄还在睡，等会叫他。”他一边说一边将刀收回鞘中，殷雪屏瞧见他手上多了个铁黑色护腕，上面雕着许多恶鬼头像，便问道：“你这个护腕，还有这身衣裳，也是下午买的么？”
殷轻侯点了点头，道：“我下午出去了一趟，发现这王城里有修仙之人的交易所，便顺手买了几件。”他又指了指一旁案几上放着的一件轻薄白纱衣裳，道：“我见里面有件明鲛纱的衣裳，便买下了。此物软而坚韧，若非奇武，不能损其分毫。君霄说那个神殿诡异万分，不知会遇见些什么。若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能有个东西能护你一护。”
殷雪屏内心生出一些感动，他唔了一声，道：“阿衍，你这也太贴心了。”他伸手拿起那件衣裳看了看，银光闪闪，仙气飘飘，穿上必然能让他的神仙气场更上一层楼，这感动不免又多了一些。他心里想道：“阿衍近些年的审美真是很有长进，想必是同我在一起久了的缘故。从前听人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②’时我还颇为不屑，如今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殷轻侯笑了笑，道：“我去叫君霄起来，你换吧。”
殷雪屏点头道：“好，你们届时在客栈外面等我。”
转过门，君霄还在榻上睡着，脚下还踩着他的无尘枪，时不时蹬两下。殷轻侯想了想，从袖子里摸了根竹叶镖丢过去。
几乎是竹叶镖碰到那件黑金色蟒袍的同时，君霄倏地睁开了眼，右手疾出，直接将竹子造的镖身折断了。他拎起无尘枪，一个翻身便下了床，。本欲动手却发现立在门边的人是殷轻侯，便松了一口气，抱怨道：“轻候，你为何不能直接叫醒我？”
“这种法子也很直接。”殷轻侯说完瞥了他一眼，却看见一只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他微愣了一下，然后道：“你的面具歪了。”
君霄也怔了一瞬，继而快速伸手扶好那个有些沉重的秘银面具，赶在殷轻侯问他眼睛颜色之前抢先道：“从前有一次喝的酒里不小心掺了翠相碧潭③花，这花没有旁的害处，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吃了容易叫人眼睛发绿。我当时喝的有些多，自此眼睛便与旁人不大相同。”
殷轻侯皱了皱眉，道：“这就是你戴面具的原因？”
君霄忧郁道：“碧眼为孤狼之相，乃是天定的杀星入命，历史上有这种特征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犯上作乱的。这要是让那些太史局、御史台的人瞧见了，定要狠狠地参奏一番冲一冲业绩，到时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波来。”
殷轻侯听他这么说，心下略有一丝尴尬。他从前一直以为君霄是个很感性的人，之前忖度君霄不摘面具的原因之时，也就下意识感性地认为他是不愿在何安走后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样貌，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不曾为外人道的的缘故，一时间不免对君霄有了些改观。他道：“其实也只是有一些犯上作乱的人恰好生了一双碧眼，又恰好被史官记录下来了，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生了碧眼的人都会犯上作乱。“
君霄听到此处，面上的怅然神色消减了一些，道：“你这话倒讲得很有一些道理，只是像你一样的明白人太少了，而世人对我的误解又太多了。”
殷轻侯回忆了一下市井之中有关君霄外貌的流言，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对。”他素来沉稳，这话说出来的效果便比别人重上一两分，君霄听了便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的道理。”
窗外雨声大了些，殷轻侯念着殷雪屏大约记不起拿伞，便让君霄先下去，自己回房取了两把油纸伞，这才下楼同他们会和。
一出来便见一个极为扎眼的雪色人影静默地站在银丝飘蓬中，果真是没带伞的。殷轻侯叹气，快步走过去撑开伞为他挡住漫天雨水，又将另外一把抛给站在檐下的君霄。
三人一齐向王城西走去，路上君霄不解地问殷雪屏道：“我方才叫你同我在檐子下躲一躲雨，你怎的不愿？”
殷雪屏斜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出漠独行人绝处，碛西天漏雨丝丝④，这等绝佳意境，若是躲了雨，岂不是俗了？”
君霄噎住了，他自诩是个才华尚可的文化人，昔日在蓬莱醉酒时，也曾有人赞他一句神仙少年。但自打他入了这个幻境，殷雪屏便叫他体悟了一番真神仙的做派，让他不免自惭形秽起来，恨不得把那些曾用神仙这个字眼夸赞过他的狗腿子都找个坑埋了。如今神仙意境在眼前，他却一昧只想着躲雨，实在是个很没出息、颇无情怀的举动，比之殷雪屏差了不止十个君越，着实令他有些害臊：“果然雪屏是天上来的，是我俗了。”
殷雪屏听了这话，内心不免生出一丝对之前呛了他的愧疚。然这一丝愧疚生到一半，便听君霄道：“不过也幸亏雪屏你今日身上穿的这个纱并不沾水，倘若换了普通料子，雨水一淋便得沾身上，那就活似一只落水白毛狗了。”
殷雪屏面无表情道：“白毛狗就算落了水也是白的，顶多仪容上有些凌乱。若是学了那黑皮癞头的狗只会一味趴在别人的屋檐下躲着，才是真真失了风骨。”
这厢君霄还在琢磨着在这个拟人化的比喻里，白毛狗这个仪容上有些凌乱是个什么情景，躲雨的黑皮狗又失了个甚的风骨，却听殷轻侯道：“其实，若要知道真相，也可以只做个看客，这个幻境自然会顺着历史上孤雪国的轨迹发展下去。”
殷雪屏道：“你一向知道我是个什么人，这么做虽说少管些闲事，但到底不能知道那些孤雪国的秘辛。囷神花究竟有个什么功用，有无之地的神殿里有有些什么东西，这些问题都只有我们去了才知道。”他在黑暗中悄悄捏了一下殷轻侯的手，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况此种用引星门的法子造出来的幻境，虽说有些风险，但并不会伤及性命。”
君霄附和了一声，他其实心底也有些好奇这个有无之地里面有什么诡异的玩意儿。当年杜岚只同他提过那地方很危险，却并未告知是如何个危险法。这就好比你同一顽皮小儿讲正在烧火的灶台子不能碰，却不告诉他为何不能碰，那这个小孩儿必然是要去以身试法的。虽说他君霄并不顽皮，但是因为少年时便跨入元婴境，多年相貌不变，内心仍然有一丝觉得自己尚且年轻的邪念在。故而碰到此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好奇之心、非少年心性做不出的事，他便很乐意去参与一二。
孤雪王城并不大，不过一盏茶功夫三人便到了王城西边的有无之地。
月夜下，成片的囷神花随着漫天银丝飘舞着，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柔和的丁香色的光，像是一片片夜明珠的碎片散落在林中。间或一阵急风吹过，那花瓣便如烟浪漱回，逶迤而起。真个如梦似幻，若即若离。林间隐隐还有萧声飘摇，如同情人的话尾似的，带着一层渺渺的雾气萦绕在这璇霄深梦一般的地方，更让这本就迷蒙的景象裹了一层天外仙气，格外的震撼。
殷轻侯停住了本来要取夜明珠的手，他看了看地上那片囷神花落下形成的地界，道：“一旦我们跨过此条地界，就是真正入了有无之地。”
君霄收起伞，将无尘枪握在手中，白虎幻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同殷轻侯二人道：“我总记得这个花的花瓣很是邪门，可能这林子的危险就与这个有关。”
殷雪屏难得没嘲讽他，只是化了一双三尺来长的玄光宝剑在手中，左手那把通体天水碧色，剑柄处嵌着一朵赤血石雕出的桃花，右手那把则是月白色，剑身上腾着些烟气，煞是仙气。
君霄瞧见了，疑惑道：“咦，两把剑身灵气不同，难道春花和秋月不是一套？”
殷雪屏淡道：“这不是春花秋月。”
殷轻侯见似乎君霄有些困惑，便道：“左剑是碧血桃花，出自东澜归墟⑤境。右剑是霜天烟景⑥，是太阿剑庄裕的一件旧物。”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大漠孤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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