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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漠孤雪(10) ...

  •   殷轻侯“嗯”了一声,脱靴侧身躺在他身边。那头有些凌乱的黑发铺陈在锦缎花面的枕头上,有些和殷雪屏的白发纠缠在一起,显出十足的亲密意味来。

      大约是因着不忍破碎这一室寂静的缘故,外头原本有些猖狂势头的风也消息了许多,都是慢悠悠地,一丝一缕的飘过,若有若无地在外面打着卷儿。殷雪屏看了看殷轻侯那张总是不经意间透出些冷峻意味的脸,本想碰一碰,但到底还是没伸出手去。日影西沉,他的灵台也慢慢起了些大雾,逐渐睡去了。
      与此同时,幻境之外的君越正打着呵欠,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孤雪国的事情:“祚儿,你方才说那个穆罗,最后怎的了?”

      君祚笑了笑,又耐心地重复了第二遍:“穆罗在孤雪国灭后本可飞升,却自己放弃了。他在破败的神殿内坐了七天,直到后来有个人路过那里,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似乎悟了,之后便离开了神殿,从此不知所踪。”

      君越挑眉,道:“还有这等事?那个路过的人是何方神圣?又问了什么问题?”

      这本是个正常的好奇追问,但君祚的眉目间却显出一些犹豫来。君越瞧见了,略一思索,便想到个人,当即皱眉道:“难道是见花?”

      君祚点点头,道:“正是。”

      君越嗤笑一声,道:“他问了个什么问题?”

      “孤雪国为何而生,为何兴盛,又因何灭亡。”

      君越边摇头边道:“我还以为会是什么佛家机锋,不过如此。”他拂去身上被风捎带过来的一片雪色梨花瓣,冷笑一声道:“那孤雪国本就是为了穆罗而建,他降生后自然兴盛,至于灭国……大约是上清境出了什么乱子,想给他走个捷径早日成神罢。不过这么个缺德法子,也亏得他们用的出来。”

      君祚叹道:“以一国人的性命渡一人成神,在那些人看来,实是个划算的事情。“

      “可惜被渡的那个不愿意。”君越踢了踢放在一旁小案上的圣君剑,“做这个局花了这么多年,但最后还是白费功夫,真是荒唐。”

      君祚不愿再引他生气,便换了个话题:“父皇,殷轻侯他们此去往生幻境,何时能归?”

      君越漫不经心道:“往生幻境的时间流逝同现世的不一样,我们在这等个半日功夫也就回来了……哦,对了,祚儿你刚刚不是说要吹个曲子来给朕听吗?那便吹吧,正好朕这会头痛,听一听你的笛音,也能有所舒缓。”说完,便随手化出一根赤红色的长笛,递给太子。

      冷玉似的一双手搭在赤红色的缘玉上,倒也是个赏心悦目的景致。君越瞧见了,火气稍微降了降,他闭上眼,食指随着笛音轻敲案沿,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一旁立着的梨园歌女听出太子所吹的曲子是清平乐,她瞧见不远处的春冰台梨花尽数盛开,便也和着笛音唱起诗仙新填的词①来:

      “禁庭春昼,
      莺羽披新绣。
      百草巧求花下斗,
      只赌珠玑满斗。
      日晚却理残妆,
      御前闲舞霓裳。
      谁道腰肢窈窕,
      折旋笑得君王。”

      那歌声又甜又润,还带着无双的媚意,如同梨花般飘散在四游台上。一曲罢了,君越的脸上便挂了些笑,他看了那歌女一眼,道:“歌唱的挺好,倒是应了丝不如竹,竹不如肉②的说法。只是你唱的这词里面说的什么‘御前闲舞霓裳’,朕可没瞧见啊。”

      歌女盈盈一笑,道:“若陛下愿意看奴跳,奴也是能跳的,只是……”

      君越挑挑眉,道:“只是什么?”

      “只是,奴跳的并不十分拔尖,且会的舞也少,恐陛下嫌弃。”

      君越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道:“不妨事。祚儿的笛子吹的甚好,你要跳什么曲子,让他吹便是。”

      “那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歌女露出一些小女子情态的欢喜笑意,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太子,道:“郎君③,奴请奏《上元乐》④。”

      太子微微一笑,道:“这等祭天大乐,你不过是一个乐奴,如何当的起?”

      歌女一怔,急忙跪下,道:“是奴逾矩了,求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仍然是噙着一丝笑意的,但那双总是静如无风湖泊的眼睛却仿佛落了场大雪,冷的厉害。他伸手托起歌女,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本王听闻,那些长安城伎坊里的舞女,常爱跳《锦缠头》⑤。虽说你身处梨园,但说到底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想来也是会跳的。”

      歌女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咬咬牙,道:“回禀太子,奴确然会。但,但奴跳的并不熟练……”

      君越摆摆手,道:“无妨,朕看个乐子罢了。祚儿,吹吧。”

      笛音再次响起,却不同于先前的悠远空灵,变得迤逦缠绵起来。歌女看着太子那似有些温柔的笑意,只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再有所期望,只得跟着曲子跳了起来。

      用银线绣了鹧鸪的春罗袖扬起,如一片莲瓣似的荡在风中。艳红色的披帛则随着手臂的开合而上下飘飞,偶尔拂过歌女明艳的脸庞,更衬得她靡颜腻理、芳卿可人。凤髻盘空,上面坠着的花枝步摇随着歌女的莲步不断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生的消瘦,做此种华丽之舞却毫不于那些丰腴的舞姬,舞姿轻盈,竟有一派汉宫飞燕的风流。

      君越看她惊鸿一般的舞姿,笑道:“嗯,不错,跳的挺好,就是太消瘦了些,朕看着便觉着有些可怜。”

      歌女心中一喜,跳的愈发柔媚轻盈起来,眉间也带着些叫人怜爱的美人愁绪。但正当她准备再一次扬起舞袖以讨君王欢心时,一阵剧痛袭上膝盖,接着腿上便似扎了万千根银针似的疼起来,痛的她当即跪在了地上。

      太子见此,神色不变,依然无波无澜地吹完了《锦缠头》的最后一段。君越饶有兴味地瞧了他一眼,感慨道:“祚儿,你如今于乐道伤人一途倒很有精进。”继而又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歌女,道:“你们云国的细作也太不济了些,杀人的曲子都听不出来么?若不是他晓得朕一向爱抓活口,你废的便不止一双腿了。”

      歌女大惊,道:“陛下,奴,奴并非…………”

      太子淡淡道:“本王有你们云国的细作名单和画像。”

      君越一笑,冲太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太子愣了一下,忙收起笛子走过去,单膝跪在君越的塌前,任由那双手揉乱自己束的整整齐齐的乌发。他听见君越带着些笑意地开口道:“祚儿,怎得这就说出去了。朕本来还想留她一条命。”又听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去杀了吧。”

      歌女恐慌地看着太子道了一声“是”后起身向她走来,手里还提着那把极长的圣君剑,如一个刚从炼狱里爬上来的冷面修罗一般,带着无边的杀意。她刚喊了一个’不‘字,音都还没完全发出来,便被太子一剑捅穿了喉咙。她倒在冰凉的石砖上,身体不断抽搐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圣君冰凉的剑身从她的肌理中抽出来,不沾染一点血色。

      太子背对着君越蹲下身,朝她露出一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笑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乎可以用瘆人来形容的表情,本能地向后挪着身子,但腿上的剧痛却让她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太子用带着浓烈的笑意的、只有她能听清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确实不是细作,但上元之夜,你不该那么看着他。”见她目眦欲裂,太子的笑意更深了。那双冷玉似的手又执起圣君剑,狠狠地扎向她的右眼。

      “做错了事,总该受些惩罚。”太子轻轻拂去溅射到面上的血,把剑抽出来,又扎进她的左眼,“就拿你的命来赎吧,你说好不好?嗯?”说完,一道带着明黄色光亮的剑影闪过,歌女的脖颈上瞬间便多了一条血痕,身体也停止了挣扎。

      太子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银龙靴轻轻一踢,那满是血色的头颅便顺着四游台的百级阶梯滚落而下,在青石上留下一道绵长的红印。

      君越见此,打了个呵欠,点评道:“虽说手法残忍了些,但这剑使得倒是很干净利落,朕瞧着很是不错。”

      太子转过身,面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温和有礼的神色:“对付云国的细作,还是要下手狠一些才是,父皇总是容易心软。”他将圣君剑放回到案几上,走到君越塌前跪下来,温声道:“父皇若是困了,便小憩一阵罢。那些奏章我已让他们送过来了,等会儿臣看过一遍,将要紧的挑拣出来,到时候父皇醒来便可直接批阅。”

      君越满意地点点头,内心再次感慨自己怎么生了个如此得力的儿子。他靠在枕头上,由着太子的手给他按着鬓角,不一会儿便在这带着些缠绵意味的春风中渐渐睡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大漠孤雪(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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